德志站在门口，用托盘端着两杯牛奶。
老爷接过牛奶：你怎么还管起送牛奶了？
德志：我去厨房检查的时候，我妈正好热好了牛奶，我顺便带上来了。
老爷笑笑：噢。
德志：我刚从店里回来，郭掌柜他们已经盘点完了。货明天一早就到，我和一个伙计一起去天字码头接。还有，家里的各道门窗也都锁好了。您看还有什么吩咐？
老爷：辛苦了，去睡吧，明天还要起大早。
德志答应了一声，带上了房门。
老爷把其中一杯牛奶递给太太。
太太接过奶：老纪今天有没有捎信回来？
老爷：没有，昨天不是刚收到一封吗。又想儿子了？
太太：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宗翰第一次出远门吧。
老爷笑了：你这是怎么了？澳门也算远门了，我们刚从那回来。
太太任性地：反正孩子离开家，离开妈，不能经常见面，就等于出远门了。
老爷：女人的逻辑。不过你不用担心，孩子大了，该经历些事情了，我们不能管他们一辈子。你看人家德志，同样的年龄，要比咱们这两个孩子懂事得多。老纪离开的这段日子，全指着德志了。家里店里、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看他是个好材料。
太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老爷：这样过一段时间，我和老纪就可以安心地养老了。所有操心事，都放心大胆地交给宗翰、德志这群年轻人去做。
太太：你想休息，那还太早。
老爷：为什么？
太太：宗翰还得多点时间锻炼锻炼。
老爷：都是你平时太惯着他，如果事事都由着孩子性子来，那还不上房揭瓦了？
太太：可能是咱们第一个孩子的缘故，我对他的感情和精力倾注的最多。这个孩子从小就有主意，老是淘气惹事，惹我生气，可我就是心疼他。
老爷：我也一样。不过想到高老弟也在那边，心里就踏实一些，他会照顾宗翰的。
太太：你这个高老弟，虽说和你有十年的交往，但总是让人觉得深不可测，我觉得还是不能太过相信。我记得彭爷就不怎么看好他。
老爷：世道艰难，做镖局的人，当然是比较谨慎，难免看着谁都不像好人。其实，我倒是蛮欣赏这个高老弟的，他身上有一种不凡的气质，能伸能屈、不卑不亢，居乱世而不俗媚，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我觉得我们很投缘，在他身上我总能隐隐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太太：都自视甚高，说白了其实就是臭味相投。
可巧，说到高先生，他连夜由澳门回来，直奔赵四家，一进门，正见杏儿在逗孩子玩，拱手：干娘。
杏儿从鼻子里挤出了一个“嗯”字，便抱着孩子进了里屋。
高先生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摇摇头笑了一下。
赵四抱着猫马上就由里屋出来了：回来了。
高先生：回来了，干爹。
赵四：听说古风堂在澳门的分店搞得挺热闹。
高先生：您的消息真灵通。
赵四：那是。怎么还不见你有动静啊？
高先生：这种事要等待机会。澳门别看地界不大，可花活真多，诱惑也不少，老江湖都难免没个闪失，何况一个刚出茅庐的愣小子。
赵四：我可真等得不耐烦了。
高先生：等待在当时可能折磨人，事后回想起来是颇为享受的。要不干脆放把火，烧了他们不就结了？其实复仇更在乎过程，而不仅仅是结果。
赵四冷笑着：倒是有点意思。我想听听你的计划。
高先生：处理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
赵四：什么办法？
高先生：一石二鸟。
赵四：什么是另外一只鸟？
高先生表情硬了起来：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大白天的，穆先生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还没进屋就嚷嚷着：太太，太太！
穆太太：哟，情绪不错吗？有什么喜事呀？
穆先生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这个钨矿砂可真是不得了。
穆太太：怎么了嘛？
穆先生：你知道钨矿砂是干什么用的吗？
穆太太：我自然不知道。
穆先生：它是战略物资！各国都急需，俏得很。在广东，每担钨矿砂虽然只值36元，但只要一运到香港，立刻升到140元。所以现在最大宗的走私就是钨矿砂。
穆太太：那又怎么样？
穆先生：在这个时候，如果在广西发现了钨矿砂，那它的凡响可想而知，股票肯定是有多高升多高。
穆太太吐了口烟：太好了！
穆先生又眯起眼：怪不得我最近发现经理神神秘秘的，总是背着人在忙些什么。有一天我还在他办公桌上发现了好多关于矿业的资料，原来是这么回事。
穆太太：怎么回事？
穆先生：他在操盘！
穆太太：那你呢？
穆先生：跟！
穆太太：哪有钱呢？
穆先生：得意不可再往，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做这种事，你就等着数钱数到你手软。
穆太太：小心吧。
古风堂分店在澳门开得还真有点起色，区仔闻着味就来了：上茶。
伙计忙招呼着：这位爷，您要点什么茶？
宗翰：给他来碗刷锅水。
伙计一愣。
区仔嘻嘻地傻笑。
宗翰：你从哪冒出来的？
区仔：从你家神台上跳下来的，我是你的福星，我一来你就要发财了。
宗翰：啄木鸟翻跟头，卖弄花屁股。
区仔煞有介事地看了看伙计，宗翰立刻戳穿他：别鬼鬼祟祟的，有话快说。
区仔悄声道：有批货很抢手。
宗翰：不是什么好货吧？
区仔：这要看你怎么说了，能赚钱的就是好货。
宗翰：我没兴趣。
区仔：我还没跟你说呐。
宗翰：是烟土吧？
区仔急忙制止他：小声点。
宗翰：你爱说不说。
区仔：货被扣了，急需兑现。这可是正经的东北“冻土”，知道什么叫“冻土”么？这种烟土劲头最足，比咱们“广土”好抽得多。最主要的是抽了以后，烟灰还可以再抽，能反复抽好几次呐，值钱就值在这了。告诉你，市面上奇缺这种货，一脱手就赚个两倍还带拐弯的。
宗翰：又是被侦缉队扣的吧？你们父子俩干起缺德事，倒是配合默契啊。
区仔：旁的都不说了，你是入股不入？别人可是想挤都挤不进来呢。这种事毕竟得找自己人。
宗翰：我跟你说了，我没兴趣。
区仔：你不会这么不开眼吧？
宗翰瞪眼：我没你那么缺德！
区仔扭出门：好、好、好，你嘴硬，我等你到时候来求我。
宗翰摇摇头：难喽。
老纪刚好从外面进来，和区仔擦肩而过。
老纪来到宗翰面前：这小子怎么摸到这来了？
宗翰：不知道。
老纪：防着他点儿，你没忘了他爸爸是怎么坑咱们的？
宗翰：忘不了。他呀，你借他个胆，他也不敢！
老纪：敢不敢，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还是少来往的好。
宗翰：我又没招他，是他自己来的。
老纪：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今天也别怪我多嘴，我斗胆说两句。
宗翰：纪叔，您说。
老纪：我觉着，人还是应当跟比自己高的人多在一起，可能当时你心里并不舒坦，毕竟样样都不如人，但是不知不觉你就学到了东西，就像我跟老爷；可如果老跟比你低的人混在一起，自我感觉是挺不错，但你很快就向他们看齐了。
宗翰：您的意思我懂。
老纪笑着走开又停下：那我就不多说了。对了，我过几天就回去了，有什么要我捎回家的，早做准备。
宗翰：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