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厨师们忙得团团转,两位少爷仍不见踪影。
太太推门进来,对玫姑小声讲道:每桌的八道大菜慢一点上!
玫姑心领神会:知道了,太太。
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
碉楼外摆了十几桌,百十来号人,全族的老少,唧唧喳喳,异常热闹,桌边还有一些炉灶在大锅炒着菜。
老爷、彭爷、高先生和老纪坐在同一桌,几个人的脸上都有了岁月的痕迹。
老爷:老哥几个,是喝花雕?红酒还是双蒸酒?
彭爷:当然是九江双蒸了!
老爷:好,九江双蒸。
高先生巡视了一番:怎么两位少爷还不露面呐?是不是有什么保留节目?
老爷:不提他们!
老纪忙冲高先生使眼色,众人意会。
红拂下处的包间里,宗翰还在牌桌上恋战,一眼瞟见刚进门的德志。
宗翰:你怎么又来了?
德志:老爷发了大脾气,太太让我无论如何把您请回去。
宗翰一推牌:不玩了,这把算我诈和,赔三家。
牌局散了。
宗翰、区仔和德志出了红拂下处的大门。
区仔突然想起什么:哎呀,我忘了点东西,你们等着我,等着我。
宗翰不耐烦地:真是娘炮,你婆婆妈妈的倒是赶快去取呀!
区仔也不生气,又拧进了红拂下处。
德志:大少爷,咱们还真得快着点,老爷可真发火了。
宗翰:德志,你说多斜!我也不知道哪根筋痒痒,把丹朱绣的鞋送给了大眼妹。送鞋,送鞋,就是斜!
一丝不悦在德志脸上划过,可他很快调整过来:大少爷,您输了?
宗翰:输了,输得就快把自己搭上了。
德志:您等着,我去叫辆车。
这时,一声奇特的左嗓子让宗翰停住了脚步:这位爷,给口饭吃。
宗翰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到过,转身辨认了半晌: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龅牙苏,苏爷么?您给放出来了?
龅牙苏异常的苍老、肮脏:你是?
宗翰:我是欧阳家的大公子。
龅牙苏:长这么大了?
宗翰:托您的福,苏爷,您这是?
龅牙苏:等死呢!
宗翰转身想走:那就不耽搁您了。
龅牙苏:慢着,我跟你商量个事。
宗翰:说!
龅牙苏:你们不是一直都想报仇么?
宗翰:怎么样?
龅牙苏:我这一辈子得罪了太多人,天天防备着仇人来报复,没睡过几顿安生觉。干脆你现在就弄死我算了,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自己还真下不去手。
宗翰:可我现在又不想跟你报仇了。
龅牙苏:什么意思?
宗翰:我对打打杀杀没兴趣了,再说,你现在这幅德行,我真动了手,别人会说我欺负你。
宗翰说完,朝他的碗里扔了两块大洋:你今天运气不好,我就剩这么多了。
德志在远处:大少爷,上了车。
宗翰向三轮车走去,区仔从后面追上来:那个人是谁呀?看着怪面熟的。
宗翰:龅牙苏。
区仔抢先上了车,宗翰往下拉他:你不是赢钱了么?自己叫部车!
区仔:这不是顺路么?
宗翰:那德志怎么办?
区仔:反正他也是跑着来的。
宗翰:你给我下去。
德志:我走着回去。
宗翰:不行!
区仔:好了,好了,最多挤挤就是了。
三人好不容易都挤上了车。
车夫:这么多人,老板得加点钱。
宗翰:少不了你的,走吧。
车夫艰难地蹬起了车。
宗翰轻蔑地对区仔道:服了你。
三轮车缓慢地驶进。
车上,区仔念叨着:龅牙苏,龅牙苏,我想起来了,他可是我家的福星。
宗翰:怎么说?
区仔比划着:我爹当年就是因为抓了龅牙苏,才提升为副局长的。嘿,当年我爹别提多威风了,破了米粉店纵火案不说,还消了以前好多无头案,正经树立了警察局的威信。不过好象是有人报的料!
宗翰:你爹这辈子,可能就干过这么一件好事。
区仔自嘲般地:不止,不止…肯定不止这一件。
碉楼厨房里,玫姑上菜回来:太太,老爷在催八大菜呢。
太太:好,马上就上。
离碉楼不远处,二少爷宗仁和一甜美的女大学生穆楠下了三轮车,两人的脸上都抹着重重的油彩。
碉楼外,阿慈吃力地端着一大盘子乳猪,喊道:脆皮乳猪。
伙计们也依次给其他桌子上了脆皮乳猪。
这时,宗仁拉着穆楠已经来到桌前,也跟着凑热闹:脆皮乳猪。
玫姑忙上前,安排他坐在老爷旁边的一桌: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
这一桌坐的全是些少爷小姐辈的,宗仁和穆楠在丹朱旁坐下,丹朱便扒在宗仁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宗仁立时面红耳赤:不许胡说,哪有的事。穆楠,这是我妹妹丹朱。
穆楠:你好,丹朱。
丹朱:你好。
宗仁:丹朱,你先帮我照顾一下穆楠,我过去敬个酒。
丹朱笑着:知道了。
丹朱转向穆楠:要不,我带你去把妆卸了吧。
穆楠:真是太麻烦你了。
丹朱:没关系的。
说完,丹朱拉着穆楠向碉楼走去。
宗仁来到老爷的桌旁。
眼尖的彭爷招呼着宗仁:这不是宗仁吗?快坐下陪我们这些老家伙喝两杯。
宗仁:各位叔叔,伯伯,今天侄儿有事耽搁,回来晚了,我自罚三杯,算是赔礼了。
老爷:你还知道回来呀?
宗仁:爸爸,我们学校有义演活动,实在是走不开。
高先生:义演是要参加的,要不就成了落后份子了。
彭爷:怪不得搞得跟小花猫似的,原来是当演员呐,快坐在我边上,让我好好瞧瞧。
宗仁坐在老纪和彭爷之间,老纪忙给他夹菜:先吃点东西再喝酒。
彭爷小声地问:跟我说实话,那个女孩子是谁呀,是不是女朋友?
宗仁:彭伯伯,您净乱说,那是我的大学同学,她们家是从上海搬来的,没吃过大盆菜,我就带她来玩玩。
阿慈等人又端出一道菜,并高声叫着:“鸡茸鱼翅烩扇贝”。
厨房里,玫姑:二少爷可算回来了。
太太:那就接着上其它的菜吧。老爷还生气么?
玫姑:看不出来,喝了不少酒。
太太走到窗边,透过炮眼向下望去。
只见碉楼外,一辆三轮车驶来。
三轮车停下,宗翰、德志和区仔下了车。
太太:玫姑,你快来看看。
玫姑凑过来:大少爷回来。
太太:他边上的那个人是谁?
玫姑:不就是警察局老区家的孩子,叫区仔。
太太:这个宗翰不长记性,怎么还和他来往!
玫姑:您这个老大,从小就是嘴硬心软,不记仇。
太太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好了,先不说这个,回来就好。赶快催菜!
宗翰和区仔来到宗仁他们的桌旁,有两个同族的兄弟让开了座位。
宗翰谦让着:你们坐吧,这不还空着两个位子么?
同族人:那是丹朱的位置,她们刚走开。你们坐,我们还要去其它桌敬酒。
宗翰和区仔便坐了下来。
老纪发现了宗翰,悄悄对老爷说:大少爷也回来了。
老爷脸色明显好转:真是不省心。来喝酒,听说高老弟最近要把当铺开到澳门去。
高先生:是有这个打算,正在选铺位。
老爷:恭喜,恭喜。
高先生:世道乱,生意不好作。
彭爷:不尽然,世道越乱,当铺的生意是越兴旺啊。
高先生调侃道:镖局估计也不会差。
彭爷自嘲:看来我们都是发国难财的。
高先生:惭愧,惭愧。
宗翰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刚好和卸妆回来的穆楠相遇,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丹朱和穆楠重又落了坐。
在宗翰的余光里,伙计们恍恍然又上了两道菜:“红烧乳鸽”,“清蒸鱼头”。但是,宗翰的眼睛始终有意无意地跟随着穆楠。
宗仁: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位是穆楠小姐。这是我哥—宗翰。(然后不情愿地看看区仔)这是区仔,我们以前的同学。
区仔抢先伸出手:穆小姐,幸会。
穆楠:幸会。
宗翰难得的矜持:你好,穆小姐。
穆楠:你好。
宗仁示意大家:来吧,趁热!不用我给你夹吧?
穆楠:自己来。
宗翰突然离座来到穆楠旁,对她耳语:穆小姐,你脸上有一块油彩。
穆楠下意识地双手捂脸:在哪?
宗翰:介意我帮你擦掉吗?
穆楠:不好吧?明显吗?
宗翰很认真的点头:明显。
穆楠: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宗翰:别人不好意思盯着你看。
穆楠:看来你总喜欢盯着女人看!
宗翰:不,我只盯我认为好看的。
穆楠被他的大实话一下子噎住,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
宗翰从容地掏出手帕,两下就帮她擦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穆楠面颊立刻绯红,所幸的是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宗翰回到自己的座位,绅士地对穆楠笑笑。
穆楠象跟宗翰共同拥有了一个秘密一样,也默契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