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楠推开家门。
这是一座不大但功能齐全的房子，黑沉沉的穿堂，只看见那朱漆楼梯扶手上，一丝流光。
穆楠蹑手蹑脚地上楼，那陈旧的地板还是“吱吱咯咯”的一阵叫唤，她索性脱掉鞋提着，缩脖勾肩，一溜烟向自己卧室冲去。进了屋，轻轻把门带上，她很得逞地靠在门上，喘着大气。
很快，敲门声传来，穆楠打开一小条门缝，母亲穆太太挤进来。
穆楠无可奈何地：妈，您怎么还没睡？
穆太太毕竟上几分年纪，白腻中略透着青苍，但仍可窥见昔日的美艳。
穆太太：我在等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穆楠：到同学家吃大盆菜。
穆太太：男同学？
穆楠点头。
穆太太：他父母约请的？
穆楠：很重要么？
穆太太：当然，你一个千金小姐，巴巴地跑到男同学家里去吃饭，是相亲还是别的什么？你自己就不会想想么？
穆楠：妈，这都什么年代了？
穆太太：什么年代你也是个女孩子。你说我带着你嫁到穆家容易么？他不管怎么说也是银行的襄理，我们在外头要给他留面子，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去男同学家，他要是知道了， 该怎么想？
穆楠：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有那个闲工夫，他为什么就不去管管哥哥姐姐？
穆太太：你怎么就别不过这个理呢？你是我生的，哥哥姐姐是他带来的，他不盯着你盯着谁？
穆楠：那你也去盯着他的孩子好了。
穆太太：我说穆楠呀，我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你这个糊涂蛋。如果我想这个家散，我就去和他的孩子较劲。可我还想好好过日子，所以呀，即使他们坏到烂了心儿，我就当看不见，我管不着。但是我要管你，你是妈唯一的希望。
穆楠：我本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哪能禁得住你们这么挑眼？
穆太太生起气来：我挑你的眼，我挑你的眼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将来能找到一个好人家。不用象我…
穆楠见母亲又要扯出很多无谓的东西， 忙改了口气：好了，好了，妈，是我不对，快回去睡吧。
说着，穆楠轻轻地往门外推着还在唠叨着的母亲，并顺势关了门。
次日，穆襄理照旧起得很早，他最反对忙乱，他要有从容的时间做事体。就像他每早坐在餐桌前，认真地往面包上涂抹奶油。
穆太太：奇怪，你今天怎么不看早报了？
穆襄理漫不经心地：“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停顿了少顷“昨天穆楠回来的挺晚的吧？”
穆太太：是，这孩子跑去同学家看书去了，竟然忘了时间。
穆襄理慢吞吞地把面包往嘴里送：你不用帮她隐瞒什么了，我都知道了。
穆太太硬撑着：你知道什么了？
穆襄理：她不过是在同学家吃了顿饭，又玩了一会，这没什么。
穆太太尴尬得说不出话。
穆襄理：可你知道她在谁家吃的饭么？
穆太太摇摇头。
穆襄理：欧阳俊。
穆太太：欧阳俊，怎么了？
穆襄理：怎么了？我们要发达了。
穆太太：惠宽，现在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穆襄理抢白：“我不知足！你不懂”，失落地“没人懂！”
这时，穆楠拿着书本准备出门：爸爸、妈妈我上学去了。
穆襄理瞬间点亮，热情地回应：好，孩子去吧。学得太晚了，就找个男同学送一送，安全很重要。
穆楠对他的过分热情颇感意外：好的，父亲。
穆太太端详着女儿：你没什么不舒服吧？穆楠，怎么脸色这么差？
穆楠：没事的，昨晚屋里有只蚊子，老是在我耳边转悠，吵得我天亮才睡着。
穆太太：去吧，路上小心。
穆楠出了门。
穆襄理笑了：她恋爱了。
穆太太：不许你这么说。
穆襄理：好，我不说，不说。
穆太太不由得叹了口气。
碉楼里，宗仁倚在床上看书，宗翰溜溜达达地进来了：躺着看书伤眼睛。
宗仁：呦，是大哥。
宗翰在床边坐下，歪着头，念书皮：《基督山伯爵》。
宗仁：复仇的故事，好看，我看完借给你看。
宗翰支吾着：我，我就不看了吧。
宗仁：你现在都落伍了。
宗翰：是落伍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还演话剧？
宗仁：你感兴趣？
宗翰：感兴趣！
宗仁猛然醒悟：不对吧？哥，我知道了，你不是对我们的话剧感兴趣，而是…
宗翰：而是什么？
宗仁：你自个儿清楚。
宗翰：别瞎猜。
宗仁：不过，我告诉你，穆楠可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
宗翰：我喜欢什么类型？
宗仁：你喜欢坏女人！
宗翰：亏你还上过大学，什么是好女人，什么是坏女人？
宗仁想了想：坏女人就是放荡女人，穆楠不是这种人。
宗翰盯视着他：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宗仁：我们大家都喜欢她，倒是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宗翰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往门口走：那就得了！
宗仁：哥，哥！你可不能乱来，她是个好姑娘。
宗翰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我又不是地痞流氓，看你的……什么什么伯爵吧。
宗翰“叮叮东东”地下楼梯，经过书房的时候，传来了老爷的声音：宗翰，你来一下。
宗翰自知不妙，硬着头皮进去。
宗翰：爸，吵着你了。
老爷：我一听就是你。你这又准备去哪闲逛？
宗翰：不去哪。
老爷：我观察你有些日子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混多久？出乎我意料啊，你竟然可以不拿家里的一分钱，在外面活得有滋有味，佩服啊！说说吧，你到底在干什么？
宗翰：和朋友作点小生意。
老爷：我对你作的什么生意不没兴趣，但我想问一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宗翰：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
老爷叹了口气：你难道就没想过来茶庄帮帮手么？
宗翰：爸，说实在的，茶庄现在的人已经够多的了，而且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犯不着……
老爷：可那都是外人。
静场。
宗翰嘀咕着：不还有您么，再说宗仁也快毕业了。
老爷：我不可能干一辈子，宗仁不是做生意的料，他太单纯。惟独你，我是一向看好的，本来那天我是要趁着吃大盆菜，向族里宣布，把欧阳家的生意交给你的，可，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宗翰惭愧地叫道：爸。
老爷：好了，你去吧。
宗翰慢慢地转过身，突然又转了回来：爸，我明天就去茶庄行么？
老爷不置可否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