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如此，如何让周记信服？”顾之卿的语气平静中，又透着些许嘲讽的意味：“查阅了清单，却看而不买。换做你是周记的管事儿，你会不起疑么？更者，周记作坊的火药量本就有问题，他心中有鬼，自然会万分警惕。一旦生出疑心，此事再想追查，就难了。”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别模糊关键。”钱多多一针见血道：“就算要把戏唱全，你完全可以自己给定金，凭什么要我掏腰包？而且事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就自作主张决定了。你这分明是独裁！”
顾之卿眸中浮现出些许兴味，他漫不经心地道：“那夫人想如何？”
“还钱！”钱多多不假思索的说道，“这笔单子总共多少银子，你一个子儿不少，必须还给我！我可告诉你，我这是看在咱们关系好，又是一家人的份上，给你的友情价。若换做是其他人。”
她哼哼两声：“我不止要他们还钱，还要他们补偿我的辛苦费、伤药费等等。”
顾之卿额角一抽：“辛苦费？”
“当然啦，要不是我在作坊里配合你行动，你能那么容易见到周记的存货清单？我出了力，要点辛苦费不是很正常吗？至于伤药费嘛。”她坐在座垫上，挺直腰杆指着自己被撞疼的头顶：“我是因为你才受的伤，伤药费自然也得由你全权负责。”
“呵。”顾之卿被她的无耻逗乐了，“我怎么记得，这伤是你硬要拿自己的头和马车比谁更硬，方才受的？”
什么鬼！
钱多多听得目瞪口呆，愣了数秒，她才回过神来，扒拉两下衣袖，斗志高涨地准备和他好好讲讲道理。
见状，顾之卿黑眸中兴味愈发浓了，口风一转，道：“不过，为了不让你觉得，我有意占你便宜。这笔银子倒也不是不可以还给你。”
“真的？”燃烧的斗志瞬间熄灭，她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呦，我就知道您不是那种会坑自己人的黑心商人。”
顾之卿有些忍俊不禁，慢悠悠又吐出两个字：“但是。”
卧槽，还有但是！？
钱多多的笑脸立马僵住了，警惕地看着他：“但是什么？”
“周记既然不干净，那便需上报朝廷，由朝廷彻查。待查明属实后，朝廷自会查抄作坊。届时，你所支付的银两便可向朝廷讨要回来。”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但心头却认准了，这女人绝不会答应。
果不其然，钱多多一听这话就不干了：“上报朝廷？不行！绝对不行！先不说，从调查到有结果再到要回银子，需要一大段时间，盛典在即，我处处都要用到银子。就是为了那批烟火，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揭露此事。周记的作坊如果被查，他们根本就没有心力赶制烟火，哪怕我可以买下张家的配方，再让别的作坊做出来。可那些作坊做出的成品，能不能赶上周记，也是一个未知数。另外，这事一旦曝光，短时间内一定会成为坊间热议的话题，对盛典的宣传工作十分不利。”
先有张家的失火案，周记再爆出什么问题，她筹备的这场盛典就得变成一场笑话了！
“而且，我们只是怀疑，手头上又没有实证，万一我们想错了，周记的火药来源没有问题，那不是让朝廷白忙活一场么？所以坚决不能现在就挑明这事。反正周记有没有和朝中官员私下勾结，同我们又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干嘛要自找麻烦？”
自古官商勾结的事不少，没触及到醉仙坊和顾家的利益前，他们实在没必要去碰这滩浑水。
“你不是自诩自己是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么？明知有官员与商贾私相授受，徇私舞弊，竟隐而不报？”顾之卿语带讥讽地问。
“有吗？我有说过这种话？”钱多多当即摆出副迷茫、诧异的模样：“是你记错了吧。”
话落，她就接收到他投来的满是嘲弄的目光，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总之，这事我不参与，你也不许搅合进……”
“主子。”
马车外冷不丁飘来顾贤的声音，钱多多立马收声。
“上来说话。”顾之卿淡淡地道。
很快，顾贤就撩了帘子进来，见钱多多也在，他面上不禁流露出几分迟疑。
“你们有私事要谈？那我就先进楼了。”钱多多识趣地想给他们腾地方。
顾之卿不悦地斥道：“坐下。此事与你亦有干系，无需避开你。”
说着，他看向顾贤：“说吧，查出了什么。”
“是。”顾贤在他的示意下，坐到左边靠窗的位置，然后压低声音道：“昨夜属下盘问过张家的烟火师傅，据他回忆，他是在走水案发生的当晚去的赌坊。当时张家的新烟火已经制作完毕，只等第二天拿去醉仙坊。在离开作坊前，张父念着他连续三日赶工过于辛苦，便将月钱提前结了，还另外给了他十两银子。第二天，张父未打算带作坊的伙计一起参加竞标会，袁师傅手里又握着笔不菲的银两。他便在下工后，约了几个朋友饮酒寻欢。席后，他喝高了，又见朋友有意去赌坊赌钱，也跟着动心，结伴去了。他们赌钱的赌坊是南角的福顺赌坊，也是袁师傅最常去的。”
“起初他和往常一样，赌得不大。但那晚他运气极好，赢了不少银子。同去的朋友都夸赞他，手气好。他当时又饮了酒，一时酒劲上头，也就没了顾忌，冲动的在一局里，押上了所有银子。”
这套路，简直不要太熟悉啊。
钱多多眼中精芒一闪，道：“他这一局，是不是输了？输光成本以后，他的朋友以及赌坊的人，都怂恿他向赌坊借钱。还告诉他，他手气那么好，用不了多久就能连本带利赢回去？”
顾贤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果然是这样？”钱多多心一沉，冷笑：“他这是被人当肥羊，给下了套了！”
昨晚她就觉得奇怪，坊间给工人、伙计开的工钱，至多也就十来两银子。袁师傅居然敢欠下几十两的赌债，要么此人是个赌瘾极大的老赌徒。要么就是被人下套！
只是当时袁师傅说他偶尔赌得也大，她便以为是前者。可现在一听，这事绝对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