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经过整整四天的修养,杀手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冉思怀和楚煜清没有告诉任何人,让那杀手回去找证据。
凌晨的阳光已经落入刑部大牢,冉思怀和楚煜清一夜没睡,在晨光熹微中,看着空无一人的牢房,两人的脸色虽说不上特别难看,但也确实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杀手不回来,如果恒王先找到了无名阁的总部,如果杀手在半路被楚宴征的人截杀……种种不祥的设想在脑中划过,冉思怀深吸一口气,正要安慰楚煜清,眼前一亮——杀手正缓缓朝着他们走来,主动进了牢房之后,从怀里摸出一份文书来,身影低哑:“这是楚宴征这两年来吩咐我们做的事,时间、任务对象和赏金,都写在上面。”
得了这么一份证据,冉思怀简直大喜过望,但只翻看了前面的两页,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混账!我道那楚宴征是如何年少有为,竟是用这种腌臜手段爬上来的!”
这一份资料,楚煜清早就看过,此时也不忘做出好奇的模样,正要凑过去看,冉思怀却忽然把这份文书收起来,郑重道:“你根基尚浅,不要看这个。我要立刻进宫面圣,你和——”他的视线在杀手身上转了一圈,淡淡道,“你们先在刑部等我,不出所料,午时过后,你二人须得随我一同面圣。”
楚煜清重新把牢门锁好,视线快速和甲一交汇之后,有状若无事地略开,亲自送冉思怀上了马车,自己才又重新回到后院,处理累积的卷宗,但不自觉间,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要不是恒王步步紧逼,楚煜清并不想这么快就把无名阁总部的证据拿出来。但事已至此,怎么都能达到毁了楚宴征的效果,至于太子……一击不中,那就来日方长。
周武侯府中,林风眠一早就要出门,却被林进叫去了主院,一不小心,就把满心的不乐意给表现在了脸上。
林进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把佩兰也带在了身边,林何氏和他一同坐在上首,佩兰在边上端茶倒水,林风眠一进门就觉得无比尴尬:“爹,母亲,找我啊?”
林进道:“眠儿,我听说,你一次都没去见过徐姬?”
林风眠抿了抿嘴,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她从来都没用真心对我,想必也是不稀罕我去看她的。”
想到徐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模样,林何氏心中大笑,面上却还是慈和的表情,劝道:“眠儿,话虽如此,但怎么说她都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总该去看看,才不会落人口实。”
林进对于徐姨娘的处置,现在回想,确实是狠了点,再加上林风眠前十四年都对徐姨娘如此维护,他实在不放心,今天把人叫来,也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再安抚安抚,见林风眠沉默,就对佩兰使了个眼色。
佩兰心中苦笑,侯爷还以为当姨娘是小姐给她谋划的未来呢,殊不知,小姐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和徐姨娘离心离德了。
把所有的委屈和困惑都咽下去,佩兰柔声道:“小姐,不若让奴婢陪您同去,可好?”
林风眠有些恍惚。严格意义上,佩兰这样的自称才是对的。徐姨娘是妾,是下人,没有资格在林风眠面前自称“娘”。
这十四年来,林风眠给了她太多太多的特权了。可惜,徐姨娘不懂珍惜。既然如此,这一次,我会让你彻底认清现实!
林风眠点点头:“佩兰姨娘和我一起去吧。”
林进这才松了一口气,林何氏还期待着林风眠见到徐姨娘之后闹起来呢,也不可能给她任何提示,还笑着夸赞了两句。
由佩兰带着,穿过花径,走到这座僻静的半旧小院前,林风眠有些感慨,等到佩兰低声通报了一声,却得到里面激烈的反对和叱骂的时候,林风眠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但就在林风眠要踹门进去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打开,一直忠心耿耿跟着徐姨娘的大丫鬟抹着眼泪来开门,见来人是林风眠,眼睛立即就亮了,抓着林风眠的手哭道:“三小姐,你快去看看你娘亲吧!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的?”
林风眠冷冷道:“所有的姬都住这样的院子,也亏得内宅中人数不多,不然你的主子也别想独占一座小院。”
那丫鬟吃了一惊,像是不认识林风眠一般,刚要说什么,却在接触到林风眠的眼神之后,嗫嚅不敢言。
林风眠走到床边,看着侧躺在床上流泪的女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在她被刑部带走之前,徐姨娘因为保养得宜、又(自认)有爱情滋润、女儿又愚忠,看上去就如同青春少女一般,但现在,不过小十天的光景,她却已经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眼神呆滞、气质阴郁的中年妇人。
面对这样的徐姨娘,林风眠只有过短暂的痛快,但情绪最终都沉淀为茫然和悲哀——在林风眠还很小的时候,徐姨娘确实是对她付出过真心的,那时候林进一年只有一个多月在府中,徐姨娘几乎是她童年记忆中唯一的温暖来源。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温暖就变质了……
林风眠低声叹息一声:“我会嘱咐下人,不要苛待了你。”
徐姬的眼珠子动了动,盯着林风眠,痴痴笑道:“你会嘱咐下人,不要苛待了我?哈哈,不要苛待了我?!”她忽然暴怒,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就要去抓林风眠,边尖叫道,“我是徐姨娘!侯爷最宠爱的就是我!我合该享受侯府中最好的一切!林风眠!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活下来吗?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是我给你的!”
佩兰为徐姨娘递了这么多年的消息,有些事也隐约知道一些,此时听她这样叫嚷,深怕她真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扑上去捂了徐姬的嘴,一叠声地试图劝慰。
但徐姬看着佩兰,却更加愤怒,反手抓开了佩兰的手,张嘴就要去咬她。
林风眠忍无可忍,直接推开徐姬,抓着佩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把身后近乎疯狂的嚎叫远远地甩开。
佩兰眼见着林风眠的神情不对,心惊胆战地陪她走了一路,汗都出来了,连忙喘息着道:“小姐……小姐,慢一点,奴婢跟不上了。”
林风眠骤然停下脚步,沉默了半晌,就在佩兰以为她要质问自己的时候,却只听她轻飘飘地说了句:“今天这事,你要原原本本地告诉父亲。”
佩兰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心中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快速点头,恭顺道:“奴婢知道了。”
林风眠的视线飘向远方——徐姨娘明显不受控了,父亲啊父亲,与其留着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你真的不要自己把真相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