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迟早2017-07-10 11:1425,022

  一

  李断在门口,对照着林悠扬发过来的密码,开始开别墅大门的密码锁。

  别墅位于六环外一座山上,环境静谧,远离尘嚣——相应的,交通也就不太便利,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没看到第二户人家。

  据说别墅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可以随便使用。但使用前肯定得大清理一番。

  李断大致看了下面积和荒废度,觉得这清理跟“开荒”也没什么区别了。

  锁“滴答”一声打开,李断推开门,只觉扑面一股尘土味,把他呛得咳嗽连连。

  他身后,周末也被呛得不轻。

  这是一幢非常豪华的别墅,总面积得有一千平米以上。房子里的家具、沙发等各种东西都罩着各种罩布。罩布上已经积满了灰尘。房间的地上也到处都是灰尘。

  ——这一次“开荒”任务,是周末的事。周末说就当是对她的惩罚,事务所的人也都认可了。但实际看了之后,李断觉得这惩罚有些重了。

  “……你没问题吗?”

  周末四望了一眼,似是有些畏惧,但很快又鼓起劲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在你规定的时间里,把它打扫出来的!这就算是我将功赎罪了。”

  她利索的从身后的大行李箱里掏出罩衣和头巾,开始穿戴。

  “虽然不用每个房间都扫出来,可所有的地面、玻璃、家具、灯具都要擦干净,窗帘也要洗过,几个主要房间得铺上床单、被套。工程可不小!”

  “工程小了就体现不出我的悔过之心了。”

  “这里是六环外了,周围荒得很,你吃饭怎么办?”

  “泡面啊!”周末顺手从行李箱里拉出一个塑料袋,拿出了好几个碗装泡面,“我提前准备好了,带了五六种呢。饿不着的。”磨蹭了片刻,又有些期待的望着李断,“你也会帮我的吧?”

  李断犹豫了片刻,“不是我狠心,我回去还有旁的事。”

  周末瞬间流露出失望来。

  李断又说,“教授他们也得明天才能过来,但他们来了之后还有旁的任务,也都帮不上你。清洁工作得你一个人做完。”

  周末有些失望,但顿了顿,还是明朗的笑起来,“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李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这里就交给你了。祝你旗开得胜!”

  周末看到他的笑容,眼神倏然明亮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快乐,让她整个人都像带着光,“哈哈哈哈你笑了,你终于笑了!我感觉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你一板起脸来,我觉得我整个天空都变黑了。我向月亮发誓我以后绝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李断看着周末,心中一软,忽然就意识到这个姑娘对自己的依恋。

  他愣了愣,忙闪过了目光,躲开周末热烈的注视。

  “你有问题就发微信给我。”

  他转身就走,身后周末用力朝他挥手,“恩公,再见!”

  李断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来挥了挥。

  分手事务所。

  贺周一收拾好东西,拎起包,催促余光,“我们得出趟外勤,林悠扬过会儿要离开事务所,我们最好跟去看看。”

  余光没有答话,只问贺周一,“贺总,昨天给你的试用工合同你看完了吗?我试用也好几天了,如果没问题,就把先合同签了吧。根据我国法律……”

  贺周一恼火的瞪着他。

  余光完全不为所动,“……您不会给弄丢了吧?”

  贺周一恼火,一把拉开抽屉,拿出余光给她的合同,砸到桌子上,“不就一份合同嘛!”翻到签名处,落上自己的签名和事务所的印章,“可以了吧?”

  余光提醒,“后面还有一份!”见贺周一要发火,微笑着解释,“我给您的合同是一式两份。”

  贺周一心烦的签好,甩了一份给余光,“现在可以了吧!”

  “是的。”余光微笑着,接过了车钥匙。

  林悠扬事务所小区外。

  贺周一拿着望远镜,远远监视着林悠扬。看到林悠扬开着车从小区里出来,赶紧丢开望远镜,催促驾驶座上的余光,“快跟上去。”

  余光发动车子,悄无声息地跟在了林悠扬的车后头——

  “老实说,我不以为这样的跟踪会有什么结果。”

  “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只能采取这种最笨的办法。但我有自信,只要我们沉住气,一定能发现林悠扬的秘密。”

  余光又开始较真,“可是你根据什么,认为我们追踪林悠扬就一定能有收获?”

  “凭我作为女人的直觉!”

  余光噗嗤一笑。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对,赶紧沉下脸,一脸严肃地继续开车。

  贺周一有些介意,盯着他,“你笑什么?”

  “我没笑。”

  “你笑了!”

  余光沉默了一会儿,“好吧,对不起,贺总——作为男人,我实在没有办法将‘女人的直觉’作为推导、论证的一环。但我是你的下属,我应该对你的一切言论保持敬意。刚刚我笑了,是我的失误,请你原谅。”

  车里一时间充满尴尬的沉默。贺周一目光平视前方,盯着林悠扬的车,似乎风平浪静的样子。但突然间,她回过头——

  “你不相信女人有直觉?”

  “……严格来说,我不相信直觉。但你是我的老板,我应该赞成你的说法。”

  “你应该赞成我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付你工资,所以你必须对我一切的言论表示认可?”

  “是的,贺总,除非你违反政策法规、我们的制度,否则我当然得认可你的举动。这是合同里的规定。如果我违反的这一条,你有权对我处以50元以下的罚款。”

  贺周一简直不可思议,“你让我签的都是份什么合同啊?!”

  “所以——你没有把合同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读完一遍,是吗?”

  正说着,余光减慢了速度,把车停到了路边。

  贺周一看着林悠扬的车开远,有些懵,“又怎么了?”

  余光点了点车前座上的表,正好显示为5:30——

  “到点了,我该下班了。”

  贺周一瞠目结舌,“我去!每天都在挑衅我的底线。你信不信我开除你?”

  余光微笑着,“OK啊,你现在就开除我,我可以按照合同获得三个月的全额工资赔偿。也就是三万元人民币。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做出这个不明智的决定。”

  贺周一抓狂了,“这又是哪一条啊?!”

  “是第17条。在合同第3页第7行的位置。你可以确认一下。然后我认为你最好把整个合同都认真读一遍。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明天早上九点以后,可以问我。”

  说完,余光拍了拍贺周一的肩膀,推开车门,扬长而去!

  贺周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扑通一声把脑袋撞在了面前的车台面上——

  “上帝啊,让我死了吧……”

  片刻后,她认命的换到驾驶座上,开始独自一人跟踪林悠扬。

  贺周一筋疲力尽的锁好车,向楼下的小餐馆走去,忽然听到一声,“喂!”回过头,就看到李断正向她走来。

  “这么巧,原来你真的在这附近工作了。”

  贺周一没力气逞强,点点头,继续前进。李断却追上来,“我想,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忙又补充,“为你给我写文章的事。”

  “不必了。我还欠你钱呢。”

  “是……哦对了!你这么多粉丝,替人写一篇文章,得收钱吧。”李断一边说一边就算起来,“以你36万粉丝的数量,一篇文章的价格大概在12000元,大概是我替你还的信用卡的三分之一,所以,你再还我三万六就行。”

  “复合大师算术能力堪忧,明明应该是三万六千八。”

  “随你吧……问你个问题。方淼是你的闺蜜,对吧?”

  贺周一心中一紧,稍稍警觉起来,“嗯?”

  “我们的确是接受了林悠扬的委托,在复合他们——既然之前你碰到了不干胶,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那又怎样?”

  “谢谢你没有点破我们的计划。也请你相信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以保护当事人为第一前提的。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作为有一定影响力的媒体记者,你对我们复合大师的工作也抱有成见。”

  贺周一哑然失笑,“媒体记者?”

  李断有些诧异,“你不是吗?”

  贺周一琢磨一下,微笑道,“……当然。好了,我还要回去给报社写稿呢。对方淼的事情,你们不必在意我的看法……爱怎么做怎么做吧。我还有事,先撤了。”

  贺周一转身要走,李断叫住了她。

  “对了……我看到你最新编辑文章的时间是3点24分。”

  “干嘛?”

  “以后,你不用这么拼……其实你应该多注意身体,别这么累,早上起来做也一样。”

  贺周一冷笑着,“李断,我们不是那种可以像朋友一样互相关心的关系吧?”

  李断愣了愣,一时语塞。片刻后笑道,“……也对。”

  夜色已深,顶楼上风有些大,贺周一冻得瑟瑟发抖,拼命地把衣服裹紧了,继续通过望远镜看着林悠扬事务所里的情形。

  望远镜中灯光温暖,贺周一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李断哪句,“你应该多注意身体,别这么累。”

  她烦躁的站起来,用拳头砸了一下望远镜。她的眼睛看起来很亮,不知是否因为风太大,一时竟泛起了泪花。

  二

  郊外别墅。

  扫地机器人和拖地机器人在滋滋滋的运转。李断打亮灶台的煤气,开始炒菜。

  ——虽然说了不会来帮周末,但大晚上的让一个小姑娘留在郊外荒废的别墅里,这种狠心李断也没有。和贺周一分别之后,他就直接买了几样菜和速冻水饺,赶到了周末这边。

  赶过来的时候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小姑娘一个人,听到点动静就吓得不轻。打开灯看清是李断,眼里立刻涌满了泪水,什么也没说直接就扑上来了。

  问了问,果然她还没吃饭,就啃了包栗子充饥——这种把零食当饭吃的习惯,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

  于是李断就亲自下厨来帮她煮饭了。

  周末狼吞虎咽的吃着饺子,含糊的抱怨着,“来之前也不跟我讲一声,把我吓了个半死。”

  “我给你打了十多个电话,你都不接,我怕你出事,赶紧打了个车赶过来。结果你居然睡着了!我也是服了你了!”

  “人家搞了一天卫生,干了那么多活!累得腰酸腿疼,打个瞌睡都不行吗?”

  “好好,你辛苦了。我不是带着吃的喝的过来犒劳你了?”

  灯光温暖,两人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周末眼圈又有些泛红,“……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大好人。”

  李断有些尴尬,“就算你讨好我,我也不会帮你打扫的。自己认领的任务,含着泪也得干完。”

  “知道了嘛,干嘛这么凶啊……”周末说着就笑起来,“我自己干的完。”

  李断大致看了下剩下的活儿——地板有扫地机器人来清洁,窗帘在一体化自动洗衣机里。窗玻璃周末已经擦完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些露在外面的家具和楼梯的角落需要清理。

  周末确实干得完。

  收拾好厨房,李断便去了外面的花园里。

  郊外空气清冽,满天都是星光。

  李断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摇摇晃晃的看星星。贺周一那句,“我们不是那种可以像朋友一样互相关心的关系吧”一遍遍在耳中回想——是实话,可依旧令人伤怀。

  不知何时周末坐到了他旁边,“哇,这么多星星!看,流星,快许愿!”

  李断笑着,“……傻瓜,那是飞机。”

  “好像是哦。”

  短暂的静默之后,李断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口了,“我小的时候,住在姥姥家里,那会儿正是《流星花园》流行的时候,有一次,听说晚上有狮子座流星雨,我们班上好多同学相约一起,爬到附近的山上,等着看流星雨。可是那时候是十一月,山上夜里很冷,生了火还是很冷很冷,大家实在受不了了,就三人一组紧紧的抱成一团,然后都迷迷糊糊睡着了。天快亮的时候,有人大喊了一声,流星雨来啦,我们一下子全醒了,赶快抬头看,天上果然有一颗流星划过,女同学们马上开始许愿,可是,我听到天上有嗡嗡的声音,觉得不对劲,才发现,原来是早班飞机。”

  “和你抱在一起的,有女同学吗?”

  李断笑起来,“这会儿该问流星雨吧。”

  “流星雨本来就没是那么容易看到,你们太天真啦!别打岔呀,快说,有没有女同学。”

  李断笑了笑,“后来,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又听说有天琴座流星雨,而且是最适合观测的一次,当然,必须避开市区的灯光,去郊外看。所以我和朋友查了好多资料,还设计了一个路线图,买了望远镜,准备去看……”

  说着说着,他的话就噎在了喉咙里。

  “后来呢?看到了吗?”

  李断停下了秋千,“后来,我们没有去……”

  “你们是指?”

  “我和前女友……”

  周末静静的看着李断,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栗子塞给他,“没看到流星,补偿你一颗栗子!”

  李断笑了起来,“怎么口袋里还塞着栗子啊!”

  “因为我喜欢栗子啊!”说着就又掏出一个,“栗子有魔法的。看,又变出来一个。”

  “到底藏了多少啊!”

  周末嘿嘿笑了笑,“就这两个,没啦。”

  两个人一人一个,并排坐着吃栗子。

  “我也说一个小时候的故事吧!有一次,我去找姐姐玩儿……”

  “你还有个姐姐?”

  “嗯……不过,我们没住在一起,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偷偷跑出去找她玩儿,也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

  周末略有些低沉,但还是微笑着,“因为后来姐姐就不太喜欢和我玩儿啦。那一次,姐姐给我一颗栗子,告诉我,只要你放一颗在裤袋里,就会一直变出栗子。我就把栗子从左边裤袋里拿出来,给姐姐,姐姐说,你再看看右边裤袋,我一摸,真的,又有一颗栗子,我再把她给姐姐,姐姐又让我摸左边裤袋,我一摸,哇,又有栗子,变变变……这个变栗子的游戏,我们玩儿了一下午,我还没玩儿够……可是后来,我妈妈找到我了,她就把我带回家了。”

  “你妈妈?”

  “我姐姐有她自己的妈妈……我走得太匆忙,都没来得及问姐姐,我变出来那么多栗子,她到底藏在哪儿了?”

  李断笑道,“傻瓜。”

  周末的头向李断靠了过来,李断正要闪避,发现周末已经睡着了。李断摸摸她的头,把她抱起来,放到屋里的床上,给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

  星斗满天。

  贺周一还在哆哆嗦嗦的监视着林悠扬。

  她突然把望远镜抬起来,对着天上的星星,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丝笑容,又摇摇头,把望远镜恢复原状。

  周末在晨光里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回味了片刻,忽然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撒开脚开始往楼下跑!

  ——天已经亮了,别墅还没扫完呢!

  她大踏步冲下楼梯,却发现整个别墅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一个角落里都像是亮得发出光来。就连几个机器人也都已经在客厅门口边上摆放整齐,好像等候检阅的军队。

  她揉了揉眼睛,愣愣的看着四周。

  李断已经离开了。

  昨晚这里就只有她和李断两个人,清尾工作是谁做的显而易见。

  他口头说的强硬,结果还是心软帮忙了……

  突然,门口的电子锁发出声响。门被推开,包教授和叶子提着各样的菜蔬走进来。

  周末看着他们,慢慢镇定了下来,朝他们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两位早安,欢迎光临,我叫周末,是这里的女仆领班。”

  三

  郊外的道路,宽阔绵长,车马稀少。

  不干胶开着车,方淼坐在副驾驶上,好奇的看着窗外景色。

  “你每天都从这去城里打来回吗?”

  不干胶笑了笑,“我在二环、三环都还有几套房子,也都凑合能住吧,不过只要不太忙,还是喜欢来这边住。”

  “来回路上不会太辛苦吗?”

  “城里人多,车堵,房子太密,心情都会烦躁,这里才能让我体会人生的美妙。”

  车开进一个环境优美的别墅小区,直到一幢最豪华最气派的独栋别墅跟前停住。方淼虽努力矜持着,但眼睛里已经流露出惊叹来。,

  不干胶笑看着她,“到了。”

  说话间,门自动打开。

  西装笔挺,神情威严的管家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仆。

  “少爷,欢迎回家。”

  不干胶怔愣了一下才认出这是李断——他贴了胡子,眼神端正严厉,看上去真像个正统的英伦范儿职业管家。

  不干胶很快调整了状态,介绍,“这是方小姐,我的朋友。方淼,这位是管家,我们别墅里不可缺少的人物。”

  方淼礼貌地朝李断点头微笑,李断板着脸没做回应。只扭头吩咐,“小周,接待客人。”

  穿着女仆装的周末优雅的抬步上前,服侍方淼脱外套,“方小姐,您的外套可以给我。”

  方淼迟疑了一下,开始脱外套,她很不适应,一直在看不干胶。

  不干胶坦然的让“管家”服侍着脱外套,“家里就你们几个?”

  “老爷和太太不在。碰上周末一半人都轮休放假。少爷,我还是得再说一句,您带客人回来,希望您能提前通知我,我也好有个准备。”

  不干胶瞪眼,“我在就我说了算,别按着对老头儿老太太那套对我。”

  李断依旧不卑不亢,“我能问一下方小姐是做什么的吗?”

  方淼忙答道,“我是演员。舞台剧演员。”

  “演员哦……”李断沉吟了片刻,“是以前是,还是现在也是?”

  他态度很含蓄,但方淼还是察觉出一丝不以为然。她略有些不自在,“一直是。”

  “这样啊。那么,我就说您是金融公司高管吧。”

  方淼看向不干胶,不干胶瞪眼,“你什么意思,堵门口不让人进盘问这个?”

  李断苦笑,低声道,“老爷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人都在,他肯定会知道的。万一老爷问起来,我也好有个应对。”又扭头对方淼微笑,“至于您方小姐,不用紧张,如果您真的以后要和少爷恋爱,大不了不做演员就是了,相信你也一定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吧?”

  方淼愣了一下,“啊?”

  李断没有再理会她,“带方小姐去客房休息吧。”

  方淼看不干胶,见不干胶点头,只好跟着周末离开了。

  见周末领着方淼离开了,李断和不干胶两人迅速转身朝着另一层楼梯跑去。

  “不干,你那些连夜赶制的假古董假名画不会穿帮吧?”

  “我的手艺你还信不过?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碰。看可以,别上手,胶不一定牢靠。”

  方淼一个人在豪华客房里左顾右盼,新奇且不安。

  周末托考究银托盘,以及装着精致的点心、茶具走了进来,把托盘放在了老虎椅边上的茶几旁。微笑,“请喝茶。”

  “哦,谢谢。”

  方淼在老虎椅上坐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管家让我在这里休息是什么意思?”

  “少爷刚回家,一般都要歇一会,然后和老爷太太通个电话。这是家里的规矩。管家也只是奉命而行。”

  “你们管家平时都这么严肃吗?为什么我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周末朝门外看了一眼,低声解释,“我们管家祖上就是在清朝的王府里头做事的。就连我,那也是顶着格格身份的才能到这来当女仆。”

  方淼不知如何回应。她只好以一个刻意优雅的姿态喝了口茶,来掩饰她此刻的不安。

  周末拿起了银托盘上的一个小铃,放到桌上,“您先休息。我就在您隔壁,有什么需要就摇一摇铃。”

  方淼忙叫住她,“我还要在这边呆多久?”

  “这个我也不清楚。自会有人来通知你的。”

  周末朝方淼行了个礼,就要退出去,方淼手足无措,站起来回礼,周末忍住笑离开。

  方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四周,感到分外拘谨。正对着方淼的五斗柜上,摆着一个花瓶上,内嵌监控镜头,拍摄方淼的一举一动。

  从监控器里,可以看见方淼的表现。李断和不干胶正在仔细地研究着。

  李断叹了口气,“这就相当于林黛玉进贾府啊。步步小心,时时留意,生怕被人耻笑。”

  不干胶问,“你打算让她在那屋子里呆多久?”

  李断笑了笑,“那就要看她的自尊心了。”他拖着下巴,仔细观察着方淼的一举一动,“舞台剧演员是非常特殊的群体。一般而言,由于工作中长期面对面与观众互动交流,因此他们的外部特征会显得外向爽朗,外行就常常有他们比普通人更加开放的误解;但真正优秀的演员,无不敏感脆弱,否则他们不可能感受到人物的悲欢离合。所以,舞台剧演员的内心,也就较常人更难琢磨。只有压到谷底,我们才看得清她的底色。”

  包教授和不干胶若有所思,“……所以?”

  “总之,等她明显表现出不耐烦了,我们再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林悠扬事务所对面。

  贺周一一边望远镜监控林悠扬事务所内一举一动,一边给余光拨打电话。电话里却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贺周一熬了一夜,脾气相当烦躁,点开微信开始发语音给他,“余光,关手机怎么回事儿?不要太过分啊。每天跟我说制度制度,上班点儿玩消失怎么回事儿?看见微信以后,马上给我电话,不然开除你。”顿了顿,又补充,“就算要罚三倍工资,也要开除。”

  她放下手机,就看见有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走进了林悠扬的事务所。

  她毕竟做过记者,这个女人她有些印象——罗曼曼,国内顶尖的时尚杂志掌舵人。贺周一记得,她的杂志上刊登过林悠扬的作品。

  她赶紧带上耳麦,打开了监听设备。

  “罗总?怎么这会儿来了?”

  罗曼曼给了林悠扬一个殷勤的笑容,“生日快乐。”说着便递上礼物,“今天早上专柜打电话让我去取。我就赶紧拿过来了。你先看看?”

  林悠扬没有接,“你对我好,我很感激。可我不能再收你东西了。”

  罗曼曼硬塞到他手里,“你先打开看看嘛!”

  林悠扬拗不过他,只能打开礼物袋子,随即惊讶,“百达翡丽?!”

  罗曼曼笑着,从容里又带了些妩媚女人特有的娇嗔,“这一款袖扣是限量版的,我费了很多力气才找着……”

  林悠扬摇头,把袋子推回去,“太贵了。我不能收。”

  “本来就是你该得的。你对我那么好,一直都在帮我……是我欠你的。”她也不和林悠扬推拒,直接拿起袖口,伸手就要帮他带上,“今天是你生日,别拒绝我。”

  林悠扬迟疑了片刻,终于放弃拒绝,任由罗曼曼把袖扣给戴上了。

  “你这样对我,我可没什么能给你的。”

  罗曼曼笑着,“可以肉偿啊。”见林悠扬立刻就要把袖扣摘掉,她忙阻拦,“,开玩笑的啦,我愿意送的与你无关。跟我吃顿饭,喝喝酒,说说话,总可以吧?”

  平台上,贺周一恼火的攥紧了望远镜,“还以为是个多深情的人……原来是个小白脸儿。他不会是一直拿着女老板的东西送给方淼的吧?太可恨了。李断,你要是明明知道林悠扬和女老板暧昧,还帮他跟方淼复合,我饶不了你!”

  四

  方淼跟着不干胶走在豪华别墅长长的回廊上。被晾在休息室里半天之后,方淼的骄傲已经岌岌可危。她充分明白了自己和甘少之间出身的差距,只希望自己不要太露怯——别被甘家的管家和女仆取笑就好。

  她不由自主的频频回头——那个眼神严厉、不知变通的官家正板着脸跟在他们身后。

  “那一间是我父亲的吸烟室。里面有世界各地的纸烟、雪茄,中国古代的鼻烟,以及各种烟具。如果有兴趣,可以试一试?”甘少还在带着她参观。

  没等方淼回答,管家先开口,“少爷,这间老爷不在,严禁打开。”

  “我说话都不行!拿钥匙,开门。”

  管家毫不让步,“不可以。”

  “怎么回事儿你……”

  方淼忙打圆场,“算了算了,我本来也不吸烟。”

  管家态度平板,“我猜也是。淑女都是不抽烟的。”

  方淼岔开话题,“能不能冒昧问一下,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家祖上是最早和英国有商贸来往的茶叶商人,后来战乱纷争,去了英国,一直在威尔士。直到我父亲这一代才重新回国发展,做的也都是些房地产啊,纺织业啊什么的。不过我的事业和他们没有关系。我也在做我自己的项目,有仓储的,有物流的,还有一些互联网项目的投资吧。你要是乐意,以后慢慢给你讲——如果有以后的话。”

  方淼心不在焉的听着,管家的神色让她烦乱不安。

  “你的管家要一直跟着我们吗?”

  “我们家各个房门的钥匙都在他的手里。要是他不在,我们也看不了什么。”

  方淼顿了顿,“……感觉他才是这个别墅的主人。”

  “也可以这么说吧。这里每个房间到底有什么,每个佣人开多少工资,我和我爸妈都没他清楚。如果没有管家,这个别墅就运转不起来了。”

  方淼没再做声——她能感觉出这个管家对她的不善。

  她正要跟着甘少上楼,管家又伸手阻拦,“楼上储藏间不能去了。那里面全球拍卖而来的名画古董……”他看了看方淼,“万一有损坏,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甘少没继续争论,“那……我们去地下室酒窖,参观一下老爷子收藏的那些好红酒。里面很多都是极品呀,你可要开眼了。”

  “那更不行。酒窖是老爷的最爱。”

  甘少有些恼火,“Sunny你今天怎么了?好不容易我带个女孩回来,他们又不在,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是给你脸了吗?你让开。”

  管家毫不动摇,“少爷,你和这种女孩交往,而且带回家的事情,我已经保证在老爷面前帮你打掩护了,但你也不要继续试探我的底线。规矩就是规矩。”

  甘少揪住他的衣服,“我还就不信了,今天必须给你立个新规矩……”

  方淼忙拦住他,“好了好了……我们不去看好了,反正那些东西我也不懂呀。算了。算我求你了。放手!”

  甘少恨恨放手,管家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好意思方小姐,这些都是家族成员必须遵守的,绝不是针对你,请你见谅。”

  方淼心烦意乱,却只能尴尬的赔笑。

  林悠扬事务所小区外。

  余光拉开车门,上车系好安全带。贺周一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我刚刚在调查方淼,发现了一些意外,临时去调查了一下。耽误了点时间。内容我发给你了”

  贺周一将信将疑的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余光发来了一个定位——是方淼现在的位置,她正在郊外的一个豪华别墅那儿。

  “你不觉得方淼的去向很奇怪吗?”余光问,“我猜测是有什么外力,和我们一样,在林悠扬和她之间起作用。”

  “……你还挺敏锐的。”

  余光系好了安全带,扭头看向贺周一,“是复合大师,对吗?你根本就不是因为方淼是你的闺蜜才帮助她的,你是因为知道复合大师介入了,为了和复合大师做对,才宁愿违反制度,放弃了利润率更高的案子,强行接手的这个案子!”

  贺周一涨红了脸,“……对啊,打算质疑我吗?”

  余光耸肩,语气平静,“没有,我只是客观描述事实。你是老板,商业方向你定。”

  “那你啰嗦什么?”

  “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放弃跟着方淼这条线,舍近求远来跟踪林悠扬。”

  贺周一想了想,放弃了掩饰,“方淼虽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这些年,每年也就见个三四面而已,随着案情发展,我发现……我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了解她。她对物质的那种过度的需求……迟早会害了她的。其实,我大致已经猜到了复合大师怎么做。”

  “哦?”

  “最开始接手这个案子,我完全是站在方淼的角度。可一对情侣要分手,多半是各自有各自的问题。林悠扬的问题归林悠扬,而方淼的问题可能更严重。我忽然发现,不管最后的结局分手还是复合,方淼倒是很需要经历这一切,来重新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

  贺周一陷入沉思,余光不解看贺周一。

  忽然耳机里有响动。

  贺周一赶紧催促他,“罗曼曼和林悠扬约好了去吃火锅,已经出发了。我们马上行动。”

  豪华别墅内,厨房。

  叶子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包教授。

  她面前的桌子上,和这个别墅完美搭配的精致昂贵的“皇家餐具”里,盛着西红柿炒鸡蛋、素炒扁豆丝、醋溜土豆丝、焦溜丸子等四个菜,还有一份白菜豆腐汤,而中间最重要的主食竟然是烙饼!

  午饭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干胶和方淼都已经落座。

  现在开始重新准备,已经绝对来不及了。

  “一千平米的大别墅!你准备了土豆丝豆腐汤烙饼出去给人吃?你抠门也得选个时候吧!”

  “你先尝尝味道再说,保证世界顶级水准,洗清铅华、回归本真!”

  叶子翻了个白眼。

  包教授争辩,“天地良心。500块还想准备出什么?你仔细瞧瞧,这可是正经的小汤山有机菜!我还掐的尖儿……”

  “随便你吧!”叶子放弃挣扎,“看一会儿你怎么收场。”

  大厅里,不干胶和方淼在长长大大桌子上相对而坐他们面前,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刀叉、筷子、大小酒杯,琳琅满目。不干胶和方淼的身后,诸多男仆腰杆笔直的侍立着。

  李断优雅上前发话。

  “少爷、方小姐,可以用餐了。”

  面对诸多餐具,方淼有些紧张,她伸手想拿水杯。不干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朝她使了个眼色,又看了一眼李断。方淼愣了愣,忙把手收回来,悄悄观摩着不干胶的礼仪,学着他将餐巾对折,平铺放在自己的腿上。

  不干胶深情地看向方淼。

  方淼背后,她看不到的地方竖着一个电子题词器。

  “我们家的正餐是严格依据英国王室钻禧宴会的传统来进行的,继承了维多利亚时代延续下来的传统。一般都是由主人先拿起餐巾示意用餐开始。餐巾拿到餐桌下,对折,平铺放在大腿上,开口要朝外。如果吃饭的中间打翻了酒杯什么的,那你也可以捏起朝外的开口,用上面的半折,不可以将餐巾整张地拿上桌面。”

  方淼有些尴尬的点头。

  不干胶这才朝李断示意可以上菜了。

  李断向身边男仆们点了点头,男仆们有条不紊地传托盘。李断则拿出红酒,开始给他们俩倒酒,一边解说,“这瓶红酒是拉图酒庄2003年的出品。拉图是世界顶级的五大酒庄之一。”

  不干胶笑看着方淼,“她以前从来不喝酒,和我在一起,才彻底爱上了红酒,对不对?”

  方淼硬着头皮点头,“好了好了,不能再倒了。”

  李断却彻底把酒倒满了。

  方淼有些焦急,“我不太懂啊,红酒不应该是倒三分之一吗?怎么这么满?”

  李断轻蔑笑了,“方小姐是在市面上那些低档的流行杂志上看到的红酒礼仪吗?”

  方淼脸上一红。

  李断和不干胶交流不屑的微笑。

  “红酒在欧洲历史上的发展得益于基督教会,圣经中五百二十一次提到过葡萄酒。中世纪,红酒礼仪是法国人和法国宫廷倡导的,然后其他各个宫廷才开始效仿。这之后,不同的宫廷发展出了不同的流派,流派之间的区别,内涵着的,就是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了。即便同是在法国,不同的贵族家庭都有不同的红酒礼仪。”

  “这样啊……”

  李断回头给不干胶斟满,“我们家的礼仪是从勃艮第公爵斐利三世那儿流传下来的。斐利三世一生贪杯,他的饭桌上,绝对不允许有人用空了一半的酒杯饮酒。通常酒宴开始的时候,斐利三世亲自举杯,就会对着所有来宾用纯正的勃艮第口音说,A la tienne!”

  方淼有些懵,“什么意思?”

  李断微笑着,“交情深,一口闷!”

  不干胶举起酒杯,“来,A la tienne!”

  方淼额上霎时冒出冷汗,却只能无奈的举杯,“A la tienne……”

  满满一杯红酒灌下去,方淼已经面红耳赤,她捂了捂嘴,一阵阵作呕。

  李断看着她,微笑着拍了拍手,对男仆说,“可以上菜了。”

  五

  男仆们摆放好刀叉,

  方淼偷眼数了数,大大小小加起来怕有十几个。

  她完全不知该从何用起,“为什么……这么多刀叉?”

  不干胶微笑着,眼神偷瞟方淼身后的提词板,“桌上刀叉的数量和菜肴的数量是相等的。每一道菜配一副刀叉。你的左上角是面包盘和黄油刀,正前方是甜品勺和蛋糕叉,右前方是一大一小两个咖啡杯,配的是专用的茶匙和咖啡搅拌匙。一会上第一道菜的时候,你用最外面的那一副,第二道菜就用第二副。”

  他向李断点头,李断挥了挥手,男仆们便端起托盘走上前。

  方淼紧张的看了不干胶一眼,谨慎的拿起自己的刀叉。

  男配纠正她,“请使用盘里的公勺。”

  方淼只好尴尬的换了勺子。

  男配微笑着,拿掉了托盘上的罩子,“方小姐,吃多少请您自己取……用。”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盘西红柿鸡蛋。

  四下寂静。

  李断和不干胶脸上还挂着笑容——只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还笑着是因为来不及换表情,还是太惊讶了,面部表情神经抽筋了。

  方淼也惊讶的看着盘子——她的判断力已经彻底被自卑摧毁,完全不确定西红柿鸡蛋出现在这种场合,是正常还是诡异了。

  “这个……”

  不干胶微笑,“先尝尝看?”

  方淼只好取了一勺西红柿炒鸡蛋,放在自己的盘子里。用刀叉切了一小块鸡蛋尝了尝。

  “什么感觉?”

  方淼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的好像……有些不一样?说不出,但就是好吃。这应该不是普通的鸡蛋?”

  不干胶看了一眼李断,李断把脸转了过去。

  不干胶只得干咳了一下,“小淼,我真的没有看错你的品味。我们家的西红柿炒蛋,西红柿是很普通了,以色列空运过来的,没什么讲究;关键是蛋。不是鸡蛋,而是鸽子蛋,是派人专程去比利时赛鸽大会上,找到赛鸽的选手购买的鸽子蛋。鸽子本身清洁安静,又喜欢啄食石子和碎的贝壳,鸽子蛋富于矿物质,尤其是……这些得过名次的赛鸽,肌肉强健,所以蛋的质量可谓世所罕有。真正遗憾的是,预定的人太多了,前三名的赛鸽蛋很难订到。就这个西红柿炒蛋,你说它是米其林三星,一点也不夸张。”

  方淼恍然大悟,“记得看《红楼梦》时,贵族家也吃普通的茄子、肌肉,但做起来却需要十几道工序。想来真正讲究吃的人家,功夫都在看不到的地方。”

  “这没什么,不过是道小菜。”不干胶咬牙端起红酒,“管家,后面还有什么像样一点的菜品?”

  李断微笑着,“马来西亚素炒扁豆、济州岛醋溜土豆丝、巴伐利亚焦溜丸子,孔府白菜豆腐汤,压轴的是皇家葱油烙饼。”

  不干胶一口红酒全喷了出来。

  方淼还在感叹,“每道菜听起来都这么新鲜有趣?相信都有故事喽?”

  不干胶吃了包教授的心都有了,他站起身,“管家!这些菜品你来给方小姐特别介绍一下。”

  李断一惊,终于也变色了,“少爷?”

  “我去趟盥洗室。”不干胶咬牙切齿,“你好好介绍!”

  李断咳嗽了一声,开始编故事,“这个马来西亚素炒扁豆,和我们常见的素炒扁豆可完全不一样。追溯它的历史,可以到十三世纪的三佛齐帝国。由于三佛齐帝国和爪哇之间的战争,导致了国王的流亡。在流亡途中,有一天,国王来到马六甲港口的一个小渔村,又困又饿,这时候碰见了一个村姑正在炒菜……”

  他的身后,男仆们陆续撤退。

  不干胶从盥洗室里出来,直奔厨房,去向包教授兴师问罪。

  进屋却发现男仆们已经都脱了衣服,正纷纷向包教授告辞。

  包教授手忙脚乱,“慢点儿慢点儿——这会儿别伸手,回头统一找老侯结账。放心,亏不了你们。”

  不干胶整个人都不好了,“喂,喂喂?这怎么回事?怎么干一半就跑了?”

  包教授解释,“跟群头说好的,不能超过俩小时。”

  “什么?!”

  “不然就要付加班费啦——十点五十九分之前,必须让他们撤。”

  不干胶急了,“我去。没他们我怎么演?就耍我一人儿啊?”

  “这不我们都在呢吗?好戏不能靠人数堆。演员越少,越显你主角能耐。发挥你男一号的魅力吧。”

  不干胶举起拳来想锤他,但这会儿不是揍人的时候,“老包,刚才为了解释你那桌破菜,我已经险些折上面了,幸亏断哥嘴里有词儿,正在里面瞎编呢。这地儿你又跟我抠?”

  “少废话。预算之内我已经尽力了。你看看这帮小伙子,个顶个的精神,不是我去影视学校跟他们班主任说有实习的机会,哪儿能找到这么好的品相?”

  “妈的我敢说不但不赔钱你肯定还赚了。要不是重任在肩还得继续往下演,我现在必须弄死你。”

  “瞧你那点儿本事,”包教授不屑的瞟他,“我让你俩手。”

  不干胶撸撸袖子就要抽他,外面传来了方淼的叫声,“甘少?你在哪儿呀?”

  不干胶只能暂时罢手,“来了来了。”

  包教授也大声,“对了甘少,饭后甜点我等会儿给您送进去啊。”

  不干胶恨恨的扭头出门。

  包教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回头冲着没走的男仆,“快走快走,走的时候注意小点声。等会儿,你,捎带手把垃圾袋捎出去!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呢?”

  黑胶唱片沙沙地转动。不干胶正和方淼一起喝着茶,欣赏着卡萨尔斯的大提琴曲。

  “这是大提琴家帕布洛•卡萨尔斯在二十年代的一张早期唱片,现在放的是舒曼的《梦幻曲》,世面上更多是钢琴版,但我觉得卡萨尔斯拉的大提琴版本才是最完美的。你听大提琴的音质,还有老唱片那种质感,好像一下能把人带去那个古典而美好的黄金时代……你觉得呢?”

  方淼有些心不在焉,“啊?古典音乐我不太懂?”

  不干胶露出失望的神色,“这样啊。我以为你是舞台剧演员,会比一般人多一点了解呢。知音难觅啊。尤其我们家人,对音乐的修养非常看重……”

  方淼忙解释,“我们舞台剧的音乐是有专门的音乐设计老师的……不过,这些我日后可以学啊。”

  不干胶摇了摇头,“这个嘛……关乎底蕴,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啊。比如说卡萨尔斯吧。大提琴是个古老的乐器,到卡萨尔斯学琴的时代,流行的指法绝对不足以用来演奏巴哈无伴奏组曲。卡萨尔斯完全重整重建了一套新的指法,才让大提琴再度和巴哈的乐谱连结呼应,卡萨尔斯给了大提琴这项乐器全新的生命。但卡萨尔最牛的,并不是他的音乐天才,而是他最有名的‘拒绝的智能’。”

  “拒绝的智能”?

  “他的一生特立独行,拒绝一切权贵——他先拒绝了提供他津贴的西班牙王室,弗朗哥政权时期,他又拒绝了弗朗哥,二战时他拒绝去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主宰的德国意大利演奏,50年美国承认了弗朗哥政权,他又拒绝了美国。”

  方淼听得入神,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干胶接着说,“拒绝这个、拒绝那个,卡萨尔斯能到哪里演奏?”他顿了顿,微笑道,“他哪里都不去。他在比利牛斯山上荒凉的小镇办自己的音乐节,世界第一流的音乐家都争相参加。没有人像卡萨尔斯有那么辉煌的‘拒绝’纪录。透过‘拒绝’,他维护了一种自己高贵的尊严,这使得他演奏的音乐,有一股决不妥协的骨气。靠‘拒绝的智能’打造的卡萨尔斯,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正说着,李断一脸严肃地出现在门口,给不干胶施了一个眼色。

  不干胶起身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

  二人在门口低声地交流了几句,不时看看方淼。

  方淼被他们看得略有些在意,然而依旧维持住姿态,假装没有看到。

  不过一会儿,不干胶就回来,“小淼,你一个人听会音乐吧。我刚才讲的那些你可以认真琢磨一下,看看能不能听懂?家族碰到点儿事情需要我处理,去去就来。”

  方淼忙笑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六

  两个人一起快速地离开。

  方淼独自坐在房间里,原本美好的音乐突然就没那么美好了。

  她百无聊赖,开始觉着如坐针毡。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快下午三点了,不干胶还没有回来。

  她干脆一个人起身,走出门去。

  屋外空寂安静,方淼逛了半天也没有碰到一个人。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这别墅豪华归豪华,却缺少人气,仿佛一座隐藏了许多秘密的,寂冷无情的古堡。

  她一个人走下楼梯,四下张望着,想叫个人来。

  ——就算在白天,独自走在这么空洞华丽的房子里,感觉也有些恐怖。

  这时她隐隐听到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传来说话的声音。

  方淼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会客室里,周末正蹲在门口用一个手机偷拍监视着走廊里的情况。她眼看着方淼出现在镜头里,正朝这边走来,忙在群里提醒,“她来了。”

  方淼走到那扇门前,发现门开了一条缝。

  她有些惊讶,悄悄透过门缝向里看去。

  屋里,有个年轻女人正在和甘少谈判。甘少靠在椅子上,眉眼冷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甘少,你跟我怎么说的,你难道都忘了吗?你说你之前的女朋友都是网红脸,我是一股洗净你心肠肺腑的清流。你还说你认识我以后你的审美都变了。结果转眼间,你就撇下我不理不睬,又领了一个女人回家。我真是太傻了!”女人控诉着。

  甘少微笑着,“叶子,我跟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我跟你在一起也很开心。这就可以了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干吗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尴尬?”

  女人有些羞恼,“那女人长什么样?你什么时候和她好上的?你们俩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甘少翘着二郎腿,摆弄着自己的手,一脸漠然。

  女仆替他回答,“少爷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些问题。”

  那个叫叶子的女人不依不饶地还要上前厮打,却被管家一把攥住了手腕!

  “够了!”

  方淼躲在门外看得目瞪口呆。她捂住嘴,一瞬不瞬地看着房间里的情景。

  叶子浑身一凛,似乎被这一声呵斥给震慑住了。她委屈地看着甘少,又看看管家,似乎要哭的样子,“有钱以随便欺负人,是吗?!”

  管家呵斥,“岂有此理。叶子小姐,我提醒你注意,你现在,可是身处豪门。”

  “豪门又怎么了?”

  管家傲然,“豪门就有豪门的规矩。我只是一个管家,就财富而言,我不会比你富裕。但我知道,一个人体不体面,不在乎钱,而在乎懂不懂得尊重自己,尊重别人。叶子小姐,你理直气壮地说少爷欺负你,可你跑到别人家里又砸又骂,这是好人家的女儿会做的事吗?”

  “那也是他先占了我的便宜,又把我随手抛弃好像一个破易拉罐一样!我找他要青春损失费不犯法吧?”

  管家一笑,“你可以找律师起诉啊,但你刚刚砸碎的花瓶是不是也要照价赔偿?你知道那值多少钱吗?”

  叶子有些心虚,“……多少钱?”

  女仆答道,“明朝万历年间景德蓝釉瓷瓶,你看它颜色有些发紫,用的是佛头青,也就是回青料里最好的,都得是从埃及、西亚那一带运过来。蓝釉瓷瓶因为用得回青料比青花瓷更多,价值也更昂贵。”

  管家接口,“这个瓷瓶已经鉴定过了,当年老爷收来的时候是两百万。现在的市价已经过亿。”

  叶子面如土灰,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淼也跟着打了个哆嗦,忽然看到她身边也摆放着一张桌子,上头陈列了一个花瓶。吓得赶紧挪开一点。

  屋里,叶子怔了半晌,突然上前,一把拉住甘少。

  “老公,我错了。你不能就这样不要我了!你要我以后怎么活呀?”

  管家怒喝,“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厉声吩咐,“拉开她!”

  女仆上前拉开叶子,叶子失声痛哭。

  管家威严的教训她,“幻想嫁入豪门,首先要明白什么叫豪门恩怨。我们豪门做事,最看重的是规矩。也不要说我们仗势欺人没有给你机会。如果你真的希望嫁入甘府,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叶子忙问,“什么?”

  “先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处理掉,再说别的吧。”

  门外,方淼再也忍耐不住。她掉转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方淼从衣柜里取出她的外套,匆匆地穿上,然后背上包,正准备开门。一回头,忽然看到管家正在背后无声无息的看着她。

  方淼吓了一跳,“啊!”

  “方小姐,你不是在楼上听音乐吗?这是要干什么去?”

  “时间也不早了。这里离得城里也远,我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你跟少爷说过了没有?”管家微笑着,“凡是来这儿的女客人,他都要照顾得很周到的。”

  方淼头皮发麻。也许是早先被迫喝下的酒返上来了,她有些作呕,早先面对这个管家时的拘谨和战战兢兢也消失不见。她很坦然的回看着他,“不用了……我会给他发微信的。”

  管家审视着她,她依旧有些怕,却还是硬着头皮顶住了。

  “那……好吧。我去安排司机吧。”

  方淼忙拒绝,“我刚叫了快车。应该快到附近了。”她忽然又想起些什么,打开包,从里面翻出了甘少给她的黑卡,“这是甘少的信用卡,上次落在我这里了。你帮我还给他。”

  管家看了一眼卡,顺手收起来,“好的。没问题。如果甘少问起来,我怎么说?”

  方淼想了想,“你就跟他说,他让我刚才听那位大提琴音乐家的古典音乐,那位‘拒绝的智能’,我觉得,我彻底听懂了。”

  方淼唯恐会被挽留般,独自一人飞一般的跑出别墅。

  李断微笑这望着她的背影。

  周末他们也在窗户边看到了一切。周末还有些不太忍心,“恩公,是不是对她……有点儿太残忍了?”

  叶子努了努嘴,“如果她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是不会离开的。”

  不干胶也说,“不什么都经历过一遍,人真的很难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希望她能因此了解自己多一点。”

  包教授叹气,“哎,可惜我不是女的。不然,只要能嫁入豪门,今天晚上她看到的一切,我全能忍!”

  六道鄙夷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包教授挺了挺脖子,“我就说说!”

  李断笑道,“真心相爱的人,即使历经百转千回,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这就是我们工作的动力吧?”

  周末看着李断,重重点头。

  七

  重庆火锅店里。

  贺周一已经乔装打扮成火锅店的服务员,正假装在临时存放托盘的柜子前工作,一面悄悄留意着林悠扬和罗曼曼那桌的情况。

  他们身后那桌,余光正假扮成食客,拿手机摄像头监视着他们。

  罗曼曼一无所觉,正从红彤彤的辣锅里捞食物。她被辣得直抽气,又端起啤酒猛灌一口,“过瘾!火锅搭小酒,要我说,人生就该是这样的滋味。”

  林悠扬不太习惯出现在公共场合,总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屋子里的人。

  “你以前不是只喜欢吃五星级酒店大厨的招牌菜吗?最近怎么却开始喜欢上重庆火锅搭配小酒了?”

  “好吃嘛。我们那幢时尚大楼也算CBD的地标了,什么都好,就是没有重庆火锅!我倒是想任性办一个,但其他人都反对,说档次太低,油烟又大,影响环境什么的。我也吵不过他们,只好自己跑到外头来过过瘾。”

  罗曼曼要给林悠扬倒酒,林悠扬忙用手挡住。

  罗曼曼看着他,可怜巴巴的,“今天就陪我喝点儿嘛。”

  林悠扬无奈让开,任由罗曼曼给他倒满杯,“你以前可不太喝酒。”

  “我心里闷的慌。”她眼角泛起一抹红,脸上却还是豪爽的笑着,“你要是还有那么一丁点在意我,就陪我一醉方休。来我们一起唱,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贺周一不由捏紧了托盘,“伪君子!余光,拍到了吗?”

  耳机里传来余光的回话,“角度不是很理想,而且林悠扬非常警觉。”

  “那就看我的吧。”

  刚巧一个服务员端着上菜的托盘直直地朝林悠扬他们那桌走去,贺周一见状,赶紧从他手里接过托盘,“我来吧。”

  服务员不疑有他,将托盘递给贺周一后离开。贺周一把手机插进上衣兜里,摄像头正对着外面。她托着托盘走到林悠扬、方淼跟前,笑容可掬,“给两位上一下菜。”

  她磨蹭着以一个极慢的速度把菜摆放上桌,不停地把餐盘摆设整齐,以此来拖延时间。

  林悠扬和罗曼曼头也不抬,都没在意这个服务员。

  “……人是会变的。刚出来工作的时候,我以为我想得很明白,就是要找一个有钱的男人。所以,在别人质疑声里,我毅然决然地跟了老古,没想到那么快就继承了他大笔遗产,以前想要的别墅,豪车,名包,首饰,现在都有了。我又想要事业,拿着他的钱入股时尚集团。我干得不错,很快成为了主管,今天飞巴黎,明天飞纽约,出入那些纸醉金迷的场合。可我还是觉得空虚。在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明白,我心里有个洞是只有靠扎扎实实的感情才能来填补的。我需要一个男人,像你这样的优质男人。”

  罗曼曼一面说着,又要倒酒。

  林悠扬阻止了她,“我真不喝了,你也少喝点儿。”

  罗曼曼似乎是有些醉了,眼中水光潋滟,“悠扬,我现在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

  林悠扬避开了她的目光,“你喝多了。”见服务员还站在一旁,有些不悦的抬头,“哎,菜都上齐了你老站这儿干嘛?”

  贺周一一下子对上他的目光,直觉不好,忙道,“哦,我看看火。这就走。”

  她匆匆转身,林悠扬猛的警觉起来,“等一下。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贺周一有些心虚,“……有吗?”

  林悠扬猛的想起来,“你昨天去过我们事务所!”他立刻意识到问题,一把拉住贺周一,“你不是服务员,经理——”

  贺周一冷汗潸然,“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服务行业就不配去做你的形象设计了吗?你这可以涉嫌行业歧视啊……”

  余光见势不妙,一拍桌子站起来,声音比林悠扬还大,“经理?经理在没在?”

  贺周一立刻会意,“嗯?”

  余光指着她的鼻子,作出恼火的模样,“这服务员,说你呢,你怎么回事儿啊,叫你半天你不来,是我不给钱吗?他来的早我来得早?”

  贺周一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过来您这桌。”

  余光扫了林悠扬一眼,“哎,这是林先生吧?林悠扬,国内顶级设计师对吧?抢镜帝嘛,生活里怎么这么低调,旁边这美女谁啊?”

  林悠扬脸色一变,忙提醒罗曼曼,“这儿不能吃了,我们走。”

  罗曼曼已经有些醉了,“不,我还要喝。来,一醉方休……”

  林悠扬无奈,只能匆匆搀起罗曼曼,向外走去。

  贺周一松了口气,向余光比了一个大拇指。

  林悠扬拦下车,把罗曼曼塞进了出租车后座。犹豫了片刻,自己也坐进去——她醉成这副模样,实在没法儿自己回去。

  一路上,罗曼曼烂醉如泥的靠在林悠扬身上,林悠扬推了她几次都没推开。

  所幸酒店很快就到。

  林悠扬付了车费,扶着罗曼曼下车,艰难地朝酒店走进去。罗曼曼半醉半醒,几番搂着林悠扬的腰,要亲他。林悠扬只能像哄孩子似的把她往酒店里拉。

  暗处,余光和贺周一赶紧抓拍照片。

  高大的迎宾看见他们,脸色阴沉的走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余光忙换成日语,“こんにちは,私たちは日本人観光客です。景色はとても良いです,写真を撮ることができますか?(你好,我们是日本游客。这里风景真不错啊,我们可以拍张照吗)……”

  没想到迎宾也会日语,目光扫到贺周一身上,“どちらも、日本でしたか?(都是日本人)”

  贺周一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看得懂迎宾的眼神——显然没信,正准备盘问她。她可不会日语,一开口铁定露馅。

  一面笑着敷衍,“嗨!嗨!”一面准备好随时跑路。

  迎宾果然用日语跟她说起话来,余光想对她说什么,却被迎宾用日语喝住——显然非要贺周一说不行。贺周一毫不犹豫,拽住余光拔腿就跑。

  迎宾懵了一下,赶紧去追。贺周一和余光早已逃之夭夭。

  贺周一气喘吁吁的松开余光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令人刮目相看啊你!连日语你也会?”

  余光有些得意,“我还会韩语、泰语、英语……”

  “行行行……”贺周一听到就头大,“刚刚那人跟我说什么?”

  “他问你刚刚为什么偷拍,我想给你翻译,他非要让你自己用日语说。”

  贺周一摸着胸口,“还好我直觉敏锐,及时撤退。”

  余光听她又说直觉,笑看着她,贺周一有些恼火,“干嘛?”

  余光笑道,“我只是想说,我承认,你的直觉有时还是管点用的。”

  “喂!”

  回到事务所,把照片打印出来时,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过了五点半了。

  贺周一见余光完全没有下班的意思,忍不住刺他,“对了余老师,你不是准点下班吗?今天怎么又违反你所谓制度了陪我工作到这么晚?”

  “按时下班是我的正当权利,你没有资格要求。但是如果是我自愿的,另当别论。今天是林悠扬的生日,方淼又不来陪他,罗曼曼如果有什么想法,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在这个案子的关键节点上,多做一点,事半功倍。”

  “嗯……非常精彩的分析,我非常赞成。不过,这可是你说的那就没有加班费啊?”

  余光没理她,他拿着罗曼曼和林悠扬亲昵的照片,神色飞扬,“没有比这个更有力的物证了。这可是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拍到的东西。把这照片发给你的闺蜜方淼,林悠扬肯定无话可说。如果他胆敢再纠缠方淼,我们只要把这照片放到网上,林悠扬作为公众人物,绝对吃不消。所以,这次分手一定成功。”

  贺周一却没有应答,她看着照片,眉头皱起。

  余光催促她,“你在犹豫什么?快发呀。”

  贺周一摇了摇头,“不,我要重新想想整个事情了。”

  “想什么?无论你是站在你闺蜜这边考虑,还是要打击复合大师,这都是最好的机会,一击必中,机不可失啊。”

  “可咱们不能确定他们后来发生什么了?”

  余光笑了,“你怎么了?根本不需要啊。爱发生什么都可以,这张照片足以杀死他们了。”

  “可是目前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林悠扬出轨了。”

  “那又怎么样?只要放在网上,网友一吵吵,事情一放大,没人说得清楚。只要新闻性够强,事情自己就会传播开来,谁又会在乎证据充分不充分呢?”

  “可这就是我最痛恨的。”贺周一说,“因为社交时代每个人都是发布平台,所以我们更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抓住一个小点就展开攻击,让被攻击者百口莫辩、毫无解释的机会,这真的对吗?”

  余光看着她发笑,“贺总,你的愤青本色又露出来了吧?我们是在做商业,不是像您以前一样做社会新闻。”

  “正因为是自己在做商业,选择权完全在自己,我就更不能背叛自己的感受。如果林悠扬真有问题,作为我闺蜜的男朋友我不会放过他的;但我不能为了我闺蜜,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就贸然开始攻击无辜的人。这和原来做庞伟案的那些炒作者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干着干着,就一定要变成我不喜欢的那个人?”

  余光看了他一会儿,显然不能理解她的思路。

  “我建议你还是再慎重考虑吧。发,还是不发?不发,我们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发,你最讨厌的复合大师就输定了!”

  贺周一摇头,“是复合大师输了吗?不。那样做的话,输的,是公平。”

  八

  林悠扬把罗曼曼扶到床上,给她掖了掖被子。他起身要走时,罗曼曼睁开了眼睛,流着泪,轻声说,“悠扬,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别走,陪陪我好不好?”

  林悠扬笑笑,转身关上门,轻轻离去。

  夜风寒冷。

  方淼从出租车上下来,冻得直搓手。天黑得早,胡同里又没有路灯,望过去黑洞洞的。方淼有些害怕——以往她很少这么晚回来,就算回来晚了,林悠扬也会贴心的把她送到家门口。如果那天她有演出,他还会提着热腾腾的饺子在这里等她——他知道她上台前会紧张,一般都不怎么吃东西。

  想到这里方淼忽然有些难过,她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悠扬的电话。

  快要接通的时候,她又懊恼起来,赶紧把电话挂掉。

  正要把手机放回去,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林悠扬打来的。

  方淼犹豫了片刻,挂掉电话。

  林悠扬却又打了过来。

  方淼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林悠扬的声音,“喂?”

  方淼说不出话。

  林悠扬就问,“你在哪?要睡了吗?”

  “……我拨错电话了。”

  “是吗……”他也顿了顿,“那我要感谢那个错误,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方淼眼中泪水遏制不住滴落下来,“你真是个笨蛋!”

  “对,我是笨蛋。”

  “傻瓜!蠢货!大白痴。”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这么久不给我电话,我以为你打电话是记得这日子的缘故呢——今天是我生日。”

  方淼猛的想起来,“呀!我,我……对不起。你……真的就不恨我吗?”

  林悠扬停了一会儿,“……我想你。”

  方淼眼泪再也止不住。

  “回到我身边吧。小淼。我会好好爱你的。”

  方淼顿了顿,终于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好。”

  郊区别墅。

  李断挂上电话,回头看向事务所四个人——每个人都紧张的看着他。

  “林悠扬的电话,符合成功了!”

  众人都高声欢呼起来,不干胶长舒口气往后一倒,“可算成功了,今天真折腾死我了。”

  包教授哼哼笑着看他,“可别这么说。幸好这房子是你借的,要真是你家的,不定得害苦多少黄花大闺女呢!”

  “你是夸我演技好是吧?谢了啊!”

  “来,给我们说说,女朋友谈过几个啊?看你好像很有经验啊!”

  “我心里只有叶子姐一个。”

  叶子正准备开香槟庆祝呢,听到这话差点没把起子砸过去,“没事你扯我干什么。哪跟哪都不挨着呀!”

  包教授还在谆谆叮咛,“叶子,你没事儿可防着他一点啊。我今天才看出来,这小子的水深着呢。”

  李断赶紧拍拍手,打断他们,“明天方淼会去林悠扬事务所,那是最重要的收官。你们都别吵了,赶紧下山准备复合仪式。”

  “山上怎么办?”叶子四下扫了一眼,“是不是得留个人收拾残局?”

  所有的目光同时聚集到周末身上。

  “都看我干嘛?不会是我吧?”

  包教授、不干胶、叶子对视一眼,同时拔腿飞快的向门外跑去,“那就交给你了啊!”

  周末飞快的转向李断,“恩公,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啊大晚上的!”

  门口传来包教授的调侃声,“恩公……唉呀嗯啊哎哟。”

  而后是关门声。

  ——三个人已经跑了。

  李断看着周末,无奈的扶着了额头。

  夜空静谧,月朗星稀。

  收拾完别墅已经是半夜,这会儿肯定没车下山,两个人只能在别墅里再住一夜。

  还剩了些酒,两个人就在庭院里、星空下席地而坐,边喝酒边赏月。

  周末看着李断的侧影,觉得就算再让她把别墅打扫一遍,她也乐意。

  “能够帮助人,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呀。真的不理解方淼。要那些奢侈品,有什么用?给我再多的钱,让我一个人大晚上呆在这么大的别墅里,我也不干。人生最快乐的事情,难道不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星星吗?”

  李断一愣,只有沉默扭过头去。

  “你呢恩公?要是你是林悠扬,你还能接受方淼这种为了物质可以不顾一切的女孩?”

  “对方淼,我和你的看法,也许不一样。”

  “嗯?”

  李断叹了口气,“你不理解她,是因为你不是她。你呢,本地人,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不缺吃不缺喝,自然对物质毫无概念。可方淼家里有五个孩子,她妈妈身体长期不好,她年纪轻轻就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还要时不时补贴家用。那么,对她来说把结婚当作改变自己命运,甚至是家族命运的唯一机会,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我们最容易犯的错误,是以自己的人生经验为标尺,来判断他人的人生经历。你们年龄相当,假设,在你们刚刚满月的时候交换你们的人生,你觉得你会和她一样吗?”

  周末认真想了想,确实没法回答,“那既然你这么理解她,为什么还要精心摆这么一个局折腾她?”

  “不是折腾,而是帮她看清楚她可能要面对的未来。世界是多元的。任何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只要这选择无害他人,我们就无权反对,但前提是——她自己应该对自己,对未来有正确的预判。”

  他举起手里的酒,“其实我们选择人生的道路就像从上帝手里买鸡尾酒,我们不能说,‘只要伏特加不要柠檬汁’,或者,‘只要柠檬汁不要伏特加’——因为所谓本味鸡尾酒,就是伏特加和柠檬汁一起兑成的。”

  “你的意思是——选择拥有这个大别墅,就必须要忍受一个人住大别墅的空旷吧?”

  李断笑着喝一口酒,“聪明。”

  周末想了想,“那……如果我想和喜欢的人一起住大别墅会有问题吗?”

  李断气结,周末笑嘻嘻看着李断不语。

  李断躲避开她热烈的眼神,站起身,“我先睡了。再调戏老板,你就去做清洁工吧。”

  周末望着他的背影,笑道,“不住别墅,一起吹着凉风喝啤酒我也没问题的!”

  九

  林悠然事务所。

  李断正领着事务所里的人帮着林悠然布置会场。叶子摆放鲜花,不干胶和包教授在地上摆放心形蜡烛,用手机逐个点。

  不干胶龇牙咧嘴,“唉呀太烫啦,心儿里的蜡烛没法点。”

  “你绕着圈儿,绕着圈儿点就没事……别着胳膊,你看我。”

  “我让你买那个专门点蜡烛的打火机,你非拿这一次性的对付!”

  “一次性的怎么了?八毛一个,三十个才二十四。要让你办这些,全超支。你们得感谢事务所有一个事无巨细的我做总管,才能让我们一直健康运营到今天……唉呀烫死我了。”

  “该。”

  李断把钻戒盒子递给林悠扬,“放好了,可别丢了。”

  林悠扬接过钻戒,紧张又兴奋的在镜子面前试穿衣服,“你帮我参谋参谋,这怎么样?”

  李断笑,“哈哈。这我可真不敢说。这方面您是大师,我怎么敢班门弄斧?”

  “再好的理发师也不能替自己剃头。真的,快看看,这两件衣服哪个更好?”

  选择困难症患者李断拧着眉心思考,“嗯……这个显得会不会轻佻了些?这个喜庆,符合你现在的心理……但是好像浪漫的感觉少了一点……还是这个时尚的……可好像这上面的碎花儿有点儿那个……”

  包教授笑着提醒,“林sir,您要让他帮你挑东西,我保证等方淼来了你还是得光着。”

  “为什么呢?”

  叶子替李断打掩护,“就我们老大这人吧,不适合帮你做这些琐碎的选择,他更适合的还是帮你做人生的选择。”

  “你看看叶子,这才叫嘴……”李断见林悠扬两手都是东西,伸手去接,“这领带你不扎我先帮你拿着呗?”

  林悠扬忙躲开,“不用不用。”

  李断笑了笑——据他的观察,林悠扬这个人很有些精神洁癖。便不勉强。

  “不行了,我怎么越来越紧张了呢?”

  李断安慰他,“不用紧张了。事儿已经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差错?俩字:必成。”

  林悠扬有些不好意思,“嗯。谢谢,谢谢你们。我之前对你们的那些误会……”

  “我们就相信日久见人心吧。”

  “感谢的话就不说了。等我和小淼复合了,请你们大家看戏。”

  包教授插嘴,“别。林sir你咋比我还抠呢?我们帮了这么大忙,怎么也得每个人做一套形象设计吧?”

  林悠扬开怀大笑,“一言为定。”

  这时周末扭头进屋,“来了来了,快藏起来!”

  众人给林悠扬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忙顺手帮忙打开音乐,进里屋躲了起来。

  音乐在屋子里静静流淌。林悠扬手捧鲜花,深深呼吸。

  众人趴在门缝里欣喜的看着。

  门打开,方淼走进来。

  林悠扬送上鲜花,满面欢喜的笑着,“淼,你能回来……我太开心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一夜没睡好……说来可笑,别人都觉得我们是时尚圈的,又是做视觉艺术的,肯定比普通人浪漫……可我还真没有这种准备。特别紧张,不知道说什么……”

  但方淼没有接,她只继续冷冷看着他。

  屋里众人都有些纳闷。

  林悠扬也不安起来,“淼?”

  “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方淼递过来一个信封。

  林悠扬疑惑的打开信封,看清里面的东西,林悠扬脸色巨变,“这……”

  方淼看着他,“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林悠扬满头是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屋里众人也有些着急。

  周末站的最远,看不清外面的情形,试图挤到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叶子没站稳,向前扑了一下。门瞬间被撞开,听墙角的五个人集体扑出来。

  方淼看清他们的模样,目瞪口呆。

  片刻后,不干胶整理了一下衣领,重新摆出之前霸道总裁的模样,其余的人也像模像样的分列到他两侧。

  李断清清嗓子,“方小姐也是来找林sir做形象设计的吗?太巧了,林sir一直是我们家族的形象顾问。是吧少爷?”

  “嗯……是的。林sir,方小姐的开销我都包了。”

  方淼冷冷的看着他们,“甘少出门做形象设计,还会带厨子和女仆吗?”

  李断继续端着架子,“那是自然。豪门自有豪门的规矩。”

  林悠扬无奈上前,“淼,听我解释……”

  方淼一耳光扇在林悠扬的脸上,“无耻!”

  所有人都惊了。

  方淼转身跑开,林悠扬立刻追了出去。

  纸页和资料洒落一地。

  李断捡起几张来看——是林悠扬搀扶着罗曼曼走进酒店的照片,两个人搂搂抱抱,十分亲密,还有一些林悠扬的财务状况材料。

  周末盯着照片,“我去,也太劲爆了吧?”

  李断点头,“非常专业的偷拍技术。”

  林悠扬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显然他并没有追到方淼。

  众人都有些讪讪,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李断忽然瞥见桌子上,一个百达翡丽的空盒子里面,有一张当铺的小票。

  他悄悄的把当票收了起来。

继续阅读: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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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合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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