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活的舌尖叩开了齿关,他邀请她一同起舞。舒盈抛开所有顾虑,全身心沉浸在程季康热烈的亲吻中。
期待十年的吻一如她想象中那般火热激情,他的舌头在她口中攻城掠地,狂野得夺取他想要得甜蜜。他凶狠地追逐她,撩拨她每一根纤细的神经,直到她控制不住瘫软在他的怀抱里,用细碎的呻吟填满空虚。
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吹口哨,在浪漫之都亲吻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哪怕他们站在全世界最著名的博物馆里。
季康用双手捧起她的脸,看到她意乱情迷的眼神,脸颊旁可疑的红晕。他肆无忌惮笑起来,凑到她耳畔低声说:“舒盈,你在卢浮宫有熟人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舒盈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仍旧站在《岩间圣母》前面,旁边来来往往经过了无数的人,画廊中央环形沙发座上的游客们盯着他俩窃窃私语,对面蒙娜丽莎展厅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望着她一脸笑意……她当机立断掉头就走,把程季康留在身后接受众人的“审视”。
舒盈一路疾走,他在胜利女神雕像前才追上她。季康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身边。
“没义气!”他捏捏她的脸,义正词严谴责她。
舒盈没好气地赏了他一个白眼,“明明是你不按牌理出牌,大庭广众的,教坏小朋友多不好啊。”她随手指了指,前面便有一对带着小孩游览的外国夫妇。
“所以,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吧?”他抓住她的逻辑漏洞,狡猾地将她一军。
为所……欲为么?心底忽然窜起一团火苗,烧得她口干舌燥,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过于刺激了。她舔舔干燥的嘴唇,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不能进展太快,女人要矜持!
“我懒得理你。”她又翻了一个白眼鄙视他的无聊,“程季康,这回轮到我了,你来猜猜我最喜欢的。”同样是那一次,她对他说过印象最深刻的一件藏品。
“肯定不是‘镇馆三宝’,否则太没难度了。”他用她说过得话回敬,“也不是伦勃朗,刚才你已经说过喜欢他,没理由要我再猜。”
舒盈拍拍手鼓励他继续,“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不是油画。”
排除油画之后,剩下的就是雕塑和文物了。程季康牵着她的手前往一楼的达鲁画廊,有一种要去寻宝的感觉。
从两人熟门熟路很快就能找到目标展厅来看,他们皆是卢浮宫的常客,至少来过四次以上。达鲁画廊收藏了米开朗基罗的两件代表作《被缚的奴隶》、《垂死的奴隶》,在大师的凿子下,坚硬的石块有了生命,让人感受到肌肉的贲张和力量。程季康原来辅修过雕塑课程,当他第一次看到这两件作品时,简直可用膜拜来形容。
他领着舒盈走到这两个雕塑前,得意地问她:“我猜对了么?”
舒盈掩嘴轻笑,坚定地摇摇头。“不是米开朗基罗。”
“什么?”季康受到了打击,抚着胸口倒退一步。“不会吧,这可是米开朗基罗巅峰时期的作品,居然不是你最喜欢的?”
“你还想接着猜么?”其实她最喜欢的雕塑就在同一个展厅里,与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处于一头一尾的位置。舒盈利用季康提出得游戏试探他的反应,摆在眼前的事实证明他根本不记得他们谈论过卢浮宫。
“是什么?”自信满满的男人被打击后有点意兴阑珊,他不想再猜了,要求她公布谜底。
舒盈举步向前,“跟我来,他就在前面。”她笑笑,安慰他道:“值得肯定的是,你找对了地方。”
程季康沮丧地嘟哝一句“这有什么值得肯定的”,他对自己忘了她说过得话很不满意,尤其十分钟之前舒盈完美地回答了他的,这样一对比立刻显出他的薄情。即使她能够体谅他的处境,季康依旧无法原谅自己。
展厅另一头,被丘比特拥抱着的普塞克抬头仰望她的爱人,阳光正好照在了爱神的翅膀上,这一尊姿势优美的塑像并未引起围观,许多人步履匆匆经过他们走向下一个展厅。
舒盈的脚步停在俊朗的少年身前,在心里对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第一次见到爱神的面孔,她从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里竟看到了满满的温柔。那一刻舒盈情不自禁联想起网球部最耀眼的男生——有时候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一如爱神吻醒普塞克那般温柔。
这是意大利著名雕塑家卡诺瓦基于希腊神话故事的创作,维纳斯嫉妒凡间的公主普塞克的美貌,派自己的儿子丘比特去惩罚她。谁知爱神对这个美貌的少女一见钟情,使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并让她住进了神殿。普塞克在神殿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却因为无法见到丘比特的面容而深感郁闷。她的两个姐姐嫉妒她在神殿的生活,便欺骗她说丘比特是个恶魔。经不住怂恿的普塞克在夜里点上油灯偷看丘比特,才发现他竟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不料,灯油滴在丘比特的脸上惊醒了他,丘比特因此愤怒离去,只剩下普塞克一个人被留在荒野里。
于是普塞克踏上了寻找丈夫的漫漫长路,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维纳斯的神殿。维纳斯交给普塞克很多危险的任务,想以此毁掉她。最后一项任务是命令她把一个空瓶交给冥后,并从对方那里带回另一个瓶子。一路上,一直有个声音指引着普塞克并警告她取回瓶子后绝对不能将它打开。但是这个好奇的少女最终无视了警告打开瓶子,发现里面装了地狱里的睡眠鬼。睡眠鬼从瓶子里跑出来附在普塞克身上,将她变成了一具睡尸。
丘比特发现普塞克僵睡在地上,便从她身上抓出睡眠鬼,重新装回瓶子里。他用一个吻唤醒普塞克,并原谅了这个深爱自己的女人。
程季康来过好多次卢浮宫,熟悉大部分著名的藏品,其中就包括这尊雕塑。他只是没想到舒盈最喜欢的藏品竟是这一件,颇感意外。“你不觉得这个雕塑背后的故事很残忍吗?一个女人嫁了人,老公不给她看自己的脸本来就不正常,看了不仅被惩罚,还差点被恶婆婆害死,最后老公才假惺惺得出来一吻释前嫌。抱歉,虽然卡诺瓦是超一流的,但这个作品我实在没办法感动。”
舒盈怔愣地听完季康的评价,不由掉下了眼泪。她哭得十分伤心,像是受尽了委屈。季康手足无措,就算自己攻击了她喜欢的作品,她也不至于脆弱得哭起来吧。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连声道歉:“不要哭了,是我不对,你就当我不懂装懂好不好?”
她展开手帕蒙住脸,拼命摇头,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记得了,是不是?当年,当年你也是,这么说得!”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那张俊美的脸上有着深深的不舍。他说过得话,她竟然记了十年。
程季康用最快速的方法堵住了舒盈的眼泪,他再一次吻了她,就像面前的丘比特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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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卢浮宫,程季康带舒盈去了一家他喜欢的餐厅吃晚饭。他们走在狭窄的巷子里,抬头便望见高耸的埃菲尔铁塔。
“你预定了位子?”鉴于前天晚上连吃两次闭门羹,舒盈特意提醒一句。
季康又弹了弹她的脸颊,“怎么,你担心又吃不上晚饭?”
“这倒不是问题,反正你会做。”她掩嘴轻笑,有“赖定你一辈子”的念头。
程季康看她一眼,也笑了起来。他抬手推开身旁的一扇门,愉快地宣布:“我们到了,就这里。”
巴黎有很多百年老店就藏在普普通通的巷子里,小小的门面,里面空间也不大,摆上七、八张餐桌就已到了极限。为了保证食物和服务的质量,原则上餐厅不接受非预定的顾客,并且一晚上只接受两批预约。程季康预定了七点的位子,一路逛过来正好准点到达。
一头银发的侍者核对了预定名单,将他们带到靠窗口的桌子。季康让她坐在里侧的沙发座位,自己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舒盈把点单权交给了季康,毕竟他是常客,更清楚哪道菜好吃。他欣然领命,翻了翻菜单,很快决定了前菜、主菜和甜点。
季康点了一瓶红酒,侍者打开后在两人的酒杯里各倒了一点请他们试酒。看着他经验老道的样子,舒盈又想起了他们相识后喝得第一瓶酒,那时的他和路鸣一样喜欢啤酒,觉得红酒一点都不好喝。
一个十年,大家都变了。
前菜是经典法式料理焗蜗牛,但侍者只送上一套专用工具。季康先伸手拿起钳子夹起个头最大的一个蜗牛,另一只手则拿着小叉子将蜗牛肉从壳里挑出来。他将蜗牛肉摆在面包片上递给舒盈,看着她一口吃下去。
“味道如何?”
“有点像田螺。”她一直不太理解法国人对蜗牛的热爱,再强调一遍:“嗯,嫩一点的田螺。”
季康似笑非笑,“你以前也是这么有趣吗?”
她猛点头,像是得到莫大的肯定。“没错,没错,你过去常常说我很有趣。你看吧,虽然十年不见,但人的本质不会轻易改变。”
“那么我呢,以前的我是怎样一个人?”他问得轻描淡写,声音里却透出一丝紧张。
舒盈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你啊,你是网球部的明星,自带光环的那种。不夸张地说,你往人堆里一站,大家的目光自然就汇聚到你身上了。当然你也有骄傲的资本,长得帅,人又聪明,球技也好,你可是社团里第一个靠自学就掌握上旋发球的人呢。所以,你有时候相当自以为是,看起来比较嚣张,很讨人厌。”她滔滔不绝,好的坏的都说了。
季康听得很认真,脸上带着讶异的表情,仿佛第一次从旁人眼中看到自己。“听起来确实蛮讨厌的。”他毫不客气地点评,“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种性格注定要吃亏。”
她瞪圆了眼睛,没想到他会贬低过去的自己。舒盈的心脏揪了起来,那可是她喜欢的男生,不容许任何人诋毁他,就算是他本人也不行!“程季康,看在你失忆的份上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你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多少人的憧憬,恃才傲物睥睨天下,那种霸气没有人能够模仿。”她的脸涨得通红,语气激烈。
他轻轻一笑,眼神不屑,讥诮的笑容里有着辛辣的嘲讽。“谢谢你维护我,舒盈。”季康向她举了举酒杯,“只是看看现在,你不觉得现实很讽刺么?一事无成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目空一切。”
他的话语里充满愤懑,她能感觉到他的挣扎,以及失败后的疲惫。舒盈注视着对面的男人,十年前意气风发的程季康早已不见了踪影,疲倦将他的身体和灵魂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她心酸无比,岁月用最冷酷的方式试图摧毁她的感情,那就是——击碎这个男人骄傲的外壳,把他的软弱明明白白摆在她的面前。
“季康,”她的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我爱你,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不要问为什么,能说出理由我早就可以不再爱你了。”她从没停止过喜欢他,即使他背着“偷画”的嫌疑。
程季康握紧了舒盈的手,恍若她是茫茫大海中救生的浮木。然而那一句情真意切的“我爱你”,并没有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