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季康用两天时间完成了伦勃朗油画的复制品,他拍了照片传给路鸣,交由他的团队比对艺术品遗失登记局的数据库确认这幅画是否为赃物。
比对结果令人振奋,这幅画叫做《待嫁的亨德丽吉》,原收藏于德累斯顿国家艺术收藏馆,在1996年被盗。路鸣将结果第一时间告知季康,他的语气里有掩盖不住的激动,“季康,我相信总部很快会制定特别行动计划,你耐心等待。”
“这幅画一离开自由港,黑市就放出了风声,以路易的个性他不会拖很久。”他委婉提醒路鸣抓紧时间,一旦油画被交易,或许再也见不到天日了。
“明白了,我会把这些情况汇报给上级,催促他们尽快行动。”身为卧底,路鸣的情报等级在小组中处于最优先级别,他并不是“口头说说”这么简单。
季康结束与路鸣的通话后走出工作室,一股浓郁的黄油香味弥漫在走道上。他深深吸了口气,让那股馨香沁入五脏六腑。
自从舒盈明白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她便一门心思留在家中钻研厨艺。他在家画了两天油画,她主动挑起大厨的职责,颇有几分向贤内助发展的态势。季康感动之余却也有些隐忧,唯恐舒盈某一天决定放弃辛苦所学去做家庭主妇了,他不想成为阻碍她脚步的那个人。
程季康走到厨房,倚靠门框看着舒盈忙碌的身影。他以前从不敢想象她单独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情景,然而现在他憧憬将来有一天她或许会成为他孩子的母亲,他们可以组建一个像她父母那样幸福的家庭。
“我有没有说过我爸和我妈在我出国前离婚的事?”他忽然出声问道。
舒盈正准备把烤箱里的面包拿出来,听到他的声音吃了一惊。她回过头看他,“没,我刚刚知道这个。”她直觉袁星彤应该知情,但理智不想提起她。
他们四个人里只有舒盈的母亲已不在人世,仿佛为了弥补内心的缺憾和空虚,她时不时会谈起父母之间的互动与默契。也许她回忆的情节里存在夸张、美化的成分,不能否认的是她的父母相当恩爱,尤其与季康的父母做对比,简直天差地别。
“听了你父母相处的细节,我才明白我爸和我妈之间根本没有爱情,他们就是凑合着过日子。”季康摇了摇头,脸上却不见伤感之色,听语气也仅仅是陈述事实。“接受希文那笔钱,有部分原因和他们有关。我走了,他们才能放手过自己的生活。”
“你和他们联系过么?”她想起袁星彤曾找过他的父母打听情况。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每年打一个问候电话汇一笔钱证明我过得还不错,这就是我们的联系了。”他咧开嘴嘲讽地一笑,“他们以为我不回来是为了逃避星彤,所以一直对她守口如瓶,只是劝她不要再等。”
舒盈心里不是滋味,程季康这番话又一次提醒她袁星彤等了他十年的事实。这件事谁都无法轻易抹去,他欠她得何止一声“抱歉”。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她猜想也许他突然对星彤产生了愧疚感,说不定想要回国解决遗留的感情问题了。舒盈忍不住叹气,他们终于要谈到“袁星彤”了。
他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地板上不敢看她。“我想让你了解我的过去,以前的我对于维持一段长久的关系其实没多少信心。我向星彤求婚,一是因为她缺乏安全感,二是为了切断我自己的退路,我很抗拒变成我爸那样三心二意的人。”
季康没有明说“三心二意”的对象究竟是谁,可那时他身边最亲近的女性朋友只有舒盈,她很难不联想到自身。他等于变相承认十年前已经对她动了心,甚至到了能动摇他和星彤感情的程度,于是他才在那个晚上向袁星彤许下承诺。
“那时,你真心想和她共度余生吧?”舒盈问得小心翼翼,犹记得当时她的心都快碎了,更为此借酒消愁了好些日子。
“是的。”关于这一点,程季康毫不犹豫。
舒盈笑笑,即使表情苦涩,不过确实是笑了。“我刚才有点担心你为了哄我开心否认你们的感情,还好你没让我失望。”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有谎言,也不会再有秘密。”季康抬头直视她的眼睛,鼓起勇气直诉心意:“这一次没有任何理由让我必须这么做,虽然我还是对维持长久的关系缺乏信心,但我想和你试试。”
这是“共度余生”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么?舒盈咬着唇嫣然一笑,“好,那我们就试试吧。”
========================================================================
路鸣得到了上级发来得“继续行动”的指示,开始着手恢复与科斯切尼家族的接触。好在前期他费心营造的“富二代”形象深入人心,加上程季康打过了“预防针”,路易·科斯切尼只当他个性骄纵反复无常,看在钱的份上既往不咎了。
作为集团内部唯一会说中文的经纪人,程季康在旁人的羡慕中接下了服务这位“VIP客户”的任务。事态发展一如预期,现在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一同出现在任何地方,而不会引起丝毫怀疑。
“我需要真正能让别人眼红的艺术品。”在接待室内,路鸣吊儿郎当跷起了二郎腿,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用满不在乎的口气强调“钱根本不是问题”。他看上去嚣张跋扈,浑身上下都贴着“我是有钱人”的标签。
演得真好!季康差点要为路鸣的逼真演技鼓掌了。他朝路易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对自己同胞的不屑。“陈先生对我们之前介绍给他的画作不满意,他认为其他画廊也能找到类似价值的油画。”他在路鸣原话的基础上进行了加工,用法语翻译给路易听。
激将法立即生效,只见路易气得变了脸色,从鼻腔里发出冷哼,命令道:“埃德蒙,告诉他我们有伦勃朗。”他最受不了别人看不起科斯切尼家族,特别是与同行相提并论的时候。季康深知他的软肋所在,后半句话简直就是“诛心”。
“路易·科斯切尼先生让我转告陈先生,我们画廊拥有其他同行所缺乏的稀有资源,比如最近,”他刻意停顿几秒钟,让大家看来像是故意“卖个关子”,“我们就有一幅伦勃朗准备出售。”
“伦勃朗?”路鸣配合地做出惊讶表情,他放下二郎腿挺直身体,饶有兴致地进行确认:“是荷兰那个伦勃朗么?”
季康向路易飞快地送上一瞥暗示“猎物已上钩”,他的演技不输路鸣,把一个见钱眼开的经纪人演得活灵活现。“我不记得还有第二个伦勃朗。”他哈哈一笑,算是回答了路鸣。他们有意在对话中不断提及“伦勃朗”三个字,让路易能从相似的发音了解两人谈话的主题从而打消他的疑心。
路易·科斯切尼对手下人从来没有百分百的信任,所以每次交易谈判的关键时刻他都会出面。路鸣从季康处了解到他的习性,遂打算在交易时行动,来个“人赃俱获”。眼下他们的圈套已引他上钩,是时候收网了。
按照行动小组的设想,除了在交易伦勃朗时擒获路易,他们还计划同时突袭科斯切尼家族的办公场所及其他分支机构以免对方有时间销毁证据。为了统一行动,路鸣不得不继续周旋。
“我要先看看货。”路鸣提出了合理要求。在艺术品市场诸如伦勃朗这样的名家画作一辈子或许都遇不到一幅,他有疑心才是正常的反应。
季康转述了路鸣的话,路易耸了耸肩说道:“当然可以,你告诉他这幅画绝不会让他失望,我很期待他的出价。”
他尽责地翻译了,路鸣立刻伸出手拍了拍路易肩膀,冲他竖起大拇指,放声大笑。“让你的老板放心,只要是真的伦勃朗,多少钱都没问题。”
竞价是一件讲究技巧的事,既要了解甲方的心理价位,也要了解竞争对手的出价。程季康探过路易的口风,这幅油画的潜在买家不止路鸣,还有来自中东的土豪、俄罗斯的金融寡头,路易并非只有一个选择。
所以路鸣的第一次出价至关重要,假若与路易心理价位差距过大,他肯定会将兴趣转向其他买家。对于整个行动来说这将是最糟糕的结果,他们势必要再花时间调查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万一过程中出现纰漏,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程季康作为“内应”的作用在此体现,他不仅要打探路易的心理价位,同时还要了解竞争对手的出价。鉴于路易不会轻易透露底线,季康不得不先调查竞争对手。
在那些羡慕他找到“金主”的同事中有两三个人的表现相当违心,可见他们代表的客户财力至少不比中国新贵逊色。季康将路鸣团队研发的木马程序植入那几位同事的手机,小组成员果然监听到有价值的情报。
路鸣在路易及程季康的陪同下踏入保险库,作为一名人设比较中二的“富二代”,他啧啧赞叹安保设施的到位及先进,还兴致勃勃要求路易介绍安保公司给自己。他眸光幽暗,慢条斯理说道:“等我得到伦勃朗,我会需要的。”
程季康毫不迟疑地将他的话翻译给路易,以此宣示他,不,是他们志在必得的决心。
闻听此言的路易哈哈大笑,他面向路鸣朝前方伸出手,用英语说了一句“请进”。
当伦勃朗的亨德丽吉真真实实出现在眼前,路鸣倏然住口。他的双眼因为不可思议和兴奋而睁大,尽管季康的照片和数据库中的资料让他对这幅油画足够熟悉了,可亲眼见到失踪已久的真迹,路鸣无法掩饰发自内心的震撼。
全球每年被盗的艺术品数以万计,能被追回得仅仅百分之五左右。如今这一幅被盗的珍品就在眼前,怎能不令他心潮起伏?
路鸣差一点脱口而出自己的报价,所幸最后关头他瞥见季康意味深长的浅笑,瞬时冷静下来。没错,他不能冲动。
他是一个有钱的门外汉,于是他理所当然问道:“这是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