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季康的决定出乎路鸣意料,他怔愣半天想不出该说什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非常清楚舒盈会为此心碎,如果自己真的放任程季康实施他的计划。
“你以为自我牺牲很伟大?别开玩笑了!”路鸣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愤怒地提出抗议。“你一走,不管用什么理由,对于被留下的人,你就是不负责任。你躲了十年,已经辜负了一个袁星彤,难道还想让舒盈重复星彤的悲剧?”
“我是为了保护她。”季康为自己抗辩,“舒盈和星彤的情况不一样,她本来就是众矢之的,只要唐瑞年一天不露面,找他的那些人就不会罢休。舒盈对唐瑞年背地里的勾当一无所知,万一她落到那些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路鸣盯着季康的眼睛,炯然的目光仿佛灼痛了他的双眼,季康避开了他的视线。“你觉得唐瑞年会袖手旁观?”他直觉程季康知道一些和唐瑞年有关的事,想迫他说出来。
他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路鸣窥见他心底的动摇,继续向他施加压力:“你以为放出消息说舒盈和唐瑞年已经断绝了师徒情谊,别人就会相信吗?大家都不傻。”
“艾瑞克病得很严重,他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了。”被迫说出真相的男人表情阴郁,眼神里有一丝懊恼。“你说得没错,他不会袖手旁观,除非他根本无能为力。”程季康深知唐瑞年对方雪莹、舒盈母女俩的感情,即使要他付出生命也无所谓,奈何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等于间接承认自己知道唐瑞年的下落和境况,只是坦率说出口的同时也意味着拒绝,他肯定不会让别人去打扰唐瑞年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路鸣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结果背离了他的预期,令他左右为难。
牵扯进这件事的三个人在路鸣心里舒盈当之无愧占据最大比重,她同时也是最无辜的一个;其次则是程季康,十年前的友情或多或少仍在影响今天的判断。剩下的唐瑞年与路鸣非亲非故,最理想的结果毫无疑问便是引唐瑞年出面扛下所有罪名。
“你和舒盈一起回上海。”沉吟良久,路鸣给出了建议。“目前来说国内的环境最为安全,那些买家就算追查到舒盈的下落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之前在希文的艺术品公司任职,要找她难度不大,但就是没人敢出手,”他轻轻一笑,“总不见得是因为忌惮谢希文。”
路鸣的提议令季康动心了,说实话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自保其实是本能。尽管为了恋人他可以做出自我牺牲,可一旦有其他选择,牺牲的念头自然抛诸脑后了。“上海?”从他唇齿间吐出的地理名词带着些许疑问语调,脑海和心湖同时掀起巨浪,那个城市里有他爱过和恨过的人,他还没做好准备同时面对他们。
“那是我们所有人的故乡。”路鸣淡淡地说道。有些话他不想明说,知道以好友的聪明一定能自己领悟此中深意。
一如路鸣所料,程季康陷入了深思。他和舒盈因为同样的一幅画远离了故乡,那个城市是所有爱恨情仇的源头,他们必须回到那里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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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盈在家提心吊胆大半天,接到季康报平安的电话才算放下心。昨晚的噩梦她隐约记得一些片段,梦里的他又是一身血,只不过从刺杀者沦为了被杀的那一个。
程季康的声音与平日一样,有着令人膝盖发软的魅惑力。但这一次她没有胡思乱想,唯一想做得便是感谢上天,没有让噩梦成为现实。舒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差一点掉下眼泪。
“你哭了?”他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心湖泛起了涟漪。被人在乎的感觉,超乎想象的好!
她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与此同时“不能再助长他骄傲”的念头油然而生。和这个男人的交锋她总是落于下风,从以前到现在,隐藏不住爱意的人是她,忍不住先说“爱”的人还是她。她吸了口气,嘴角咧开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才没有哭,你活着回来就好。”
“我答应过你呀,绝对不会以身犯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康有几分心虚。他想要以自身为诱饵的方法虽是为她的安全着想,后果却是将自己逼上绝路。舒盈若是知晓他的打算,保准会比其他人先一步“解决”他。一念及此,他更倾向于路鸣的建议了。“舒盈,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再做决定,等我回家。”
“好,路鸣会一起过来吗?”她此时才关心起路鸣的安危。
再迟的关心依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季康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碍于对方也是自己的朋友不好发作。然而他接下来确实要阻止路鸣的打扰,原因并非嫉妒,今晚他们要谈得事不适合多一个人在场。
“路鸣要连夜审问主犯,他没空。”他随口答道。
舒盈之前在巴塞罗那的行动中与路鸣共事过一段时间,深知他对待工作认真又负责,此时听到季康如此一说,也不疑有他。她轻快地说道:“好吧,是他没有口福。”厨艺不精,不妨碍她在喜欢的男人面前自吹自擂,因为无论说什么,这个男人都乐意全盘接受。
温柔的笑声从手机那头传来,“我很期待。”
程季康回家前绕到花店买了一束粉红色的玫瑰,十一朵,寓意一生一世。今天过后,他终于有资格和她共同迎接未来的人生。
季康走出花店,粉色的樱花瓣调皮地飘落枝头,纷纷扬扬将他包围。他抬头仰望,想起很多年以前在校园樱花树下见过的少女。
那一日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踮起脚尖旋转,落下的花瓣从她指尖翩然坠地,被枝桠割成碎影的阳光在飞扬的发梢重新凝聚……他仿佛见到了来自童话王国的精灵。
程季康用速写本记下了她的样貌,几个月之后的社团招新日,他将网球俱乐部的宣传单硬塞进她的手里。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缪斯是谁,一直以来。
季康抱着花束走进皮埃尔·赫姆甜品店,与他熟识的店员取出柜台里预留的巧克力蛋糕,再加上一小袋七彩马卡龙,一起打包后递给他。“能送我一朵吗?”漂亮的法国姑娘指着他的玫瑰,俏皮地问。
季康笑着摇头,“这是送给女朋友的。”幸福明明白白写在他的脸上。
“她很幸运。”
“不,是我的幸运。”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程季康的礼物令舒盈开心不已,她抱着花满屋子寻找花瓶,最后不得不用他的笔筒充数。她一边修剪玫瑰花枝,一边批评他不懂情调,家里居然连一个花瓶都找不到。
“证明这里没有住过其他女人。”他忽然冒出一句话。
舒盈抬眼看了看他,只见季康维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姿势,完全不像正儿八经的“告白”,她似乎没必要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哦。”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尾音却愉悦地上扬。
他放下手机起身走到桌边,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季康,让我好好做事。”舒盈不满他的骚扰,出声抗议。
程季康置若罔闻,固执地将脸埋入她的肩窝。他差一点又要离开她,此刻看着她的身影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舒盈,我们一起回去。”
她心里一个咯噔,明知故问道:“去哪里?”袁星彤和谢希文,她尚未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
“回上海,回家。”季康的回答碾碎了她微末的希望。舒盈低下了头,她庆幸他站在身后,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她的沉默在他意料之中,如果可以选择,程季康根本不愿回去面对自己最痛恨的男人。有一件事舒盈没说错,他欠了袁星彤十年,理应还给她一个幸福安乐的婚姻。
“舒盈,外面有很多人想找出唐瑞年的下落。除了中国,我们在任何国家都不够安全。”他答应过她不会再有欺骗,尤其关乎两人未来的事情。
程季康耐心等了几分钟,舒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句:“一定要回上海?”
他扣住怀中女子的纤腰,将她的正面转向自己。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不安,以及一份不自信。袁星彤就像舒盈心里的一根刺,她一直认为只有星彤那般美丽的女人才是程季康的良配。
“回上海让所有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你不愿意?”手指在柔嫩的肌肤上游移,轻巧地拨动她的心弦。他知道舒盈会动心,十年前她不敢表白,十年后她对假冒未婚妻身份一事难以释怀,归根究底在于袁星彤。她始终觉得自己窃取了属于星彤的幸福,罪恶感让舒盈宁可避而不见也不愿意再度刺激星彤。从道义上来说,他是她死党的“前男友”,理应避嫌。
舒盈动摇了,表情苦恼至极。虚荣心在怂恿她答应程季康,就连莎士比亚都认为“女人,你的名字是虚荣”,尤其战胜的对手还是一个比自己更美丽的女人,简直比千言万语更有用。另一方面,良知在告诫她不可得意忘形,袁星彤是受害者,不能朝她伤口上撒盐。
“你做好面对希文的准备了?”另一个他们都不愿提起的男人亦是关键,她不认为程季康见到谢希文时能够保持心气平和。即使他可以,她也未必。
季康摇摇头,他之前犹豫也是因为谢希文的缘故。他欺骗了自己不说,同样也骗了舒盈,他们都不可能轻易与他达成和解。只是生活已经演成了狗血剧,为了星彤的幸福,他必须原谅希文曾经的背叛。“舒盈,我会努力说服自己,我不想再伤害‘同心圆’。”
袁星彤的幸福俨然是舒盈的死穴,一击必中。她咬咬牙,毅然说道:“好吧,我和你一起努力!”
ps,起章节名继续苦手,上一章最后一部分中间某一段章节不幸被和谐了,其实我写得很隐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