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路鸣将舒盈请到了ICPO艺术品犯罪调查小组位于巴黎的办公地。他们租下了一层楼，门口的铭牌显示公司的业务领域为金融投资。舒盈隔着巨大的玻璃门望进去，两边座位上西装笔挺的员工都戴着蓝牙耳机手舞足蹈，倒真有几分金融从业者的样子。
路鸣在前台等待着，见到舒盈的第一句话便是：“程季康让你一个人来得？”她稍微做了一点变装，用大围巾包裹住头部，一副超大的黑色墨镜遮挡了三分之二张脸，绕是如此路鸣仍然不放心她独自外出。
“他送我上来后又坐电梯下去了。”舒盈急忙为季康辩护，“他说你只邀请了我，不方便出面。”
路鸣松了口气，表情也多云转晴。“那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他一边吐槽一边带舒盈朝里走。“正式的办公室在里面。”他看到她脸上的困惑，微微一笑打消她的疑团，“外面的投资公司只是伪装，虽然这项副业利润相当可观。”
方才路过半敞开式的办公区域，传入舒盈耳中的几个词汇听上去就像期货、股票、做多、做空，她一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笑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看来路鸣找她过来的确“有事相商”。
转过茶水间和员工休息区域，另一个办公区赫然出现。房间里有不少人，都坐在办公桌前盯着屏幕敲击键盘，他们走进去时大家纷纷抬起头和路鸣打招呼，充分证明他的好人缘。
“你还是老样子，到哪里都能交到朋友。”舒盈回想起几年前他们共同参与的行动，她总是独来独往，而他很快就和巴塞罗那警方及其他一些专家称兄道弟起来。
路鸣脸上有几分藏不住的得意，“像我这样人见人爱的帅哥，谁会不喜欢呢？”话锋一转，他的声音里添了一抹揶揄，“话又说回来，我现在交朋友的眼光也比过去准了不少。”
舒盈以为他又在借机讽刺程季康的所作所为，面露不悦之色道：“路鸣，季康是身不由己，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想改过了。”
他斜睨着她，眼神古怪，表情似笑非笑。舒盈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想难道程季康又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不成？
路鸣收回目光，单手推开会议室的门，说道：“我指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
她面前的白板上写着大大的三个汉字——谢希文，旁边是他的英文名和博格克雷默画廊的英文缩写。舒盈转头看着路鸣，神色惊疑，犹豫不决该不该问。她不想过问任何与谢希文有关的事，直觉告诉她一旦问了会很麻烦，可是袁星彤……她认命地叹了口气，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怀疑博格克雷默画廊参与赝品买卖、洗钱等违法活动，”路鸣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你注意看图表下方科斯切尼家族产业链底端的蓝天科技公司和克洛斯货运中转公司，这两家公司的主要投资者均为Monkshood公司，而它另一个投资对象就是希文创立的画廊。”
“你觉得博格克雷默是洗钱工具？”舒盈立刻领悟他的言外之意。
路鸣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你在画廊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异常情况？”
“我只做了两个月不到。”舒盈苦笑，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着重强调自己的不知情，“博格克雷默和Monkshood是什么关系我不清楚，我能保证的是至少上海、香港的画廊绝对没有赝品。”对于自己的专业领域，舒盈有十足的把握，至于其他并非自己经手的事情，她不敢妄下断言。
路鸣将白板翻过去，另一面同样是一张图表，展示Monkshood这些年的活动轨迹。“你一定想不到，这家公司除了投资一些完全看不到业绩一直在研发产品的科技公司之外，更多的钱其实花在艺术品投资上。从它成立之日就主推一个叫做‘艺术财富’的投资项目，比如客户竞投到一幅千万美元的油画，自己只需先付百分之三十的费用，剩下的部分由公司提供低息贷款。”
艺术品交易的价格呈逐年走高趋势，稍有一点名气的画家如今都能卖出百万美元，那些著名大师的画作更是动辄以千万或亿万美元论，虽说富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对于某些想通过竞标艺术品打响知名度的企业，Monkshood推出的合作方式非常有吸引力。舒盈快速回想近年来的拍卖行情，再结合路鸣所作得分析图表，她的眼睛越睁越大。
“你和我说这些，想让我做什么？”路鸣不可能无缘无故将机密告诉无关人士，他既然带她走到这一步，必定会提出要求。抱着这样的觉悟，舒盈直接问道。
路鸣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我要你回到希文的画廊，找出他和Monkshood有关联的证据。”
“不！”舒盈一口回绝，“我不可能再和他共事。”
“除了你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希文需要你的专业能力和声誉，只要你肯回头，他一定不会拒绝。”路鸣放柔了声音，试图说服舒盈改变主意。
“知道他十年前做过得事情，你觉得我能心平气和么？我和季康约定过，为了星彤的幸福，我们可以假装原谅希文，前提是用不着天天和他见面。你现在让我再回去和他一起工作，我演不了那么久！”她猛摇头，坚决不肯让步。“对不起，路鸣，你找别人吧。”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冷酷，“你知道程季康把他参与赝品伪造的证据交给我了吧？”毫无温度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我现在还没决定是否应该向上级汇报。”
“你……”舒盈瞬间明白他正在威胁自己，她的脸色煞白，又惊又气，还有几分恐惧。
路鸣淡定地把玩着手中的笔，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欣赏对面女人惊慌失措的神情。爱，向来是人类的弱点。“你想眼睁睁看他坐牢吗？路易·科斯切尼一定非常乐意在监狱里好好招待背叛自己的男人。”不疾不徐，他有得是时间动摇她的意志。
“卑鄙！”舒盈咬着牙，从齿缝间迸出两个字。
他嗤笑，眼神不屑，不客气地回敬道：“是你太天真了！”
她气急，偏偏程季康的把柄捏在他手里，她无计可施。眼见她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路鸣明白逼迫手段奏效了，他需要更换策略再加一把力。“舒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笔交易对你有利无弊。你只要假装不知道希文是偷画的主谋，回去找出证据将他绳之以法，正好替你和季康报仇。”
“袁星彤怎么办？”她憋着一肚子火，沉声问道。
路鸣微微一怔，眼前浮现一张绝美的脸。他曾见过她为程季康的离开痛哭，不久之后也许她又要为谢希文流泪了。只是，又与他何干？昔日的憧憬早已淡漠得不见痕迹，袁星彤在他心里的分量甚至远远比不上面前的舒盈，可他还不是照样用她的爱情做威胁。“舒盈，我不能放过罪犯。”
他的话决绝无比，同时给了她当头一棒。舒盈站起身走到路鸣身前，居高临下盯住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路鸣，你也不会放过程季康的，对不对？”她彻底看清了路鸣的居心，他对季康根本没有半分情义，只剩纯粹的利用。程季康罪证确凿，他隐瞒不报的原因正是为了将他控制在股掌间。艺术品市场永远不会缺少罪犯，程季康无疑是他能找到的最好一枚“棋子”。
“你错了，我想放过他的。”他淡淡地说。凌厉的眼神变得柔和，映在她眼中得那双眼睛写满了深情和落寞。“为了你，我可以放过他。”路鸣的声音很轻，却一字字刻在她心头。
舒盈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路鸣的距离过于接近。她刚想后退，坐在椅中的男人用双手扣住她的腰往前一带，她跌入他的怀抱。
她即刻反应过来，挣扎着要逃离。路鸣轻松化解她的抵抗，一个反身将她压制在椅子上无法动弹。这番变故让舒盈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威胁他：“路鸣，外，外面是，都是你的同事，你不想让他们看见吧！”
“我会说正准备出卖色相说服你去Monkshood做卧底。”路鸣肆无忌惮笑起来，飞扬的眉眼一如大学里那个喜欢恶作剧的男生。看到这般模样的他，她才意识到被捉弄了，气急败坏地吼道：“混蛋，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舒盈，如果希文有罪，即便不是我，他也会落在别人手里，还不如由我们亲手了结恩怨。”他收起嬉皮笑脸，正正经经再次劝说她。
“我只懂鉴定和修复油画，你让我找洗钱的证据，我没这个能力啊。”舒盈负隅顽抗，同时也是陈述事实。
爽朗的笑声撞击着耳膜，她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的借口果然很烂。只听路鸣说道：“好，那给你一个简单的任务，只要把装了木马程序的U盘插上他的电脑完成自动运行，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这样总行了吧？”
舒盈咬着唇，心里千回百转，拿不定主意。路鸣的言辞虚实难辨，她看不透哪些是玩笑，哪些是真实。“这件事解决后，你再也不来烦我和季康，成交么？”两天前她同一个男人做过交易，为彼此定下一辈子的契约。此刻，为了他们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她再次提出了交易，和另一个男人。
路鸣抬手抚上魂牵梦萦的脸，火热的指尖细细描摹她的唇，他的眼中有欣赏也有欲望。感情在不知不觉间挣脱理性的束缚，在她表露出“拒绝”的意思之后，他再也无法克制泛滥的“嫉妒”。
他低下头，帅气的脸向舒盈逼近。“成交，搭档。”暧昧气息喷洒在她的唇瓣，最终消失于唇齿间。
他吻了她，蛮横、霸道。
刺痛了唇，刺痛了舌，还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