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上海,高架路畅通无阻,使得回家的车程缩短了不少时间。袁星彤上车时继续装头晕,她靠着希文的肩膀闭目养神。绵长的呼吸声传入耳中,她伤感得发现有些变化已经发生了。
无疾而终的感情总是令人难以释怀,即使她已嫁给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依旧看不开。她一整晚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单独和程季康共处,既害怕控制不住质问他为什么想不起她,又担心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为他们无法挽回的过去。
她坐在季康和舒盈的对面,眼睁睁看他们相视而笑脉脉含情。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一杯接一杯得喝酒。袁星彤想起十年前自己最幸福的那个夜晚,舒盈是不是就像现在的她一样,借着酒液浇熄嫉妒的火焰,然后装出虚伪的笑脸祝福他们天长地久?
星彤曾有一段时间不能原谅舒盈喜欢程季康,尤其看穿了她想告白的打算之后。温网男单决赛之夜若非季康求婚在先,她说不定就当着大家的面和舒盈摊牌算总账了。随着季康失踪,她对舒盈的怨怼渐渐消失,终究她们谁也没机会得到那个男人。孰知世事难料,待她另嫁他人,他再度出现不说,竟还与舒盈成为了一对。袁星彤何止意难平,简直气愤到极点。
从道义来说舒盈是理亏的一方,她们在星彤的婚礼上恢复了友谊而他是她的前男友,仅凭这一层关系,他们至少应该提前知会她一声。退一万步讲,程季康不记得与她的婚约,舒盈又没失忆,她一声不吭搞突然袭击算哪门子的朋友!
心像是被挖开了一个洞,嗖嗖往外冒着冷气。无数的小虫子从洞里钻出来,一口一口啃噬着袁星彤的心。她强颜欢笑,用尽全力想着谢希文对自己的体贴。是啊,一个失踪十年的男人,怎么比得上十年来不求回报的支持?
失去的,永远最珍贵;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
代驾的小伙子将车停在地下车库的固定车位,希文待他离开后才拍了拍星彤的胳膊柔声唤醒她:“到家了,醒醒。”
袁星彤张开眼睛,抬起手便揉向眼窝。她刚揉了一下,手就被他捉住了,希文严肃地说道:“说了好几次眼睛痒就点眼药水,手上多少细菌啊,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对不起。”她活像做错事被教导主任抓到现行的学生,忙不迭低头认错。在他们的婚姻关系中,看起来谢希文以她为重,实则居于主导地位的反而是他。
他微微一笑,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我语气不好,该我道歉。”
她认识他超过十年,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唯独一件事袁星彤确信无疑,那就是他爱她。
回家,走过玄关来到客厅,一眼就见到那幅巨型的肖像画。星彤怔怔地望了几秒,转头告诉谢希文:“把这幅画扔了吧。他既然回来了,我们也没必要留着它继续怀念这位朋友了。”她引用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看他的表情似乎比她更舍不得,满脸犹豫。“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希文用上强调的语气,试图劝说她。
“他和舒盈现在很幸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是时候彻底放下程季康了,曾几何时她的心愿只剩下知道他是死是活。在刚刚过去的“昨夜”,她亲眼见到活着的他,这已足够。
她的未来属于谢希文,再无牵挂。
希文将她拥入怀抱,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混合着酒的味道。昨晚,当他走下台阶来到星彤身边,他的鼻子辨认出十年前她常常用得那种香水——程季康送给过她的许愿精灵。
谢希文有时候相当讨厌自己对细节的在意,以及过分良好的记忆力。
他暗暗叹了口气,袁星彤始终是他的软肋。再一次,他选择继续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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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之后连续三天,程季康和舒盈过得充实而忙碌。季康先去补办了所有证件,再带着她拜访了已各自重组家庭的父母,与父亲吃了午饭,再同母亲吃晚饭。曾经的一家人成为三个独立的个体,亲情靠着血缘关系勉强维持,却能感觉到淡薄如纸了。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努力,老爸支持你。”父亲对他如是说。
“有困难要告诉我,能帮忙的,妈一定帮你。”母亲这样告诉他。
他们不约而同将照顾程季康的重任托付给了随他一起出席饭局的舒盈,起先她自然受宠若惊,接着醒悟过来让她接手的意思就是他俩功成身退不再管他,不由为他父母的冷淡心寒无比。怪不得程季康不愿回来,对他而言家早已没了。
接下来的两天舒盈带着程季康重新了解他曾生活过的城市。他离开得十年,上海飞速向前发展,仅仅是地铁就多了好几条线路。所有的一切都令季康大开眼界,他甚至对舒盈开玩笑道:“现在,我真心觉得自己失忆了。”
她笑得很开心,把周一要去博格克雷默画廊工作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后。路鸣的判断很准确,她的声名对于希文还有用,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舒盈本来指望希文会拒绝,这样自己也能向路鸣交差,奈何天不遂人愿,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执行卧底任务。
开心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周末很快走到了尾声。舒盈抬头仰望客厅的挂钟,一想到十几个小时后自己又要面对谢希文不说,还要想办法入侵他的电脑,她就一个头两个大了。她抱着脑袋叹气,预感自己会搞砸。
程季康在厨房做饭,炒菜的香味飘到客厅,不断侵袭她的鼻子。舒盈的肚子配合得叫了几声,她一骨碌爬下沙发,光着脚走到厨房。“我好饿。”她扁了扁嘴,可怜兮兮地蹭到岛台,飞快出手从盘子里“偷”得一只虾。
季康回头正巧看到这一幕,哑然失笑。他从橱柜里取了一双筷子递给她,“慢慢吃,我不跟你抢。”
他做得是茄汁大虾,酸酸甜甜的滋味十分开胃。她一边吃一边大赞他的厨艺高超,等她吃完,第二盘菜也端上了桌。
“杭椒牛柳诶。”舒盈眼睛一亮,手里的筷子自动伸向盘子。“你还记得我爱吃这道菜啊!”她心满意足地笑眯了眼,夹起一条牛柳送到嘴边。
“是吗?”他故意戏弄她,假装只是巧合。“我烧给自己吃得,没想到这么巧你也喜欢。”他出其不意凑过去,一口咬断她没及时吞进嘴里的半条牛柳慢慢嚼着,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
舒盈想不到程季康会使出这一招,措手不及被他偷袭成功。这种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不属于她的日常生活,所以她常常跟不上季康的节奏。令人“沮丧”的现实也提醒了舒盈另外一件事,她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以这家伙的外表应该交往过不少女朋友,自己果然缺乏经验。
季康猜不到她千回百转的心思,转身回到料理台揭开汤锅的盖子尝了一口咸淡。“汤好了,再等我炒一个时蔬,很快就能开饭。”
三菜一汤,两个人吃饭刚刚好。舒盈将碗筷摆上餐桌,愉快地哼着歌。假若以后的日子都能像今晚这般岁月静好,她别无所求了。
所以必须完成路鸣安排得任务,换来程季康真正的自由。她握紧了拳头,这项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自己绝不能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