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盈连续两天跟踪了程季康,想找到他的工作地点一探究竟。周三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她特意候在门口迎接他,颇有几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迫切。
季康不疑有他,也许在他的认知里这是舒盈在弥补前一晚临阵脱逃给他带来得严重挫败。他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没有注意到当她离开自己的怀抱时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身上的气味清新脱俗,和早上出门时的味道差不多。程季康有使用男士香水的习惯,照常理来说留香不可能那么长久,即使后味比较持久,也必定与前调香味有所不同。与前两天对比,差异尤为明显。
舒盈越想越觉得其中有古怪,他肯定在回家前特意洗过澡,并且为了掩盖沐浴露的味道,重新喷了香水。他这么做的理由,要不是因为偷情,要不就是为了洗掉工作中沾染的气味。
她决定了,明天开始跟踪程季康。
程季康曾透露过自己在拉德芳斯区工作,那是巴黎的新区,有多家知名企业和金融机构入驻。他不开车,靠地铁通勤,需要在夏特雷站换乘一号线。
舒盈第一次进行跟踪,属于业务不熟练的新手。她跟在程季康身后出门,不敢太接近,距离他大概有六、七十米远。他走得不紧不慢,和身边步履匆忙的巴黎人不太一样。她心中焦虑,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与季康的距离稍稍接近。他似有所觉,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幸好舒盈在他停步的时候闪进一旁的花店,自我安慰“看不到,看不到”。她用大围巾裹住头部,还戴了一副超大的墨镜挡住大半张脸,估计他当面走过来也未必能认出她。
程季康没有发现异常,转过头继续往前行。工艺学院地铁站就在前面,他走下楼梯,消失在舒盈的视野内。
舒盈急急忙忙冲出花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地铁口,小心翼翼探头观察。程季康到这里似乎加快了速度,楼梯上没有他。
她飞快地跑下楼梯,程季康身高1米86,即使在人堆里也能望见。舒盈放心了,维持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跟着他一同上了十一号线。为了不被他发现,她特意进了后一节车厢。
夏特雷站是几条地铁线中转的大站,也是十一号线的终点站。季康随着其他乘客一同走出车厢,舒盈跟在后面。
十一号线换乘一号线的通道非常长,中间不断汇聚了其他进口下来的乘客,她常常被挤到一旁让路给后面的超越者。等舒盈好不容易走到一号线的月台,她愕然发现自己竟跟丢了程季康。
地铁刚刚开走一班,下一班两分钟后才到。倘若他坐了前一趟车,他们的时间差就是两分钟。她当机立断决定坐到拉德芳斯区看一看,只要把握好时间差,至少她可以了解两分钟之内他能步行到达得范围。
一号线出站后便是大拱门广场,举目四望确实没有瞧见程季康的踪影。她将时间扩大到一分半至两分半,分别从几个出口进行实验,最终圈定了查找范围。
舒盈先去了广场旁边的一栋大厦,她在大堂查看各楼层的公司铭牌,有好几家广告公司在这栋大厦办公。她低头看了看身上,一个多小时前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出门,她只在居家服外面套了大衣。这一身行头绝对不可能通得过前台,注定闯关失败。
舒盈记下了大厦的名字、楼层以及公司名,今天的任务是统计两分钟行程以内一共有多少家广告公司。万一明天依然跟丢了季康,届时再一家家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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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次的跟踪经验,第二天舒盈的胆子大了不少。她想着就算被季康抓到现行他也不能拿自己怎么办,便有恃无恐起来,甚至在十一号线还和他进了同一节车厢。
她在车厢门即将关闭前走了进去,一眼望见季康正靠着另一侧的门站立。他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头戴式耳机隔绝了周遭的声音,一付对外部世界漠不关心的样子。
舒盈快速走到车厢后部,通过车窗玻璃观察季康的举动。他始终没抬头,直到终点站下车才将手机放回衣袋,目不斜视大步往前走。
吸取昨天的教训,她紧紧跟上程季康,就在他后面三步之遥。这一次,不管中途加入的人流有多少,他一直在她的视线内。
程季康转了一个弯,并非如她所想得那样转向一号线,而是走上往四号线的通道。舒盈大吃一惊,怪不得昨天跟丢了他,原来他根本不在拉德芳斯区工作。
失望弥漫心头,他既然可以在一件事上说谎,那么其他方面的真实性都会被打上问号。舒盈正身处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对此深有体会:谎言一旦说出口,必须用新的谎言去完满它的存在。
前方的程季康忽然停住身形,他突然回过头朝身后张望。幸好舒盈神经紧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在他停下脚步的瞬间即刻拿起手机挡住了脸,装出自拍的架势,还冲着一片漆黑的手机屏幕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她能感觉到。与此同时,她的心跳也加快了速度。舒盈早已准备好了借口,即使被他发现自己在跟踪他,她也能够自圆其说。
季康没有如预想中那样走过来,他很快恢复正常行进,选择了往奥尔良门方向的月台楼梯走了下去。舒盈路过楼梯口的线路指示图时飞速瞥了一眼,果然有圣日耳曼德佩这一站——那是路鸣遇见他的地方。
楼梯走到一半,舒盈先停了停观察列车到站剩余时间。还有一分钟,足够她确认程季康的位置,然后再慢慢靠近。
他站在月台中间靠后一点,依旧摆出一付拒人千里的姿态。舒盈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绕过去,站到几步开外的地方。
列车飞驰而来,眼看季康上了车,她立刻跑到下一节车厢一步跨入。刚踏进去,发车的铃声随即响起。
舒盈站在两节车厢之间,对面是一名弹着吉他的青年。她刚进车厢就听到了歌声,年轻人哼唱着一首法语歌,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动吉他弦。传入舒盈耳中的歌词是:“当你我再次相见,在圣日耳曼德佩,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也不再有过去……”
仿佛谶语一般,印证舒盈与程季康的现实处境。她心有戚戚焉,差点掉下眼泪。
巴黎的地铁运行不但速度快,站与站之间的距离也非常短,很快驶过了三站,第四站就是圣日耳曼德佩。舒盈紧张地望向另一侧的男人,他朝门口移动了。
她悄然跟随,拉紧遮住口鼻的围巾,确保他回头也看不出自己的脸。
列车到站,程季康第二个下车,舒盈特意隔开两个人再度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