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程季康的秘密
盈风2017-11-14 11:554,156

  程季康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会被一幅毕加索的油画彻底弄乱了轨迹。他在二十岁那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轻易相信最好的朋友只是想开个“善意的玩笑”嘲弄不懂装懂的有钱人。

  谢希文第一次提议调换毕加索油画的时候,正是在程季康对他吐槽舒家父女看不懂唐瑞年画得方雪莹肖像画之后。他兴味盎然,一边喝酒一边说道:“我们找机会把真迹和你的仿作调包,等过几周再说出来。要是成功的话,可是结结实实打了这些有钱人一个巴掌,不,好几个巴掌才是。”

  季康转着酒杯,被酒精控制得大脑没有察觉这项提议有何不妥之处,反倒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他从未挑战过毕加索的画作,尤其那幅画还锁在别人家的书房,他只见过一次。一时间,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脑海里闪过得画面皆来自于各种冒险刺激的好莱坞电影,他当即应承下来,豪爽得与希文碰了杯子。

  模仿《独自喝酒的女人》比程季康预计得时间更久,他与她仅有一面之缘,使得他必须不断从闪回的记忆中挖掘细节。延迟的进度令希文略有微词,他原先计划在舒盈邀请大家去别墅烧烤的时候完成调包,但没有完工的作品轻易就能被识破,风险不可控。那时候季康隐约觉得希文对此事抱有不同寻常的热情和积极性,无奈他没往深处想,只当好友日常生活太无聊所致。

  季康用得是快干型的油画颜料,他本意是开玩笑,只求模仿得相像即可,根本不在乎画布和颜料能否通过鉴定。反观谢希文居然比他更上心,他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块质地粗糙的亚麻布,交给程季康作为画布。

  “我研究过毕加索的大部分传记,二十世纪初他出名之前穷困潦倒,用得画布差不多就是这种。”希文拍着胸口保证,直到那一刻季康仍然没有怀疑这件事背后另有玄机。

  上海糟糕的梅雨天气同样给颜料干燥带来了麻烦,所幸六月下旬总算出梅了。接下来每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季康都会把油画拿到学院的屋顶上接受日光暴晒,还好大部分师生都回家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怪异举动。

  程季康在舒盈生日那天产生过犹豫,她的感情触动了他心底始终被故意忽视的东西。它们就像浮出水面的冰山,即使只露出一角,依然庞大得令人不得不仰视。

  他对希文说:“我退出,这个玩笑该停止了。”

  谢希文淡淡一笑,对于他的临阵退缩似在意料之中。“你是不是担心以后没办法面对舒盈?”

  被说中了心事,季康一脸尴尬。他斥责希文胡说八道,为自己辩解道:“大家是好朋友,这么对她太过分了。舒盈虽然个性大方,但平时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这幅画可以说是传家宝了,万一出了问题,我们真的没脸见她。”

  希文沉思了几分钟,内心的挣扎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你说得没错,可是不争回这口气,我心里不爽。”

  “什么意思?”季康迷惑不解,他不记得舒盈得罪过希文。

  谢希文神情一变,像是被问到了难以启齿的痛处。他沉默的时间比上一次更久,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我对舒盈一直有好感,本来计划在她生日那天表白,但上次看画的时候碰到她爸爸,那付看不起人的讨厌样子让我明白了很多。”他点到为止,却成功勾起季康不好的回忆,以及歉意。

  舒盈喜欢得人正是自己!程季康深感对不起希文,兄弟义气在心中逐渐占了上风,他同意将“玩笑”继续进行下去。“调包后的真迹必须藏在舒盈的房间里,最多一个月,我们一定要告诉舒盈挂在墙上的画是开玩笑的仿作。”他郑重其事提出了条件。

  “好,我同意。”希文爽快地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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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程季康诉说得起因,舒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抱着胳膊跌坐在沙发上。她看看路鸣,后者或许因为职业关系见多了尔虞我诈,看起来比她镇定,但拿烟的手指出卖了他。

  “希文对我说得是,他喜欢星彤。”她气若游丝,不清楚希文说过多少谎言。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个伪君子!

  袁星彤的名字令程季康的脸上多了一抹痛苦,曾经的恋人嫁给了自己的仇人,这份恨意必定让他寝食难安。见状,舒盈免不了黯然神伤。她赶紧绕回正事,义愤填膺地问道:“所以女单决赛那天希文故意告诉我找不到看球的场地,他算准我热心过头肯定会邀请大家去玩,是不是?”

  季康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靠在窗口抽烟的路鸣。“你原本邀请了我们四个,他还抱怨人数太少没机会行动,没想到路鸣帮了大忙。”

  “别把我和你们扯上关系!”路鸣轻蔑地冷哼。十年前谢希文利用了他,十年后还在继续骗他,残酷的事实既令人难堪,又令人愤怒。

  “我把赝品藏在球袋里带到你家,按照和他的约定放在电视机柜后面。整个下午大家都在花园忙着吃吃喝喝,就算某个人消失了一段时间,其他人也不会注意到。”在程季康的叙述中,他尽量避免提到谢希文的名字,一律以“他”代称。“他让大家为我做不在场证明,至于他,一来他不会画画,二来不会有人怀疑他和偷鸡摸狗的事有关系。”

  季康揭露的真相何尝不是对现实世界的讽刺,从一开始大家便主观认定“好学生”不可能做坏事。谢希文正是利用了普遍存在的心理盲点,他的安全保险系数比程季康高出太多,即便事情败露,舒盈也不可能怀疑到他身上。

  “后来呢?”她关心得追问那幅画的下落,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有生之年若能与她重逢就好了。

  程季康面色苍白,他不敢迎视舒盈的目光,狼狈得转开视线。“我拿回球袋时特意查看过,确定里面是空的,就以为他把真迹藏到你的房间了。没想到两周后他约我见面,给了我二十万现金。我一问才知道,早就有人向他打听你家这幅画,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阴谋。”他停顿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走到舒盈面前,“舒盈,我还没正式向你道过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舒盈被季康的诚意打动了,急忙跳起来伸手扶住他。她正欲表示既往不咎,只听路鸣冷冷的声音传来:“可你还不是拿了二十万,继续和他称兄道弟!”

  “我画画的时候他拍过录像,他威胁我要是敢说出去就把证据交给警方。”季康摇头苦笑,“我能怎么办?除了收下钱配合他好好演戏,没有别的选择。”他承认那时自私怯懦,在利益和前途面前败下阵来。与此同时,舒家父女的沉默又让他生出一丝鄙夷,有钱人果然看不懂,连赝品都发现不了。

  程季康在路鸣到来前询问舒盈当年为何不报警处理,她简略提了父亲遇到得经营困难,因为不想对外声张才被迫隐忍下来。他才明白当时岂止不该鄙夷,倒是应该庆幸运气足够好才逃过了牢狱之灾。

  舒盈瞥了路鸣一眼,暗示他不要咄咄逼人。她已将程季康当作受害者看待,不由自主产生了同情心。“季康,我知道错不在你,只怪大家都被谢希文骗了,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她大失所望,想起自己和希文的合作关系,好比吞下苍蝇一般恶心。“可惜你说得太迟了,否则我们就能阻止星彤嫁给那个伪君子。”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她只好拿他的沙发垫子发泄,对着它猛捶好几下。

  程季康和路鸣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温柔。舒盈出完气,稍稍平静了一些,抬眼望向季康,接着问道:“你为什么和星彤切断联系?难道也是被谢希文要挟?”末了,似是要为好友澄清,她补充一句:“要不是十年音讯全无看不到半分希望,星彤绝不会答应他。”

  他垂下视线,五官精致的脸苍白得过分。“我不想连累‘同心圆’,嫁给伪君子总好过嫁给罪犯。”他的声音充满痛苦、懊悔,特别是最后两个字,仿佛泣血一般的痛楚。

  路鸣与舒盈快速互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饶是有了思想准备,听到程季康亲口承认自己是个“罪犯”,两人心里仍像打翻了五味瓶,百般不是滋味。

  路鸣离开窗台走了过来,停在季康面前。他目光炯然,沉声道:“两年前我在米兰抓过一个造假集团,头目供出了一名伪造者,不管哪个画家的作品他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很可惜,这个叫做尼克的亚洲人再也没出现过。”

  “米兰……曼奇尼家族么?”季康显得镇定自如,他之所以坚持要路鸣在场,其实已做好和盘托出一切的打算了。他显然十分清楚好友现在的职业,准备借助路鸣为自己争取到赦免。

  “根据保罗·曼奇尼的口供,我们模拟出了人像,和你非常相似。”路鸣说得话令舒盈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她暗暗心想:原来他早知道程季康还活着。唉,他如今也变成一个有城府的人了。

  路鸣仿佛有透视眼似的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特意转向舒盈为自己辩护:“我没告诉你们一是工作要求保密,二是不想让你和星彤失望。”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舒盈因为误解了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路鸣一时怔愣,他已很久未曾见到舒盈如此放松,自从她在艺术品圈子成名后。

  程季康的声音再度响起,“尼克是我用过得化名之一。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把这十年的化名都列给你。”

  “我要听得不是这些。”路鸣在沙发落座,抬手示意季康坐到自己对面,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接着说下去:“既然你坚持要和我见面,我们就不用拐弯抹角互相试探了。你想弃暗投明没问题,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会尽力替你传达。但是我把话说在前面,只有真材实料才能帮到你自己。”

  路鸣所谓得“真材实料”包括当初引领他入门的中间人,造假集团牵涉得所有上下游。一旦他透露给警方,他在那个黑暗世界再无立足之地。

  两个男人注视彼此,似在掂量对方手里的筹码。舒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明智得闭上嘴。历来不乏与警方合作以换取赦免的伪造者,能否成功“洗白”取决于他们提供的情报有多少价值。她希望程季康能抛开顾虑坦白从宽,否则只会让路鸣为难。

  “能不能让舒盈回避?”季康突然提出得要求出人意料。舒盈迷惑不解地望着他,“不用这样吧,我能理解你身不由己,绝不会看不起你!”

  程季康坚定地摇头,坚决将她排除在外。“舒盈,希望你能尊重我的个人隐私。”

  他越是不想让她知道,反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舒盈往沙发背上一靠,摆明姿态跟他耗上了。眼看两人互不相让,路鸣只得出面打圆场:“季康,你又不是不清楚舒大小姐的脾气,由着她算了。再说,你还欠了她一幅毕加索。”他使出得俨然是杀手锏,令程季康无法拒绝。

  季康长长叹息一声,颇感无奈。英俊面庞浮现一丝伤感,他知道自己说出得真相会再一次伤害舒盈,偏偏她不肯走。

  “带我进入顶级艺术品伪造领域的人,是唐瑞年。”他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不出意外看到舒盈变了脸色。

继续阅读:3. 无法回头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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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停摆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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