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勒和纳达尔的第三十五次对决引出了无数“隐藏的”网球迷,袁星彤的朋友圈被连续刷屏,都是这一场澳网决赛。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倚着谢希文的肩膀,一边盯着电视屏幕,一边抽空刷新朋友圈。“十八个了。”她统计正在观看比赛的人数,悄悄把重复发评论的人计算进总数,而不是像他那样公正地剔除。
反正,他不会真得查我的手机。她对谢希文无条件得信任自己这一点,相当满意。
记得有一档综艺节目辩论过“能否查看伴侣手机”这一议题,星彤在结婚前问过谢希文,半是好奇半是考察。他的回答堪称完美,他说:“我尊重你的隐私,并且充分相信你对另一半会保持忠诚,所以没必要看你手机里的秘密。至于我,”他取出自己的手机,双手奉上,“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欢迎你随时抽查。”
袁星彤由衷地认为一个人的运气是守恒的,程季康带走了所有的坏运气,上天才让她幸运地等到了谢希文。
“那你肯定赢了。”希文宠溺得揉乱她的头发,愉快地宣布她获得胜利。
星彤挺直身体,假装不满他的敷衍,娇嗔道:“老公,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们说好要公平竞赛。”她忘了自己“作弊”的事,说得理直气壮。
他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我的微信好友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藏家,对网球感兴趣的那部分人也是你的共同好友,又不能算在统计数字里。不信,你自己看。”
她“噗嗤”一笑,重新倚回他的怀抱。所谓幸福的婚姻不外乎找到一个愿意陪你一起犯傻的人,把无聊的人生过得趣味十足。袁星彤望着屏幕上奋勇冲到球网前试图救球的瑞士天王,飘渺的思绪回到2007年在舒盈家里和大家一起看得温网决赛。在那之后,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自从程季康失踪,她再也没看过一场网球比赛。
“能治愈情伤的,唯有时间和新欢。”
星彤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这句话,彼时一笑置之,此刻方有切实体会。结婚于她,不但斩断了前尘旧事,还是一次涅槃重生。
“你说舒盈有没有在看这场比赛?”她忽然问道。
希文低头看了看星彤,先快速心算两地时差,得出结论才回复她:“伦敦现在大概早上六点半,天还没亮呢,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早起。”顿了顿,他好奇地追问:“怎么想到她了?”
“因为路鸣呀。”星彤举起手机,“他上午被逼着去相亲了,很可怜的样子。”许是回想起前些年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奇葩”相亲对象,她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说下去:“其实我一直认为路鸣和舒盈很般配,你看他们以前搭档混双,现在又一同在国外工作,穿过英吉利海峡就能相会,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你觉得需要推他们一把么?”
谢希文微微一笑,他不清楚袁星彤假装不知情还是真的没看出来舒盈对程季康的爱慕,差一点直接告诉她不要白费心机了。“般配不等于有感觉,男女主角要是没火花,我们帮忙也没用。”最终,他用了比较委婉的说辞。
“哦。”星彤听懂了他的拒绝,怏怏不乐应了一声。
“好了,别自寻烦恼。万一弄巧成拙,搞不好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希文并非信口开河,袁星彤高中同学里便有一对反目成仇的例子,他适时提醒她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
想到先例,顾虑油然而生,她的神色透出犹疑,显然对自己的判断丧失了信心。“算了,我不方便插手别人的私事。”
谢希文轻抚她的脸颊,送上深情一吻。“我明白你一心希望朋友都能和我们一样幸福,说真的,我就是喜欢你这么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这两句称赞他丝毫没有夸张,袁星彤的确当得起“人美心善”四字评语。
瓷白的脸庞染上娇羞的红晕,显得尤为动人。费德勒与纳达尔的对决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他的视线被眼前的女子牢牢锁定,呼吸慢慢沉重。
袁星彤察觉到希文的变化,脸更红了。她配合地抬起身体迎向他,娇艳的红唇眼看就要吻上他的唇,手机铃声猛地刺破空中漂浮的浪漫泡泡,高涨的情绪瞬间从云端跌落。
“对不起,是我的手机。”希文抱歉地笑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香港分部的下属邝志明。他心头一紧,莫非画廊出事了?今天是大年初二,若非遇到紧急事件,邝志明不会贸贸然致电打扰。至于拜年的可能性,除夕夜大家互相发过信息了,基本可以排除这一项。
为免星彤不必要的担心,谢希文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要到书房接听。他快步走进房间,关上门接通了电话,尽量保持沉稳的姿态:“志明,什么事?”
“老板,大事情,绝对是大事情。”邝志明一迭连声得嚷嚷,从他的语调里可以听出极度兴奋。
熟悉的语气预示着邝志明又找到非常有价值的藏品。内心的不安被证明是虚惊一场,他在桌前坐下,恢复淡定从容,平静得说道:“你慢慢说,我不赶时间。”
“老板,我找到一幅毕加索蓝色时期的作品,很有可能是真迹。”面对自己老板,邝志明怎敢卖关子,开口便直奔主题。
“毕加索”、“蓝色时期”这两个特定名词传入耳中的时候,谢希文的眼皮轻轻一跳。他立刻联想到舒盈家里被调包的那幅《独自喝酒的女人》,激动地问道:“那幅画的主题是不是一个独自喝酒的女人?”不止声音变了,连分贝都提高了几度。
邝志明不解希文为何如此发问,他想了想刚刚看过得油画,给出否定的答案。“确实有个女人,但她没有喝酒。”
希文靠向椅背,燃起的希望熄灭得很快,他的兴致打了折扣,回归逐利的商人本性。“我不要‘很有可能’这种答案,如果不是真迹,这种画一分钱都不值。”假若是真迹,这幅画的价值难以估量。近些年,国际拍卖市场难觅真正的大师级作品,但凡毕加索、梵高、莫奈、塞尚、高更等名家,只要有一幅画作流入市场,必能造成轰动效应。
邝志明急忙表态:“放心,老板,我已经联络了顾大师,初四复工就安排鉴定。”
谢希文心目中最合适的鉴定师另有其人,但她拒绝了工作邀请,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他在电话里对邝志明交待了几句,想想仍旧不放心,当机立断说道:“我明晚飞过来,后天和顾大师一起鉴定。”
挂断电话,希文正准备回客厅,手机再次发出铃音。与电话铃声不同,这一回是微信的语音聊天。
舒盈的头像是一张工作照,她带着UV防护眼镜,遮住了上半张脸。
希文按下通话键,重新坐回皮椅。“这么巧,刚才星彤还问起你。”
“澳网决赛,还是费德勒对纳达尔,不看多可惜。”舒盈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慵懒,以前男生们私下评论过她的嗓音属于“有质感”的那一类,今天他又一次听到了。“再说路鸣那家伙,一大早就不断发消息提醒我收看,他都不考虑时差!”似怨似嗔,悠悠的语气配上她独特的声线,谢希文不由苦笑。他敢打赌舒盈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具有强大的诱惑力,否则她万万不会对程季康之外的男人这样说话。
“路鸣嘛,可以理解。”希文不急着问她打电话所为何事,他有预感她的来电应该和工作那件事有关,他不想显得自己过于急切。
她轻轻一笑,“我想问一下过年前你给得协议还有没有效?我仔细考虑过了,打算回国工作,前提当然是你还愿意请我。”
他的预感应验了,俊秀的脸庞浮现得意的笑容。从他口中说出得话却谦和有礼,完全把自己放在低位。“你愿意接受,我求之不得。”
“谢谢你,希文。”舒盈被他的诚恳打动了。她看着费德勒以一个ACE球拿下盘点,雀跃的心情仿若回到2007年,一切改变尚未发生之前。
“应该多谢你自己。”他又不是慈善家,不会无缘无故恩赐她一份工作。“舒盈,如果你觉得已经放够了假,现在就去买一张明天飞香港的机票,我在机场等你。”
“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去香港?”
谢希文深深吸口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宣布得消息一定也会让她如此反应。“舒盈,出现了一幅毕加索蓝色时期的油画。”
传入耳中的呼吸声证明他的猜测百分百正确。他等了一分钟,独特的嗓音再度击中他的耳膜。
“我们,香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