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季康与谢希文的单打比赛被誉为网球社团有史以来最好看的对决。他们都属于技术型选手,常常能打出令人惊叹的回球,有时甚至是精彩的超长多拍回合决出一球胜负,这场比赛也不例外。
第一局,双方都保住了自己的发球局,比赛拖入抢七大战。围观比赛的社团成员在树荫下席地而坐,用此起彼伏的欢呼与掌声为场上两个男人加油鼓劲,所有人中最起劲的一个当属舒盈。
原本因为被路鸣窥破了心事,她打算收敛自己安静地旁观,免得再有人生疑。然而当程季康弯腰后仰,挥拍击出一个ACE球,舒盈立刻不淡定了。她激动地一蹦而起,拼命鼓掌。
路鸣仰起头望着舒盈,他的目光里有不可言说的伤感,为她的“喜欢”。这个死鸭子嘴硬的女人,表现得那么明显,就不怕总有一天被闲言碎语吞没么?袁星彤何许人也,网球部的“女神”,倘若有一天她俩因为程季康正面交锋,保证大部分人会站队支持袁星彤。路鸣不希望搭档受到伤害,所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舒盈继续深陷下去。
他举起手拽住舒盈的胳膊,强行拉她坐下来。“大家都看着,你不想引起同心圆误会吧。”在舒盈开口质疑之前,他抢先说明。
舒盈又心虚了,连忙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星彤。但见后者正全神贯注凝望着球场上的人儿,压根没空理会自己,遂放下心来。“路鸣,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支持程季康只是因为欣赏他的球技,没其他意思。”她再度重申,声音同样压得极低。
路鸣一脸“信你才怪”的表情,碍于周围人太多,他不再多说什么。
她松了口气,暗自懊恼定力不够,刚刚才下过“要矜持、要淡定”的决心,没想到程季康仅凭一个ACE球就让自己破功。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果然没办法掩藏起来。
球场上,又轮到程季康发球。他手中捏着黄绿色的小球,深沉的目光凝望球网对面站立的男子,似乎在考虑用何种发球方式为自己争得一分。
季康的后脚向后移动了一点,持拍的右手食指滑向握把的正上平面,他不动声色地从大陆式握拍转向东方式反手握拍。这样,应该可以让球得到更多的旋转。他对自己说道,信心满满想要成为网球部第一个能打出上旋式发球的人。
黄绿色的球被高高抛起,作为程季康的场上对手,密切关注他一举一动的谢希文即刻发现这个发球与众不同。它欢快地飞向季康身体的侧后方,却在七点钟方向遭遇球拍的截击改变了曲线,冲着自己这一方的一点钟方向飞来。
球落下时带着强烈的旋转,希文猛然吃了一惊,但没时间留给他思考了。他挥拍迎击,然而旋转的球体丝毫没有减速,他的拍头力量太弱,它直接飞出了边线。
谢希文按捺不住激动,他直接走到球网前,向对面的男子喊道:“程季康,平时没见你练过上旋发球,怎么学会得?”他们经常在一起训练,希文从没见他练过这种发球,难免有些情绪波动。
此言一出,围观者集体发出惊呼。大家不像希文直接面对这一球,听了他的话才明白过来为何程季康的发球姿势与平日不同,以及看似平平无奇的这一球居然让谢希文无法回击。大家议论纷纷,互相询问是否见过季康练习上旋发球的场景。
程季康转着球拍,抬起眼扫视全场,俊美脸庞带着几分戏谑的浅笑。“没什么啊,看看电视转播就学会了。”他耸耸肩膀,漫不经心地回答。
谢希文默然不语,转身走回自己半场。有些人天赋超群,旁人要花费数倍努力方能达到的成就,他轻轻松松就能完成。对于这种人,生气也没用。
可是,心情终究受到了影响。之后的比赛,希文发挥一般让程季康连连破发,彻底变成一边倒的态势。
“希文的心态坏了,这场球没得打。”路鸣摇头叹息,不服气得瞥一眼舒盈,“又让你押对了。”
舒盈得意洋洋,眼睛里闪烁着骄傲,大声说道:“程季康的单打实力在我们中间是最强的,他输了才叫不正常呢!”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路鸣嘴角一勾,笑起来的模样有点邪恶,又有点欠扁。他的脚伸过去踹了踹舒盈,示意她有悄悄话要说。
舒盈不明所以,仍旧向他靠了过去。路鸣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舒盈,你太逊了,喜欢就是喜欢,怕什么!”
“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个话题了?”他纠缠不放的劲头令她厌烦,舒盈难得用“生气”的口吻对路鸣说话。她的警告收效甚微,他向来我行我素,从不将别人的看法放在眼里。
“我看不惯你畏畏缩缩的样子。”果然,路鸣不把自己要说得话说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么你去告白,要么你就死心放弃,磨磨唧唧玩暗恋一点前途都没有!”他冷笑,声音刺耳。
舒盈猛地站起来,愤愤然瞪了瞪路鸣,然后径直走到袁星彤身边。星彤朝旁边挪了一个身位,让出位子给舒盈坐。
“我看你和路鸣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坐过来?”星彤问得随意,甜甜的笑容富有感染力,让人不自禁跟着她咧嘴微笑起来。
“怕你一个人无聊,过来陪你看比赛。”她当然不会笨到和盘托出内情,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袁星彤和程季康的赛前争执随着他打出那个上旋发球引来全场瞩目而烟消云散了,这个男人理所当然会吸引其他女生前赴后继表达爱意,她阻止不了外面的狂蜂浪蝶。他爱她,这就够了。
“希文快输了。算上这次,他最近连续输给季康四次了。”星彤秀眉微蹙,对于希文的“不幸”遭遇深感同情。“我担心他有心理阴影。”
“那也没办法啊,总有人会成为你难以战胜的宿敌。”舒盈笑了笑,安慰袁星彤不要想太多,“或许在希文眼里,网球社团的内部比赛即使赢了又能怎样呢?一不和奖学金挂钩,二不会影响就业。在他的生活中,网球最多只能算一项业余爱好吧。”她与谢希文同一学院,对这位教授眼里的“红人”学业方面的成就比其他人了解更多,甚至于她一直认为将来除了程季康,谢希文绝对会是他们中间最成功的那一个。所以,一两场比赛的胜负对于谢希文来说,真的算不上大事。
袁星彤若有所思,比赛进行到了“最后一球”的时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希文的回球下网,程季康赢得了胜利。
季康率先走到球网前,等待希文上前与他握手。他夹着球拍,挺拔的站立姿势让本就身材高大的男人显得更为潇洒傲岸,那张精致的脸在骄阳下闪闪发光。
舒盈远远望去,她的耳边回荡着路鸣的话语,他说:“要么你去告白,要么你就死心放弃,磨磨唧唧玩暗恋一点前途都没有!”
沸腾的情感灼烧理智,她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摇摆不定。舒盈自认对程季康的喜欢不亚于袁星彤,只因在爱情中的出场顺序比对手迟了一年,注定她成不了“正选”。从道义上来说,自己的沉默成全了友情,可人类终究是自私的动物。
袁星彤的声音唤回了游离的神智,舒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问自己要不要坐到程季康那边去。她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过去吧,我不做你们的电灯泡。”
星彤掩嘴而笑,起身走向明显在等待自己的季康。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这个男人属于她。
她离开后,谢希文背着球袋坐到了舒盈身边的空位上。他慢吞吞地从袋子里取出毛巾,摊开,将整张脸埋入柔软的织物,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等到谢希文再度抬起头,舒盈默默地递过去一瓶水。她原本想说几句宽慰他不要在意输球的话,到了嘴边却发觉自己相当虚伪,明明心里巴不得程季康一直赢下去。这样一想,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希文接过矿泉水,仰起脖子一口气灌下半瓶。他抹了抹嘴,微笑着道谢:“谢谢,我好多了。”
她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别往心里去。”舒盈终不能免俗,面对失败者,习惯性得给予安慰。
面前的男人,温文尔雅地笑着,似乎已全然不在意刚刚的惨败。“比起这个,我更头痛明天男单决赛大家在哪里看球。”英挺的眉毛皱成了“川”字,他苦恼得说道:“去年看球的餐馆,老板歇业不做了,可惜那家的小龙虾真心好吃。”
去年温网的时候,舒盈还没加入网球社团,对他口中“真心好吃”的小龙虾一点概念都没有。听他的口气,倒像是遗憾今年吃不到小龙虾更多一些。她在心底偷笑,想不到斯文儒雅的谢希文竟还有“吃货”的一面。
“找一家饭店吧。”她提出的建议,基本没有任何建设性。舒盈立即察觉到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二十多个人,订饭店至少两桌,要两个包房,分开来就不热闹了。另外,看球也是问题,包房的电视机不确定能不能收到体育台,就算能看比赛,万一时间拖太长,饭店要赶人的。”他脸上愁云密布,明天就是男单决赛了,问题迫在眉睫。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若隐若现,在她来不及犹豫之前,脱口而出:“你觉得烧烤怎么样?我来提供场地。”
“哇哦,太棒了!”希文的愁容一扫而空,他兴奋地伸出手想和她击掌庆祝解决了一个难题。但是舒盈没有反应,她的神色变得十分尴尬,小声说道:“呃,希文,对不起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你们四个可以到我家来烧烤,结束后我们和大部队会合,找个能看球的酒吧应该比较容易吧。”
希文的迟疑表露在脸上,他的嘴唇紧紧抿着,显然并不认同舒盈区别对待其他社团成员的态度。见状,她不得不出声为自己辩解,说道:“你知道我爸多宝贝他那幅画,就怕家里来来往往得人多有个万一。上回你们来家里玩,他后来狠狠骂了我一顿。不过总算,你们几个他有印象,偶尔去一次问题不大。至于其他人,呵呵,我还想活得长一点呢。”舒建华确实不喜欢舒盈带朋友到家里玩,但远没有她声称得那么严重。她其实有一份私心在,不希望人多碍事。
“我明白了。”谢希文理解得点了点头,“如果今晚我还是找不到看球吃饭两不误的场地,就采用你的方案:大家各自解决晚饭,晚上在酒吧聚会。”
她比了一个手势表示同意,“没问题,我等你的决定。”
舒盈的想法很简单,五个人在别墅烧烤,她肯定能找到程季康落单的时候。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爱情是一场不能心慈手软的战争,就算注定失败,也要输得轰轰烈烈。
公告:我的父亲在上周二的手术中不幸过世,遭此变故我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没有心情写文更新。然而生活终究要继续下去,这篇文是父亲确诊前夕所写,相当于他看着我写得最后一篇小说。我会完成它的,不管要多久。R。I.P,但愿天堂没有病痛,但愿父亲的灵魂能自由去他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