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见
鹰不泊2017-07-05 02:093,176

  燕柳送来的斗篷披在祁阮的身上,掩盖住她紧握的手,在隐约昏暗的烛火中,祁阮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境竟然渐渐平息下来。

  不知为何,韩城心头涌出微不可觉的一丝挫败感。似乎他在今夜的来访,完完全全在眼前人的意料之中。

  但既然人都来了,也只能不卑不亢地点头示意:“七皇子殿下。”

  他坦然走近牢门,对房间恶劣的环境全然不在乎:“抱歉以这种方式与殿下相见,望殿下勿怪。”

  “是我冒昧邀请将军,还望将军莫怪才是。”祁阮坐在硬木板床上,神色如常:“只是这次要说的话实在重要,不得不打扰将军。”

  “殿下所送实在是大礼,原本就该当面感谢。”韩城暗暗将祁阮打量一番,总觉得和五年前见过的那个黄口小儿不太一样。隐晦地收回目光说道:“没想到殿下如此大胆……为了区区一个奴婢刺伤齐王,可不是寻常之事。”

  “红叶是我的亲人,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物品。”祁阮端起茶盏捂着快要被冻僵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那个二哥竟然不知会一声就绑走我的人,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不能怪我。”

  韩城:“……”

  他对祁阮的这句话实在是不知如何反应,索性开门见山地说:“殿下此举实在冒险,若有要求还请尽快吩咐。毕竟这牢狱之中,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莲山堰塌了,父皇近日来可是为这件事发愁?”祁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

  韩城:“……莲山堰还没塌。”

  莲山堰是淮水上最重要的一项水利工程,用来调节淮水没到夏秋之际多发的洪水,但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亦或是得罪了土地爷,年年塌年年建。

  但是幸运的是,今年莲山堰还没塌,却不知道七皇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祁阮尴尬极了。看来她现在人手不足资讯不畅通,对个别事件的准确时间估算有误。但还是说道:“虽然现在没塌,但是过不了几天就要塌了,北方冻灾南方洪水,父皇今年五十大寿流年不利,肯定会大发雷霆。”

  韩城虽然知道祁阮心中对皇帝多半有怨恨,但是这么直白的诅咒还是第一次见。不过祁阮这种神棍一般的说法还是让他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说道:“殿下还是莫要说这种自找麻烦的言论。天色不早了,臣此次来慎刑司原本就不合规矩,该早些回去了。”

  他转身似乎要离开,祁阮急忙说道:“莲山堰根本就不该建在那个地方!莲山堰一塌,开春之前建不起来,冰化后河水漫流改道,你北边的东西也运不过来了!”

  “殿下!”韩城身法极快,瞬间就从牢门口到祁阮面前,伸手捂住她的口舌,阴沉的神色甚为骇人。他缓缓松开指缝,手掌却没有从她唇上离开,高大的身躯将祁阮笼罩在阴影之下:“你怎么会知道北边的东西?”

  北山的铁矿与银矿,只有他麾下那一小部分亲兵知道,他们纪律严明忠心耿耿,京城里面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更何况是一个居住在冷宫的废太子。

  “北边的东西……”祁阮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强自镇定下来,虚声虚气地回答:“你在紫阳城五年,不是搜刮了许多金银财物么……”她思维急速运转,越说越冷静:“以前二哥和大哥每次出去,带回来的金银都是用船装回来的。”

  她谄媚地笑道:“我知道韩将军正直,可是大家都这样,将军也不好太过清廉不是?”

  韩城不冷不热地回应:“看来在你眼中,我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惊疑的情绪略微褪去,他这才来得及看清祁阮的面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瞳漆黑深邃,嘴唇紧抿,透着些不健康的苍白。

  他们此刻的距离如此之近,韩城这才发觉手掌下的嘴唇和小半张脸的触感,细嫩而冰凉。

  韩城沉声道:“殿下紧张什么?”

  “我不是紧张。”祁阮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这才觉得脑袋更安稳了些,讪讪笑道:“是这牢房里太冷了。”

  沉默几瞬过后,韩城这才向祁阮问道:“你说莲山堰不该建在那里,是何意?”

  “淮水流域的地形图、水文图,我曾仔细看过。”祁阮走到牢房里的那张旧木桌前面,将菩提经小心地放在一边,蘸着几乎干透的笔墨在布满细细灰尘的黄纸上画出淮水的走势,指着莲山堰说道。

  “此处虽然是河流最狭窄之处,按理说在这里建堰最省时省力,但是却没有考虑莲山土质松软,只有一些低矮灌木。况且淮水流经此处,白水与沁河汇入,水流是最湍急的时候,莲山堰在这种冲击之下很难坚持得住。年年塌年年建,并非长久之计,既不安全也不保险,并且劳民伤财。”

  “可如果在这里——”祁阮在淮水偏北的位置上点上一点:“平阳城以西四十里,从这里截断淮水,紧接着白水与沁河注入,河道并不会枯竭,但水量有限,到达莲山时也不至于形成洪涝。”

  韩城认真地听着,不发一语。但是看着他愈发严肃的神色,祁阮就知道此计可行。这不仅有利于国计民生,并且平阳城是韩城的势力范围,这条计策若是成功,整条淮水的河运几乎就进入韩城的囊中。

  他此刻离祁阮极近,几乎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这是谁教你的?”韩城神色晦暗地问道。

  祁阮腼腆地回答:“我曾经和舅舅讨论过莲山堰的问题,舅舅提过这样的意见,后来我又自己慢慢想的。”

  其实这句话完全是胡说八道,废除莲山堰在平阳城重建,根本就是前世她登基以后的新任户部尚书提出来的。也因此祁阮敢大胆地向韩城献计,因为这是经过实践检验的方法。

  不过根据祁阮对韩城的了解,韩城这人对谢长风很是迷信,只要推给舅舅,他多半不会怀疑。

  牢房之中一时之间静默下来,气氛貌似有些尴尬,但是同时也有种别样的隐秘情绪似乎在升温。韩城转过头来,他的相貌并不属于那种俊俏小郎君的类型,而是棱角十分明显,剑眉星目,甚为冷峻。

  “殿下,我虽然尚且不明白你的真实目的,但不得不说,你让我很意外。”韩城缓缓开口:“莲山堰之事我自会调查,殿下若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知会韩城。”

  “若是我提出什么过分不合理的要求呢?”祁阮的神经不知不觉地放松开来,歪着头朝他一笑。

  “若是不可为的,臣自当劝诫殿下。”韩城绷着脸回答。

  祁阮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张玉却已经往这边走来。两个人都自动禁声,掌刑使挂着假笑说道:“殿下,将军,时辰不早了,还请将军速速离去为好。”

  韩城点了点头,看着张玉重新为牢门落锁,准备离开时又转过来,神色复杂地问:“当真不需要我助殿下脱困?”

  “山人自有妙计。”祁阮老神在在地回答:“若是妙计失败了,你再救我不迟。”

  掌刑使张玉眼见着废太子与当朝重臣眉来眼去,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没办法,谁让他有把柄在韩城手上呢。

  原本皇帝是想将祁阮刺伤齐王之事压后再议,虽然他并不疼爱祁阮,但是近来齐王太过锋芒毕露,他有心敲打一番。这件事皇帝冷淡处置,对于齐王来说就是一个警告。

  但是第二天,齐王上报的消息,却让整个案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掌刑使张玉惊讶地接到皇帝造访慎刑司的通报,连忙上前迎接,但皇帝却满脸怒容,根本不理会他的行礼,大喝道:“把牢门打开,朕要亲自提审祁阮这个逆子!”

  虽然皇帝近年来已经显露苍老之态,但长久居于上位者的威严还是震慑了整个慎刑司。张玉不敢触怒龙颜,迅速按照皇帝所说的去办,将祁阮带到审讯室,私下却对亲信说道:“速将此事告诉韩将军。”

  张玉亲自把祁阮带到刑讯室,路上知会她道:“官家极为愤怒,恐怕不是小事,殿下小心应对。”

  “多谢掌刑使。”祁阮诚心诚意地向他行礼道谢,状似无意说道:“我也实在不知道因何惊动父皇。二哥与我仇怨颇深,只唯恐又是他从中下套。”

  皇家子弟的争端就不是张玉可以置喙的了,这时也已经接近审讯室。皇帝一身龙袍,望向祁阮的目光不像父子,更像是仇敌。

  祁阮神色惶然,踉踉跄跄地扑过去跪倒他面前,怯懦地说道:“儿臣真的是一时失态,这才伤了二哥……以后绝不敢了,求父皇饶我!”

  眼泪汪汪,完全没有作为皇子的威势。

  看到祁阮如此懦弱的样子,皇帝原本的火气竟然稍微冷却下来,但还是声色俱厉:“逆子还不承认!你难道就只做错了这一件事么?!”

继续阅读:第十章 张玉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昏君洗白之路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