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与皇子之间的争斗可不是小狗小猫的游戏,哪怕祁阮失势至此,也不是祁梦可以随意戏耍的。
祁梦既然知道红叶是她最忠心的奴婢,便势必会考虑到绑走红叶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若此时被宣扬出去,虽然可能不会有人会祁阮出头,但是却会给二皇子留下嚣张跋扈、欺侮嫡子的名声,难免皇帝不会厌弃他。
祁梦这人虽然恶毒,但绝不是个蠢货。他贸然将红叶送进慎刑司,连知会祁阮一声都没有,明显地攻击构陷霜月殿,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后果?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祁梦有让红叶服帖的把握!
祁阮将她心里的想法说给燕柳听了,燕柳也十分担忧起来。她想了想说道:“当初谢家送到殿下身旁的宫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将他们的家人妥善安置在遥远隐秘之处,绝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哪怕是死了也能安心——”
“但是现在谢家已经不在了。”祁阮打断燕柳的话:“一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亲人……谢家不复,也许当初的那些保护,就逐渐失效了。”
她说着立即从床上跳下来,吩咐燕柳道:“为我更衣,现在就去慎刑司!”
“现在?可是……”燕柳有些迟疑。
“张玉那个人,我就不相信他会真心做二皇子的党羽。”
凭借前世对张玉的了解,祁阮果断说道:“无论如何,这慎刑司不得不去。或许父皇会因此责骂我,可那又如何呢?畏缩不前,只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燕柳也不再犹豫,迅速为祁阮装扮起来。
祁阮吩咐了她几句,最后说道:“等会也许状况并不全如我们所料,你莫要慌张,一切看我眼色行事。只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几句话,一定要找准机会告诉红叶。”
皇宫西侧的六所是没有等级的宫人所居住的地方,而与此相对的东边,则是人人谈而色变的慎刑司。
这里是专门审判犯罪的宫人与皇亲国戚的地方,而此刻身处皇宫慎刑司的红叶,更是受尽了折磨。
“我没见过什么御赐之物!”红叶哭喊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大人。”走道远处有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这场活地狱,齐王笑眯眯地走过来:“可否让我问上两句?”
掌刑使张玉意兴阑珊地抛下烙铁,面向齐王殿下也听不出来有多么尊重:“那本官就把这儿留给殿下,你且问罢。”
张玉转身离去,他身后猩红色的披风伴随着动作略微扬起,在阴森冰冷的牢狱中像血色的风。祁梦不满地望了一眼他的背影,等到所有慎刑司的人离开以后,这才正式站到红叶面前。
却不留防红叶张口就吐了他一口唾沫星子。
这让祁梦怒火中烧,反手就扇了红叶一个巴掌,几乎将半张脸都打翻过去:“贱婢!”
“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
红叶愤恨喊道:“你这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坏胚!你诬陷我、绑架我,还不是为了对付七殿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祁梦强忍怒气,用雪白的手帕将口水擦干净,用充满威慑力的口吻道:“你死了容易,可是……”他附耳上前,面色阴毒,在红叶耳边说了一句话。
而就是这句话,让红叶脸色骤变,挣扎的动作也僵硬起来。
祁梦看着她的样子充斥着快意,似乎能从红叶的狼狈,看到祁阮落到他手中任由折磨的一天:“你以为,谢长风将他们藏在滨州就万无一失?可别忘了,镇国大将军早就死了!”
“既然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那就不必多费口舌了。”祁梦面容扭曲,口若毒蛇。
“你若不说,那恐怕就有别人要死了。让我看看……”他装模作样地四顾一番:“你还有半个时辰。”
红叶脸色煞白,望着墙角的铜漏,感觉身躯也满满冰冷下去。
齐王也不再多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半晌,红叶吞吞吐吐地说道:“七皇子殿下、她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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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阮带着燕柳匆匆来到慎刑司,理所当然地被守卫拦住了。
“见过七皇子。然而此乃牢狱重地,不得擅入。”守卫虽然不敢得罪皇子,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说道。
祁阮冷着一张脸,平日里软弱和善的七皇子竟在这黑夜中显现出肃杀的气势:“张玉呢?我要见他。”
这个要求守卫实在没法阻拦,只得分出一人去禀报大厅里的掌刑使张玉。祁阮斜睨了剩下两人,毫不客气地推开他们的刀鞘,径直往大厅走入。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但是在这种威势下谁也不敢真的两处白刃。既然已经禀报掌刑使了,就让张大人来处理罢。
守卫匆匆向张玉禀报道:“大人,七皇子听说他的奴婢被捉拿了,要求见人。”
“见人?那就让他去,反正在我的慎刑司他也翻不出浪来。”原本昏昏欲睡的掌刑使忽然来了兴趣。
他端坐到火盆前,自言自语道:“二皇子仗着一个亲王爵位就敢对本官颐指气使……何必不让他们狗咬狗呢?”
祁阮进来的时候,正听见狗咬狗这句话。
——不过她假装没听见。
慎刑司管辖的都是皇亲国戚和犯罪的宫人,因此大部分牢房都是空置的,在幽暗的灯火下显得鬼气森森。
祁阮在茗棋的陪伴下走进来,一枚匕首已经悄悄从袖口滑落至手中。
到达刑讯室时,所见的情景,几乎让祁阮目龇欲裂。
红叶整个人都脱了形,身上到处都是鞭痕,有些已经撕开了皮肉。与之相对的,是恍若高高在上的祁梦,衣冠华贵,泰然自若。
红叶断断续续地说:“七皇子殿下、她其实是——”
半晌没有下文,祁梦不禁有些急不可耐:“是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了飞奔而来的祁阮。
“祁梦!你怎么敢,怎么敢!”她红了眼,用力将二皇子推开,挡在红叶面前:“你凭什么动我的人!”
祁梦经过短暂的慌张迅速冷静下来,严词厉色,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奴婢趁我去看望你的时候,偷了父王御赐给我的玉佩,赃物就是从她的住所搜到的,慎刑司自然抓捕得她。”
祁阮气笑了:“赃物?她就住在霜月殿里,慎刑司什么时候去搜查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又如何?”祁梦阴鸷笑着:“你一个被废的太子,又能如何?”
他手中竟然抓着先前放在这里的被盐水浸泡的长鞭,当空一甩,急急有破空之声,眼见着就要打到祁阮身上!
如果祁阮躲闪了,那么遭难的就是红叶——
祁梦笃定七皇子受不了这一鞭,必然会避退,而由于祁阮的躲闪使得红叶遭难,红叶心中恐怕就对祁阮多少会有失望。
歹毒手段,歹毒心思!
但是祁阮并没有躲避。
她更没有让这条鞭子落在红叶身上。
寒光瞬间闪过,匕首如银蛇般递出,毫不留情地刺入二皇子的手臂!
那是祁阮早先藏在袖口的匕首,而这让祁梦手中的鞭子也全然失去力道,颓然落地。
鲜血的涌出终于让祁梦害怕起来,他惊惶地大喊道:“祁阮!你竟敢谋害亲王!!”
在这突然的变故中,祁梦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祁阮背后的阴影里,茗棋悄悄对着刑架上的红叶说了什么。
听见动静的掌刑使赶来,见状也不禁讶异道:“这只狗……有点厉害啊。”
后半夜里皇宫灯火通明,这件事把龙榻上的皇帝都惊动了。其实祁梦说到底经过太医诊治后只是皮外伤,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但是祁阮的罪名着实不轻。
往轻里说,这是兄弟争执;往重里说,这是谋害亲王。
临近年关,老皇帝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再加上一群大臣吵得头疼,索性先将祁阮关押,等齐王伤好之后再行议罪。
年底的大事其实有很多,不止要准备过年,还要准备皇帝的五十大寿。帝王大寿是最庄重的事情,所有的藩王要回京朝贺,外派的三品以上大员也都是要回到京城参加寿宴的。
韩城就是正二品的骠骑大将军。他此刻正在回京的途中,而上一次见他,祁阮还是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如今却已经是阶下囚了。
朝堂内外对这场变故议论纷纷,有不少老臣为祁阮担忧,还有些人感叹废太子真的是越活越颓废了,竟然连刀刺兄长这件事都能做出来。
但是知道内情的人心里面却在想着,恐怕七皇子是把当初谢皇后一案的怨恨一并发泄到了齐王身上。
可无论如何,朝臣形成一致的观念,那就是七皇子这次要倒霉了。虽然罪不至死,但是多少也会脱层皮。
然而,祁阮却并不这么觉得。
牢房还算干净,就连供应的饭食也算可口。就算是慎刑司的守卫也明白,哪怕这位废太子再无权无势,那也是皇家血脉,目前大邺王朝唯一的嫡子,并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随意磋磨的。
祁阮在牢狱中的表现也是甚为沉静,不骄不躁,未曾表现出怨恨,也不为自己叫屈,只是安静地坐着,无事问守卫要些笔墨纸砚,默写经书。
就连慎刑司的守卫也不禁认为,这位七殿下的确是个和善温顺之人。想来他之所以会刺伤齐王殿下,也是因为齐王实在是太过分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些微紫红色的云霞从高高的方形小窗映射下来,照在祁阮的侧脸上。
只映出姣好容貌,却掩盖住了阴影下的野心。
她的手掌显得瘦弱而细长,但是落笔却很稳,在略微发黄的纸上默写菩提经。
——红叶和白梅那边已经安排好,二皇子以为祁阮这次再难翻身,却不知道暗中已经有人在编织陷阱。
只要二皇子再往前踏上一步,那么祁阮就能很快从这里出去。
到最后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