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阮现在的状态的确很不好。
她怀疑三皇子给她下了春药。
她体内原本就有黑竹砂余毒未清,再加上东越刺客抹在匕首上的澜宫雀,现在又有三皇子下在茶水里的毒……
祁阮十分怀疑,前世的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直活到坐上皇位的。
明明自己这一世有了前世的记忆做帮助,和韩城的相处也十分顺利,为什么命运却变得更加艰险多舛了啊!
好在经过周太医诊断过后,三皇子下的只是普通带有催情作用的迷药。直接给祁阮吃了一颗催吐的药丸,然后让她吐了个天昏地暗。
在这种难闻的味道萦绕之下,燕王祁渊的脸色很难看,但是却没有提出要离开。
祁阮吐出来之后就觉得神智清醒多了,不禁目光从四皇子身上扫了好几遍。
她实在是不知道四皇子还杵在着干嘛啊!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好久,祁阮才反应过来,对其他人说道:“红叶,你先领周太医去花厅开药罢。”
经过这几次的凶险经历,红叶也变得机灵许多。明白祁阮是和燕王有话要说,答道:“是。”
祁阮知道,祁渊恐怕已经攒了一肚子问题要问她。说实话,这次危急时刻派红叶去请祁渊,她心里是没底的。所以在玉卓阁看到韩城恍若从天而降的时候,内心简直感动至极。
祁渊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祁阮摇了摇头:“我实在是猜不出三哥有什么要对我下手的理由……一个多时辰以前,他在僻静处强邀我去他的玉卓阁,我拒绝了酒他就换了茶。”
“若说这里面最奇怪的,就是那个为我斟茶的侍女灵儿。”祁阮分析道:“她实在是……我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反正是从头到脚都不寻常。并且——”
祁阮有些踌躇,感觉接下来的话有点羞耻。
但是祁渊追问道:“并且什么?”
“并且……”祁阮顶着难以名状的奇怪表情:“三哥之所以给我下药,似乎是想让我同那个叫做灵儿的侍女,呃……”实在是想不出合适的词,只能低着头艰难地说:“春风一度。”
祁渊:“……”
燕王也不禁露出了难以名状的表情。
对于这件没头没尾的事情他也给不出更好的分析,只好转变了话题:“父皇寿宴之前,你为何要传信给我,劝告莫要送那一对猎鹰做寿礼?”
燕王此次入京,原本是携带一对珍稀的红头猎鹰作为寿礼。但是就在寿宴前几天,他刚入住金煌阁的时候,却接到祁阮的密信,极力劝告他另换寿礼,不要送那对鹰。
那对红头鹰英姿飒爽,高贵勇猛,应该是很符合皇帝的喜好的。但是祁阮却在信中渲染了活物的不可靠性,万一猎鹰在寿宴当天病了或者死了,岂不是触怒皇帝的眉头。
当时祁渊半信半疑地送了新的寿礼,等到寿宴结束之后回到金煌阁,那对猎鹰竟然真的成了病入膏肓的样子,奄奄一息。
原本生龙活虎的猛禽不可能变得这么快,祁渊顿时意识到这背后有人做手脚,要不是祁阮提醒,他这时已经入了套。
也正因为如此,今日祁阮派人来金煌阁求救的时候,他才会插手这件事。
玉卓阁一事的动静绝对不小,就在今夜子时,皇帝已经听完韩城和陈宁分别的报告。三皇子在殿外跪求面圣申冤,但皇帝根本就不想见他。
“逆子!”皇帝气得将惠嫔特意送过来的爱心莲子汤摔碎在大殿的地面上,因为愤怒而面色通红:“小七作为受害者现今生死不知,他一个私自引兵入宫城的逆子竟然还敢喊冤枉!”
祁阮现在虽然意识清醒了,可是当初她被四皇子扛出玉卓阁的时候可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陈宁率来的禁军和一路上的宫人们可都瞧见了。
“玉卓阁的诸人等,除了三殿下,其余都已收押至慎刑司。”韩城半跪在下面,状似诚恳地说:“当时情况实在危急,臣在院外听到了七殿下的惊叫和不寻常的兵戈之声,这才迫不得已闯入皇子所居,望陛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怒气里,又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老三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难道是想在皇宫里杀人不成?!朕还没死呢!”
在皇帝的心中,这件事的关键并不在于祁阮,而是祁云的行为直接挑战了他的权威,并且还存在别有居心的嫌疑。
皇帝闭了闭眼睛,显示出疲累之色,手指敲打着桌案:“让张玉去问,好好问问老三,他弄这些人进宫究竟想做什么。他若是再来跪在殿门口这一套,就说朕不想见他。”
韩城领命称是,又提起道:“陛下,那七皇子那边……”
“老三不可能是针对小七。”韩城话还没说完,就被不冷不热地打断:“他们之间的冲突,不过是年轻人的误会而已,算不得大事。既然小七不计较,那就算了吧。”
此刻低着头一副恭谨之态的韩城,在烛光的阴影下突然生出一股愤怒来。
皇帝此番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只在乎三皇子的私兵对皇宫和皇帝本人的威胁,而对于祁阮所受的痛苦与屈辱,就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就这样对待自己发妻的孩子,对待曾经最好兄弟的子侄!
不过只是略想一想,就不奇怪了。毕竟,就连他的发妻和曾经的兄弟,都是他亲手害死的。
在这一瞬间,韩城忽然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顺元帝如此对待祁阮,韩城偏偏就要将祁阮推上那至高无上之位!
让天下人都臣服她、仰视她,谁也不敢再欺侮他!
在韩城看来,祁阮是一个心怀光明且有智慧的人。在祁阮大多数的年岁里,都在被当做这个皇朝的继承人在培养。
如果一定要为这个昏庸的王朝选出一个继任者——
七皇子才是最理所应当的!
经过前半夜的折腾,解毒、换药,接近丑时祁阮才睡下。
若是其他的皇子,遭遇玉卓阁这种事,少不得要去皇帝面前哭诉一番。但是祁阮知道,只有默不作声假装自己是个受气包,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是祁阮的生辰。
而前几天特地去西九所叮嘱的小黄门传来消息,徐嬷嬷在昨天夜里去世了。
祁阮吸取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不仅带上燕柳、青砚,还带上连书、连冬两个内侍,披上大氅,往西九所去。
西九所再西边是一片荒地,少有人烟。徐嬷嬷这种身份尸体没法停放,清晨天未亮的时候就被拉到城外葬了。
祁阮现在自然是无法去城外的。
因为事先叮嘱了小黄门,小黄门按照要求在西边荒地种了一棵树,树下埋了徐嬷嬷的遗物。祁阮抚摸着这颗杨柳树的树干,蹲坐下来。
“嬷嬷,我来看你了。”她从青砚手中接过一壶酒,洒在树下:“我不仅什么都给不了你……甚至守不住自己。”
荒地旷野,吹起猎猎的风。青砚把酒壶递给祁阮后,和其余人一起在远处站着,风声犹如低诉。
然而这时,远处的小路上却显现出一个袅娜聘婷的身影。
那人同样将侍女留在远处,只身走到祁阮面前。远看身段犹如少女,近看虽然依然貌美,却也能看出不再年轻了。
祁阮按照礼数,目光并未直视于她,轻声唤道:“陈嫔娘娘。”
“七殿下。”陈嫔礼貌性地回复:“先前邀约殿下,未得赴约。却没想到今日殿下主动要求相见。”
两个时辰前,晨曦阁收到七皇子派人送去的信,邀请她在此处见面。
“娘娘以故人之名邀我,今日我来见故人,便想到了娘娘。”祁阮站直了身体,淡然道:“昨日玉卓阁的事情娘娘想必已经知道了,然我却不知道娘娘前几日邀我相见却是否与此事有关。”
三皇子在玉卓阁设计她这件事,祁阮想了一整夜,却得不到半分头绪。却突然想到,前几天陈嫔的那封信,莫非是要向她示警?
“并非如此。”陈嫔有微不可觉的犹疑,随即果断否定:“事实上,我之所以想与殿下面谈,是因为……”
陈嫔走近了一步,直直盯着祁阮,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殿下是否愿意,转居至我名下。”
祁阮不禁愕然。
按照大邺朝的规定,高位嫔妃有权抱养低位妃嫔的孩子,若是高位妃嫔在孩子未成年的时候身故,留下的孩子也可以由地位差不多的妃嫔或者太后与皇后抚养。
可是陈嫔不过区区嫔位,有什么资格说出要抚养先皇后的儿子?
更何况祁阮都这么大了。
陈嫔看着祁阮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眼,轻轻笑了起来:“殿下莫要觉得我是异想天开。就在今天早晨,陛下的旨意传来,晋封我为妃,封号为‘淑’。”
淑妃是四妃之一,陈嫔原先只是一个普通的嫔,这一下成了淑妃,等于连跳了两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