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
韩城神色之间,丝毫没有觉得这点哪里不对。
可就是哪里都不对啊!
红叶刚想出言推脱两句,韩城就一道冷漠的眼刀扫来,那种战场上磨炼来的血腥气差点把红叶激得腿软。
只听他慢吞吞地说道:“你们这些宫人只知道小心翼翼,不敢惊动主子,半点不分轻重缓急。七皇子十岁时就能上马打猎,剑术颇佳,现在倒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哼。”
他虽然省略了半句没有明说,但是最后那声冷哼却很有说服力。
于是红叶只得颤颤巍巍地把金创药交给他,还让出了位置,从床头挪到床尾。
韩成大马金刀地往床头一座,按照周太医的要求洗干净了手,将金创药挖在手指头上就往祁阮脖颈处伸去。
红叶和后进来的燕柳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
让她们心里发憷的不仅是祁阮的闷哼,也同时是因为她们觉得主子貌似被轻薄了。
她们的主子可是大邺的嫡公主呦喂!年仅十四岁的公主竟然被韩城那个杀神给摸了!
无论怎样的眼神也表现不了她们此刻内心的愁肠百转,不远处的周太医则是认认真真地琢磨药方,作壁上观。毕竟他只是一个太医,为了不引起提督大将军的疑心,他还是对这件事装作没看见的好。
而韩城的心理,也不像他们现在看到的那样毫无波澜。
手下的触感分外柔滑,仿佛鲜嫩的玉兰花瓣,又像是火候恰好的鸡蛋膏,细细的伤口像是一条红线,拴在了碧玉无瑕的羊脂玉上。
这让他的手指瞬间僵硬起来,哪怕用最小的力气,都担心会过了度。
韩城只觉得自己的指腹简直粗糙无比,长年刀剑还带着茧,触感都谈不上敏锐。刚才只洗了一边手的确太过轻忽,最少十遍八遍不为过。
“衍……哥……”昏迷中的祁阮,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离得最近的红叶神色骤变,她只想着怎样才能不留痕迹地将这位煞神快些送走,却没想到祁阮在昏迷中,会喊出真正的七皇子的名字。
那个早就重伤失踪的祁衍。
但是在目前宫城内外所有人眼中,祁阮就是祁衍,就是大邺朝的七皇子。她又怎么会叫自己的名字?
韩城皱起了眉,问红叶道:“殿下在说什么?”
好在祁阮声音低弱,语音含糊,韩城只能听到大概的发音。
红叶还没有说话,燕柳从一旁不留痕迹地为周太医端了杯茶,故作犹豫说道:“殿下恐怕是想起青砚了。”
“对,砚儿。”红叶接腔道:“当初青砚与奴婢一同服侍殿下,后来娘娘病故……青砚被罚进冷宫洒扫。”
这里的娘娘指的就是谢皇后。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谢皇后是怎么死的,但是谈论起来还是要按照官方的说法,那就是病故。
祁阮所居住的北宫虽然被戏谑成为冷宫,但是她毕竟明面上的身份是皇子,这北宫和皇帝妃嫔所被禁足的冷宫当然不一样。北宫其实是太祖皇帝大力修建的地方,但是由于这位太祖皇帝审美观过于奇异,先皇又不好意思拆除长辈特意修建的宫殿,这才让北宫逐渐冷落荒废下去。
但是平心而论,北宫的居住条件还是不错的,虽然远比不上当初的皇后宫,但是比犯错妃嫔们所居住的那个真正的冷宫条件好多了。
那个冷宫从名字上看就比北宫要狠,名为囚鸦宫。
能被分配到哪里洒扫的宫女,也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红叶和燕柳这么一番解释后,韩城并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从最初收到祁阮送来的来自谢长风的礼物,韩城就一直在想着要报答。可是也不知道是祁阮太能干还是机缘太凑巧,他一直都没有机会。
这次祁阮被挟持之后,表面上看是韩城对七殿下的伤势尽心尽力,可是站在韩城的角度上看,是祁阮最先叫破此刻的身份,这才让他能够及时反应过来,还顺便捞了一个救驾之功。
退一万步说,如果没有祁阮,万一刺客得手,韩城在京城的准备时间太短,若是皇帝这时候驾崩,那将极其棘手。
所以于公于私,韩城都应该感谢祁阮。
这天在霜月殿,直到夜晚宫门即将落锁的时候,韩城才离开。
屋里面的宫女和周太医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红叶担忧地说:“韩将军临走的时候说话的意思,似乎是明天还要过来,这可怎么办?”
“我们拦不住他。”燕柳摇摇头说:“只能稳住自己,静观其变。”
周太医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红叶:“这里面有九枚药丸,服下后可在三个时辰之内让殿下的脉象宛如男子,至少太医院的人,绝对查看不出来有假。”
周太医此番一直待到现在等到韩城走,主要目的就是交出这个。
燕柳其实对周太医从一开始是有戒备的,毕竟这位不是谢家人,为报恩而忠心什么的,实在是难说。
但是从周太医此举就可以看出,他一直在把祁阮的关键问题放在心上,甚至专门费心费力研制出这种药丸来。
两位婢女不禁都认真向周太医行礼:“多谢周大人。”
“不必。”周太医摆摆手。
毕竟向他行礼的只是两个宫女,不是祁阮,所以这礼他受也就受了,没什么可推辞的。
但是关键的地方还是要强调:“这药丸非紧急时刻不可随意服用,事态过后最好及时催吐。若是什么时候情急之下使用了——”周太医另外交给她们一张药方:“按照这个再用药挽救。”
是药三分毒,何况是这种逆转生理特征的药物。
燕柳和红叶恭谨严肃地表示一定记得,周太医这才离开了。
夜半时分祁阮果然发起高烧,但好在有周太医的事先预告,也并不手忙脚乱。两个人不合眼地照顾一夜,启明星亮时,祁阮这才悠悠转醒。
“殿下。”红叶扑到窗前,目光中盈盈含泪,却并不多说一句话。
此刻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只要祁阮醒过来,她们就有了主心骨。
“无事。”祁阮虽然气色不佳,目光却分外明亮,这让她的言语也充满了说服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次死不了。”
“殿下莫要乱说话。”红叶给她先喂了半杯水再喂汤药:“大过年的,莫要讨不吉利的话头。”
祁阮醒来,霜月殿忙乱了一阵子。这才天光大亮之时,鸿宝就在房间外禀报道:“红叶姑姑,宫人所送了一名叫做青砚的宫女来。”
祁阮几次整顿霜月殿后,也新招揽了几个亲信,鸿宝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她有着攸关生死的性别之密在,这些人最多也只能待在卧房之外,变成不了像红叶、燕柳这样的心腹。
但是青砚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谢皇后专门为祁阮培养的大宫女!
清晨的时候,燕柳把昨天韩城在霜月殿里的桩桩件件都说给祁阮说了。祁阮的梦话和那个关于青砚的解释,自然也有提到。
没想到这才一夜过去,用来当做的借口的青砚,竟然真的被韩城给弄回来了!
祁阮不是没想过召回青砚的,但是以她的现状来说时机尚且不成熟,她不想因为冒险而对青砚造成什么伤害。
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青砚的调动或许与韩城无关,但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况且在皇宫之中,最不可能发生的就是“凑巧”两个字。
但是无论如何,青砚这个时候过来帮助她,都是一件好事。
虽然时隔两年没见,一般来说这种旧人都会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变心风险,但是祁阮并不担心。
一方面是前世的自己所给予的信心,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青砚也知道她名为皇子实为皇女的身份,但就这个秘密就足以将所有知情人拴成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祁阮从床上坐起来,吩咐红叶道:“你快去门口迎接青砚。”
红叶听说青砚前来,心里也是高兴的。既然祁阮这样吩咐,她连忙答道:“是。”
未多时,青砚就整整齐齐地站到了祁阮面前。冷宫两年的生活毕竟还是磋磨了她,带着几分沧桑成熟,不如以往在皇后宫中鲜嫩可人。
但是在皇宫中,其他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首先保住性命。
而青砚则是个绝对忠诚的人,对于她来说,最终要的则是祁阮,其次才是自己的命。
这也是她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冷宫的原因。由于她实在是太过安静,几乎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曾经大宫女的存在感。
对于自己临时被调换到霜月殿,青砚既有欣喜,同时也是担心的。她知道祁阮现在处于关键时刻,却并不明白自己的调动是出于什么缘由。
如果处理不当,自己调到霜月殿,非但无法帮助祁阮,还有可能为她带来麻烦。
可是被带到祁阮的床前之后,这种顾虑就被大程度地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