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阮对于青砚的到来表示出了极大的欢迎。
这即是因为青砚本身,也是因为祁阮对于韩城的信任。她相信既然是韩城做到了这件事,那么就不会出现什么难以处理的后果。
青砚比其他人都年长,今年已经接近三十岁,梳了头就是嬷嬷了。她不仅是谢家的家生子,而且还受谢皇后一手培养,为人做事还有谋略眼光,都明显胜于红叶。
燕柳虽说也很不错,不过她的优点主要体现在功夫和潜行方面,待人接物却是不如青砚的。
霜月殿有了青砚,就等于是为祁阮增添一条臂膀。
但是青砚初来乍到,却也不好太过显眼,祁阮就暂且封她为二等宫女。
红叶说过,昨天韩城临走的时候提到了今日还要过来,现在已经到了中午也没有见到提督大将军的身影。祁阮不禁松了一口气,不必在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但同时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涌入。
她无法分辨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只能归结于担心韩城还没能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皇帝这几年逐渐显露出苍老姿态,昨日的刺杀虽然并没有挨到他分毫,却还是受到了惊吓,罢朝一天。朝中隐隐开始站队,大皇子与二皇子是两个风头正盛的旗帜,祁阮作为一个既无母族又无势力的废太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吸引到提督大将军的青睐。
这样想想,祁阮便觉得自己也要开始加快步伐了,必须体现出自己的价值,绝对不能让韩城倒向别人。
顺元帝这天虽然没有上朝,但是却单独召见了韩城。
这也是韩城迟迟没有去到霜月殿的原因。
“此番危险多亏有韩卿。”皇帝在御座上喝着殷牧奉上的药茶,腰背却并不如以往端正。
刺杀事件之后,原御前督察检与禁军统领都受到了责罚。
原御前督察检张勃雨早就递交了丁忧书,况且此人已经六十一岁,虽然在辞官前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但是皇帝也不好过于苛责他,只是训斥一番,好叫他快点滚蛋。
但是禁军统领却结结实实地领了二十杖,并且统领与副统领全部被褫夺职位。
宫中竟然出现了刺杀皇帝案件,还是在寿宴之时,影响极大,行事极危,并且导致七皇子现在仍然伤重在床。
“昭王与齐王都举荐了陈宁任禁军统领一职。”皇帝的表情意味不明:“朕还不知道,这陈宁是什么时候成了八面玲珑的人物。”
陈宁是定远侯之子,其父曾有盛名。但陈宁本人功绩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或者能够指摘的地方。
皇帝这样一说,韩城心里就有了计较。不过皇帝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提到自己两个儿子,当然不是什么好话,却是不需要韩城接腔的,他只需要听着就行了。
果然,皇帝接着说道:“张玉正在审问刺客,虽然还是不招,但种种迹象表明是东越所为。朕已近晚年,外地环伺,却是需要像韩卿这样的朝臣,而不是那些钻营之辈。”
韩城抱拳沉稳道:“臣档位陛下守卫江山。”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但是他这次叫韩城来并不是单单要和他谈心的。
“禁军副统领倒是可以留下一两个,不过赵成龙在禁军统领这个位置待了太久,已有懈怠之心,是该动动位置。”殷牧又给皇帝端了一杯新茶,皇帝放在桌案上并不喝,而是慈祥地望着韩城:“对禁军统领这个位置,你有什么好人选?”
“朝中是该需要一些青年才俊。”对于皇帝的问题,韩城也不假意推脱,而是略一思索,回答道:“臣觉得李国公之子李俊、尹太尉之子尹成非都算不错。除此之外,虽然两位殿下可能有各自的考虑,但陈宁为人沉稳,虽无大功,但也从无纰漏,是个合适的人。”
皇帝冷笑道:“陈宁年纪轻轻就长袖善舞,算什么本事?”
韩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多说两句,但是看到皇帝的脸色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但是这番状态落在皇帝眼中,自然能看出他有话要说。皇帝对于直臣总是颇多优待:“韩卿有话直言无妨。”
韩城象征性地犹豫几瞬,随后答道:“既然是昭王与齐王都举荐陈宁……那就说明两位殿下在禁军统领一职上所关切的内容是一致的。除了担忧陛下安危,臣想不出这两位殿下还有什么是要求一致的了。”
这句话里带着一股微妙的嘲讽,若是别人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种话,那绝对能激起有形的杀伤力。
但是昭王与齐王是两位竞争皇位的大户,在朝中是近乎于公开的状态,韩城有着耿直的人物设定,所以他才能在皇上面前说出这种话。
并且这句话虽然讽刺了一心争夺皇位互相攻讦的昭王与齐王,但是却很好地维护了帝王的颜面。等于是在跟皇帝说,虽然您的两个儿子争夺得脸面都不顾了,但是对于您的孝顺上面确是一致的。
这也同时在隐晦地点明,大皇子与二皇子势同水火,禁军统领又是一个重要的职位,这两位虽然同时推荐陈宁担任这个职位,但却能说明陈宁绝不可能同时是这两位的人。
更大的可能是,陈宁只是单纯地长袖善舞,他谁的人都不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陈宁谁的人都不是,可不就算是皇帝的人?
而皇宫这个敏感地带,原本就需要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
得到韩城这番解释,皇帝就感觉心坎里熨帖许多,甚至开始认真考虑陈宁领禁军统领一职的可行性来。
陈宁今年三十岁,家中人口简单,只有一位正妻,膝下一儿一女。母亲早丧,只剩下一个身为定远侯老父亲。
定远侯也只生了陈宁这一个儿子,并无其他子……女?
不对。
皇帝这才想起来,陈宁是有个姐姐的,七八年前选到宫里了,是个不上不下的嫔。
陈嫔刚入宫的时候也受宠过一阵子,不过后来只生了一个小公主,公主没满周岁又莫名其妙死了,从此陈嫔就长时间称病……后宫美人众多,她位份又不高,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并且陈嫔产后受损,太医已经断定她不会再有孩子了。
因此定远侯府也不可能会产生外戚干政的野心。
这样一看,陈宁貌似还真的是个好选择。
不过皇帝当然不会把这番想法向韩城透露。解决了禁军的问题,他这才想到祁阮,问韩城道:“昨日寿宴慌乱,没顾上小七的事情,听说你不仅将他送回霜月殿,还看守半夜?”
韩城淡然回答:“七殿下伤情甚重。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不错。”皇帝点点头,转过来对殷牧道:“小七这次受难颇重,你去让贵……”
贵妃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在舌尖上转了向:“让贤妃拟个单子,好好慰问小七。”
贵妃娘娘一向是在皇帝的默许下苛待七皇子,皇帝这次让淑妃出面,也是传达出不准后宫诸人趁七皇子伤重时作妖的讯息。
殷牧不紧不慢地应道:“是。”
淑妃的办事效率很快,这天下午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赏赐便抵达霜月殿了。
祁阮随意地看了看,还挺值钱。
红叶一边将东西登记收入库房,脸上有些喜色:“看来陛下还没忘记殿下。”
祁阮没说话,青砚却是看了红叶一眼。
红叶对于这位青砚嬷嬷有着天然的畏惧,只一个眼神,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扫视了一眼燕柳和祁阮,再转回来看着青砚,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我说错了?”
青砚轻轻摇了摇头,却并不自作主张,而是望向祁阮。
祁阮叫红叶走到她身边来,才说道:“是我最先击落刺客的匕首,此番变故下来,若是按照根本的道理,应当是救驾之功。”
青砚这才接下来说道:“如今陛下却说是慰问,并非奖赏,便是将那功劳全然抹去了。”
这番话下来,卧室里的几人都默不作声。
良久,红叶叹了一口气:“是奴婢想岔了,以后绝不会再如此。”
“不是你的错。”祁阮拿了一枚金钗插入红叶的发间,轻声说道:“你管理整个霜月殿的宫人,长久和他们接触,这般想法也是受了他们影响。这没什么不好,省得被其他人发现端倪。”
“无论如何,我都是该更体谅殿下的。”红叶低着头擦去眼角的泪,抬头重新现出笑容来:“奴婢为殿下换药。”
祁阮的伤虽然看起来吓人,事实上也的确严重,但并不是需要卧床不起的病。
年节后的这几天,气温回暖,立春将至,颇有些春回大地的意味。
这天周太医正在为祁阮更换手上的绷带,红叶和青砚在一旁侍奉。
燕柳突然在门外传音道:“殿下,晨曦阁那边派人送信来了。”
晨曦阁?
祁阮和红叶对视一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晨曦阁是什么地方。
还是青砚知道的最多,解释道:“晨曦阁是陈嫔的居所。”
祁阮迅速在脑海中搜索出相关的信息,这位嫔似乎是定远侯的长女,入宫后起伏不大,曾经有过一个小公主,但未能长成,随后便长时间焚香礼佛消失在人前了。
可是,陈嫔她怎么会送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