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晨走到办公桌旁,戴上一副金丝眼镜,那清丽的容颜上顿时少了一分妩媚,多了一分知性。
她回身走回鸠杰身旁,伸手示意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对鸠杰说:“请坐。”
鸠杰依言坐下,这沙发皮质很是柔软,靠背微微向后倾斜,人坐在上面顿时感觉很舒服,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
顾诗晨也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对鸠杰说:“准备好了吗?我要催眠你了。”
“这话很熟悉啊,上午在宣讲台上,你在催眠那名男同学之前也是这么问的。”鸠杰说。
“那么,在开始之前,我们也要打一个赌吗?”
“好啊,我正有此意。”
“赌什么?先说好,关于裸奔之类的我可没兴趣了。”
鸠杰摇头说:“我可不像那帮学生那么无聊,我们就赌一个承诺吧。”
“赌一个承诺?怎么赌?”
“就是我赢了,你答应我做一件事;我输了,我答应你做一件事。”
“好啊,那怎么分出输赢呢?”
“如果能你证明我有心理问题并找出来或者治好,就算你赢;反之,如果我能证明你有问题,并治好你,就算我赢。”
“OK,没问题,”顾诗晨很爽快的答应了,“那么,来说说我们的赌注吧,你赢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如果我赢了,你要答应我,叫顾叔一声‘爸’。”
顾诗晨听了一愣,她美目流转,沉默片刻,盯着鸠杰看了好久。
“怎么?有问题?”鸠杰问。
顾诗晨移开了视线,摇头说:“没有。”
“好,那说说你的吧,如果你赢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顾诗晨托腮想了想,说:“我还没有想好,这个账就先记下吧,如果我赢了,将来我可以在任何时间让你做一件事,你不能拒绝。”
“没问题,但你让我做的这件事不能违背我做人的原则。”鸠杰说。
“哦?什么原则?不能说谎吗?”
“不止这些,你让我做的这件事不能违背谦卑、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除此之外,任何事情我都答应你。”
“好,如果我赢了,我将来让你做的那件事绝不会违背这些原则。”
“那我们就说定了,”说着,鸠杰竖起手掌,朗声说:“君子一诺……”
顾诗晨会意,凌空与他击了一掌,也朗声说:“五岳皆轻!”
南京十月天,气温早已转冷,天气也随着飘忽不定,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转眼间竟然阴云密布,天色黯淡,像要下起雨来。
浩浩长江水,悠悠秦淮河,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在这人杰地灵之地,自古就从不缺少惊奇动人的故事。
在玄武湖东边的这所小小事务所内,随着这一声清脆的击掌声,两人命运的轨迹都悄然发生了改变。
正在这时,房门处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顾诗晨说。
那个穿制服的中年妇女推门进来,说:“小姐,这是你要的白水和咖啡。”
“就放在那吧,”顾诗晨说:“还有,刘姨,我要处理一些事情,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段时间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如果预约的病人来了,就让他先等一等。”
“好的,小姐,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你去忙吧。”
中年妇女微微躬身,然后缓步退了出去。
顾诗晨拿起水杯递给鸠杰,鸠杰从早上出门就一直滴水未进,还真是渴了,他接过来道了声谢,然后一仰脖,将杯中水喝光了。
顾诗晨拿起咖啡杯,轻轻呷了一口,说:“我们开始吧。”
鸠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说:“你的瞬间催眠我见识过,很精彩,但我在想,如果我不配合的话,你能催眠我吗?”
“在别的地方不敢说,但是在这里,就算你不配合,我也能百分白的催眠你。”
“是吗?人太自信有时候未必是好事啊。”鸠杰说。
“多说无益,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的。”
说着,顾诗晨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在鸠杰面前轻轻摆动,说:“看这里。”
鸠杰哑言失笑,他看着面前呈钟摆状晃动的怀表说:“你这是浪费时间,如果你能这种小把戏就把我催眠,顾叔也不用大老远把我请来了。”
“是吗?人太自信有时候未必是好事啊。”顾诗晨重复了一遍刚才鸠杰说过的话。
“多说无益,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的。”鸠杰也重复了她刚才的话反唇相讥。
就在鸠杰紧盯着眼前不住晃动着的怀表的时候,顾诗晨的手一滑,两根手指没有捏住怀表的表链,整个怀表突然甩了出去,“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顾诗晨大囧,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鸠杰苦笑,俯身去捡脚边的怀表,说:“我就说这小把戏不行吧,我被催眠了吗?”
然而当他捡起怀表,直起身想把怀表还给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象全都变了!
刚才立足的房间,和房间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鸠杰发现自己突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接着,黑暗中闪出了一点荧光,又一点,再一点,光亮越来越多,并在身边不停的游弋。
鸠杰注意到原来这些荧光是萤火虫,先是几只,继而聚起一群。
最后,不计其数的萤火虫在黑暗中闪烁着它们的冷光。
漫天的荧光有如星辰之河,无数的萤火虫用它们微小的身体在无边的黑暗中搭起一座星桥,这条在黑暗中缠绕萦转的锦带,灿灿生辉,亦幻亦真。
这时,鸠杰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走过这条星桥,去寻找梦之门。”
鸠杰本能的照做了,他抬起脚步踏了上去。
走了片刻,星桥上溢出的萤火渐渐黯淡,一些明昧不休的萤虫开始陨落,像山茶花一样翩然而坠。
鸠杰随着这些萤虫一起坠落,周围的萤火仿佛漫天的星辰,他觉得自己仿佛并非在萤虫间掉落,而是穿过了银河,穿过了那传说中的横隔在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长梦之河。
鸠杰轻轻的落在了一片孔雀石般盈绿的碎石荒原。
他站起身,耳边又响起了一个声音:“穿过这片平原,去寻找梦之门。”
那声音清冷,却蕴含着一种女性特有的温存。
鸠杰没有犹豫,一路向前,行走在这片琉璃绿色的平原上。
行走间,他感觉自己的鞋底渐渐的磨损消逝,没过多久,就只能赤足而行了。
片片碎石有如锋利的小刀,鲜血从他的脚下潺潺而出,在身后留下一串血红的足迹,但是他丝毫没有在意,始终向前走着。
鸠杰穿过了翠绿平原,又走过了一片怪骨嶙峋的山谷,那些非人的尸骨早已破碎,锋利尖锐。
接着,他来到一片湿热逼人的沼泽,空中充满了咬人的蚊虫,体型之小,肉眼难辨。
这些飞虫趴在他的皮肤和眼角,叮刺咬噬,留下点点血痕,片刻之后,苍穹已经被漫天的蚊蠓染黑。
鸠杰丝毫没有在意这些,此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前,去寻找梦之门。”
最终,他穿过了这片漆黑沼泽,从喉咙里啐出最后一口黑蠓,继续向前走去。
沼泽过后,前方豁然开朗,鸠杰来到一处鸟语芬芳的花园,花园中鲜花朵朵,竞相怒放。
花园中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对鸠杰说:“孩子,你不能再向前了,梦之门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应该回去,或者永远留在这里。”
花园里芬香扑鼻,鸠杰深吸了一口气,他漫步在小径上,闲坐在甜水旁,但最后,他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继续前行。
鸠杰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花园会对自己私语。
又走了很久,鸠杰来到两栋比邻的房舍前,这两栋房舍白墙黑瓦,古色古香。
有两个人坐在其中一间的缘侧,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他们正面对廊下的池塘持杆垂钓。
“我要找梦之门,”鸠杰对他们喊道:“这条路对吗?”
那个瘦高的人抬头瞥了他一眼,说:“这里每条路都通向那里,你又怎么会走错?”
旁边矮胖的人满脸愁容,责备同伴说:“你不该多嘴的,那里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你怕了吗?我们在这里,本来就是在等着他的出现。”
“但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你没注意到吗?他是被动来到这里的。”
“那又怎样?”
“我们无法辨别带他到这里的人是善意还是恶意,我们应该谨慎些。”
“谨慎?去你的该死的谨慎。”
瘦高的人哼了一声,故意引来鸠杰的注意,他仿佛是不经意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峰。
鸠杰会意,向他道了声谢,然后向那山峰走去。
鸠杰走到山脚下,回头望去,惊愕的发现刚才那两个人正面朝下飘在鱼池中,尸体臃肿,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没有停留,继续向前,等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房子、鱼池、连同那两人都已经消失了,它们方才的所在只剩下一片荒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