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载着鸠杰和顾诗晨,从南边绕过玄武湖,上了龙蟠路一路向北,在道路左边拐进一片别墅区,最后停在一所二层小楼前。
两人下了车,鸠杰抬头看了眼颇具欧式风格的二层别墅小楼,问:“这是你家?”
“这是我的事务所,是我平时工作的地方,进来坐吧。”
顾诗晨说着引着鸠杰进了小楼。
小楼前有个十平米左右的小庭院,简单种了些花花草草,但草木枯黄,满是杂草,显然顾诗晨平时并没有时间打理它们。
进了大门迎面是一处连通二楼的天井,空间不大,只摆放了一只落地挂钟,时间刚过下午1点;地面镶嵌着黑白相间的大理石瓷砖,一楼四周有几扇门,和一处通往二楼的环式楼梯。
两人刚进门,傍边的房间里便出来一位穿着制服的中年妇女,她对顾诗晨说:“小姐,你回来了。”
顾诗晨“嗯”了一声,问:“刘姨,今天有预约的病人吗?”
刘姨翻了翻手中的记事本,说:“有两位病人,一位是下午3点,一位是晚上7点,都是复诊的。”
顾诗晨点点头说:“知道了。”
然后她问鸠杰:“你喝点什么?”
鸠杰随口说:“什么都行,随便吧。”
“刘姨,一杯咖啡,一杯白开水,一会儿送到我房间。”
“好的,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你去忙吧,有事情我再叫你。”
说完,顾诗晨进了傍边的一个房间,鸠杰也随后跟了进去。
这间房间很宽敞,约70平米,分成里外两间,里间小,外间大,里间和外间连通,中间没有门;整个房间里全部是欧式家具,里间主要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外间则是一些沙发、书柜之类的常用家具。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摊,踩上去软软的,感觉很舒服。
整个房间的装修既大气又简约,墙壁和家具的色调以暖色为主,置身其中,让人心情不由得变得舒缓放松。
“这是我的办公间,你随便坐吧。”顾诗晨说。
鸠杰环顾一周,问:“这整栋别墅都是你的?”
顾诗晨点头说:“这栋别墅本来是老顾买来给我住的,后来我当了心理医师正好缺少办公地点,就把这改成事务所了。”
“你为什么管你父亲叫老顾啊?”鸠杰问。
“这与你无关。”
“你跟你父亲之间有矛盾,对吧?”
“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顾诗晨又恢复了以往冰冷的表情,说:“再过两个小时我会有病人来,到时你就自己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吧。隔壁是我的书房,可以借给你用,如果你觉得在房间里闷,从这出去往西不远就是玄武湖,你也可以去那里散散心。”
鸠杰“嗯”了一声,余光瞥见身旁的桌台上放了一只相框,他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相片中是一家三口的合影,青年的夫妇和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三个人对着镜头,都笑得很开心。照片中的男人清晰的可以辨认出,就是年轻时的顾誓同。
鸠杰看着照片中幸福的一家三口,仿佛被触动了心中的某种情绪,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突然陷入了沉默。
顾诗晨没有理他,她径直坐到宽大的办公桌后,翻看着桌上的资料文件。
过了半晌,鸠杰轻轻的放下相框,缓缓开口说:“顾小姐,说句多嘴的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亲情更重要的,父母健在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应该珍惜,否则当你失去他们的那一天,会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顾诗晨头也不抬的说:“我的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可真爱管闲事啊。”
鸠杰摇头说:“不是爱管闲事,只是对那些明明拥有宝贵的东西却不加珍惜的人感到遗憾罢了。”
“哦?这么说你的父母都不在了?”顾诗晨反问。
鸠杰不置可否,只是别开了头。
“你忙吧,不打扰你了,我出去转转。”鸠杰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
“怎么?还有事?”鸠杰回头问。
顾诗晨抬起头问:“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啥问题?”
“你到南京到底干什么来了?”
鸠杰苦笑道:“真是服了你了,我都说过了,是你父亲请我来的,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
“老顾请你来做什么?”
“他请我来帮个忙。”
“帮什么忙?”顾诗晨继续追问。
鸠杰想了想,说:“你父亲有一个非常在意的人,患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严重到可能会威胁她自己的生命。我来,就是为了治好她。”
“这个人是谁?”
鸠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一指顾诗晨。
“我?”顾诗晨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不住的摇头说:“真是老糊涂了,要我说多少次他才信,我没病。”
“是吗?就像喝醉的人说自己没醉一样?”鸠杰说。
“这么说,你和老顾的看法一样,也认为我有病?”
“不,”鸠杰摇头说:“现在下结论还早,我需要先观察。不然你以为我肯跟你到这里来,真是因为怕那个甄窦必?”
顾诗晨靠在椅背上,依旧是那一副冰冷的面孔,她冷冷的问:“既然如此,你准备怎么做呢?”
“我还没想好,但是之前顾叔曾给我提过一个方案。”
“什么方案?”
“他让我假装成你的病人,在你给我催眠治疗的时候,找机会反催眠你。”
“哦?那你为什么不按照他说的做呢?”
“因为那有违我做人的原则。”
“什么原则?”
“做人要正直,我从不撒谎。”
顾诗晨听了“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笑道:“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鸠杰摇头说:“不,和我接触久了你就会发现我死板的很。”
“既然你是老顾专门请来的,那说明你也是一位心理医师了?业内的名师我几乎都认识,但恕我眼拙,我从未见过你。”
“我不是心理医师,但我能做到很多心理医师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说呢?”
“比如说,窥探人的心灵。”
“哦?”顾诗晨顿时来了兴致,说:“在这方面我也很有心得,你说你能做到很多心理医师做不到的事情,不知道这里面包不包括我呢?”
“你的瞬间催眠我见识过,说实话,很了不起,在这一点上,我承认,我不如你。但在其他方面,我有我自己的优势。”
“你指的是什么?”
“这个是秘密,暂时不能说。”
顾诗晨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来到鸠杰面前,上下打量他几眼,说:“人往往总是这样,看别人能看个清楚明白,看自己却如云里雾里。”
“你想说什么?”
“鸠杰,你口口声声说来给我治病,殊不知你自己本身就是个病人吗?”
鸠杰听了一愣,反问:“我是病人?”
顾诗晨颔首说:“我以一个专业人士的角度来说,你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我?我有什么问题?”鸠杰觉得她这话说的很荒谬。
“根据我的观察,你在强烈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我能感觉到,你的骨子里有很重的戾气,你心里有深深的恨,你对世俗有着浓重的厌恶,然而表面上你却总刻意的去装成一个谦谦君子,刻意的去遵从一些被社会伦理认可的美德,你言不由衷,内心充满矛盾和纠结,这两种对抗的情绪,在你心里就像两只反向咬在一起的齿轮,力量越大,咬的越紧,直到有一天会彻底崩坏。这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不加以疏导,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你内心压抑的情绪就会像火山喷发一般,要么毁了你自己,要么毁了你周围所有的人。”
鸠杰听了稍做沉默,哂笑道:“看来在我观察你的同时,你也一直在观察我啊。”
“对不起,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是的,职业习惯,但据我所知,你们医生还有一种不好的职业习惯,就是往往把病人的情况添油加醋的说的很严重,把对方完全吓唬住之后,再予取予求。”
“这么说,你是不信我刚才说的咯?”
“无法证明的东西,单靠嘴说,我是一向不信的。”
“如果我能证明给你看呢?”
“那我当然会认真考虑你刚才说的那些。”
“好吧,”顾诗晨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刚过1点半,她说:“既然如此,我给你来一次催眠治疗怎么样,说实话,我突然对你产生兴趣了。”
“好啊,不过,你可真是叛逆啊。”鸠杰说。
“哦?这话怎么说?”
“把你父亲找来给你治病的人的病治好,这是女儿向父亲的示威吗?”
“随你怎么理解,老顾很顽固,要想说服他,实际行动比任何言辞都有效。”
“顾叔前几次请来的人,你也是这么对待的吗?”
“差不多吧。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我下午还有病人,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鸠杰点头说:“当然,我也不喜欢浪费时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