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外行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台上女子的表现,多数学生都认为她是用托儿在搞鬼,然而在鸠杰眼里却是深信不疑,既惊且佩。
刚才女子所展示的瞬间催眠术,中阶守夜人也可以做到,但原理不同。
根据鸠杰对瞬间催眠的理解,守夜人所用的瞬间催眠术是事先通过梦境在人的潜意识里埋下一个指令,就像触发器一样,在特定的场合下,用正确的口令触发已经预设好的指令,以此来使人瞬间被催眠。但前提条件是,守夜人必须事先进入过被催眠人的梦里,预先做好这一切,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当场将人催眠的。
相比于守夜人的手段,刚才女子的方法则是另辟蹊径,其更具难度,操作起来也更为复杂。
鸠杰看的暗暗心惊,看来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守夜人有超越常人的能力,也不能太过托大了。
这时,旁边的顾誓同笑道:“鸠杰啊,那些所谓心理医生的手段即使在最蹩脚的守夜人面前,也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你自承不如,实在是太谦虚了。守夜人都很谦卑,但谦虚过头可就显得虚伪了。”
这话是之前在飞机上鸠杰对顾誓同说的,如今被他照搬过来,听的鸠杰脸上微微一红。
鸠杰一撇嘴,挫败的说:“顾叔,你就别拿我说笑了,之前我是井底之蛙,让你见笑了。守夜人都很诚实,我说不如她,那是我真的觉得不如她。”
顾誓同笑道:“既然你说她用的是瞬间催眠术,那你怎么能肯定台上的那个男的不是托儿呢?”
“那个男的不是托儿,这点我敢肯定。那女子的手段很高明,是利用意识崩坏和精神困顿相结合手法,这种手法守夜人不常用,但还是有个别守夜人能掌握的,我以前曾听罗叔提起过,虽然我做不到,但是我能看破。”
“哦?说来听听。”顾誓同笑吟吟的说。
鸠杰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首先,上台的那个男同学本身是抗拒的,他并不愿意配合,心中满是抵触,一个劲儿的猜想怎么去对付她,内心充满了戒备,恨不得把所有的脑力都调动起来,精神满满,蓄势待发。这一点本来是不利于催眠的,但那个女子感觉很敏锐,她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不但没受其影响,反而很巧妙的利用了这一点。”
“哦?那她是怎么利用的呢?”顾誓同问。
“简单的说就是借力打力。”鸠杰冷静的分析说:“那女的假装要和那男同学握手,同时问他的姓名。这时那男同学会对此做出机械式的反应,所谓机械式的反应,就是人的大脑中有很多固定的程序,因为这些反应是多年生活经验累积成的,所以根本无需多余的思考,只要一个触发,人就会按照既有的经验来应对。你懂我的意思吧?”
“恩,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对吧?”顾誓同点头说。
“对。她向他伸手,他很自然的也伸了手,这是一个典型的机械反应,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意外出现了,她假装麦克风脱手,顺势终止了握手的动作。这样那个男同学的机械式反应就被打破了,而他对此毫无准备,突然呆住,对这突然的变故显得措手不及。或许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但他无暇思考,因为他之前的脑袋已经填了太满了,神经绷得太紧了。”
顾誓同又点点头,表示理解鸠杰话中的意思。
鸠杰接着说:“虽然那个男同学的思维出现了呆滞,但仅仅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那女子这时又问了一遍他的名字,对方又回复了一遍,这仍然是一种机械式的反应,但那女子正利用这无意识间的机械反应来消磨他的抗拒心理,甚至形成一种精神上的惯性。当然,这对那个男同学来说一切都是在瞬间无意识的作用下完成的,他本人很有可能并没有意识到。”
“接着,就是最关键的部分了,”鸠杰顿了一下说:“那女子假装让男同学帮着拿话筒,他又机械式的照做了,然而那女子在这时故意将话筒掉到地上,于是那男同学的机械式反应再次被打断,就像在高速运转的齿轮里突然间别进了一根铁棍,结果可想而知,他的思维卡壳了,僵硬地停在了那里,巧的是落地的话筒发出了巨大的噪音,这更增加了对他的震撼。这时他的里比多处于能量的最低点,这个时候的人,是最容易被精神控制的,就像一台等待输入指令的电脑,你让他做什么,他会马上不暇思考的机械式照做,完全的任人鱼肉了。”
顾誓同一直听的很认真,他笑着接话道:“然后她让他睡,他就照做了?即使是在这么一个众目睽睽的环境之下?”
“是的,但她做的很谨慎。她先是故意甩动头发,配合命令让那男同学闭眼,当他进一步接受那女子的指令的时候,内心已经开始对她惯性的服从了,此时他的抗拒心理已经大大的渐弱了,于是那女子便开始慢慢引导,让他放松深呼吸,在连番的精神冲击下,这时那男同学已经完全接受了指令,大脑毫无反抗的进行了机械式的反应,结果就那么昏昏睡去了。”
顾誓同抬手轻轻鼓掌,笑道:“经你这么一分析茅塞顿开,精彩,真是精彩!这种技法就叫做瞬间催眠?”
“恩,”鸠杰点头说:“它基本的原理就是用超量的信息进行瞬间冲击,让对象在思维短路的情况下接受催眠师的引导。这种瞬间催眠要比普通的催眠难得多,尤其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而且在实施的时候还需要很多技巧,比如眼神和动作的配合等等。这种技法很难言传,要靠多年的功力积累和不错的天赋,即使你清楚它的各种原理和技巧,实际应用起来也未必能成功,因为它的干扰因素实在是太多了。那个女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顶住压力做到这点,真是让我佩服!”
顾誓同笑道:“你年纪轻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破她的手段,也不简单呐。”
“很多功夫知易行难,我能看破却做不到,与之相比,诚实的说,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鸠杰真诚的说。
顾誓同笑道:“既然你这么想,那是时候重提我们之前讨论的话题了。”
“什么话题?”鸠杰问。
“就是我们之前在飞机上提到,关于我女儿的治疗方案的事情啊。”
鸠杰听了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的突然转换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问道:“你女儿?啊,对了,我们不是来看她的宣讲的吗?她怎么还没出场?”
“她早已经出场了啊。”顾誓同说。
“在哪?”鸠杰茫然四顾。
顾誓同一指台上刚刚施展瞬间催眠术的女子,说:“她就是啊,我的女儿,顾诗晨。”
鸠杰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张大了嘴,当场懵掉了。
“你女儿?你女儿不是个胖……”
惊愕中,鸠杰的话刚说到一半便硬生生的收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一定是有些地方出了问题,自己误会了。
自己一开始就先入为主的认为顾诗晨是个胖子,接下来潜意识中便不断的自我认证,于是便有了这个自以为然的想法。
同时,鸠杰无意间想到了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这个误会是顾誓同有意安排的,还是无意为之的呢?
他脑筋急转,飞速的回顾之前发生的种种:顾誓同跟自己谈话中无意间的暗示、那个肥大的运动服、门口海报上那个胖女人的照片、到会场迟到以至于没有听到主持人的身份介绍……
如果一切都是巧合还好,但若一切都是顾誓同有意为之的,那他岂不是一个模糊催眠的高手!
鸠杰一瞬间额头见汗,越想越惊,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同时他的脑中浮现了出门前罗懿德叮嘱自己的话:“……他最擅长的就是说谎,能编制出天衣无缝的完美谎言,而且很精于蛊惑人,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你要小心……”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的顾誓同笑问道:“现在你还认为,只是初级守夜人的你,靠简单粗暴的手段就能窥探她的心灵了吗?”
鸠杰几乎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现在顾誓同就是台上的那个女子,而自己就是那个自不量力的男同学,顾誓同正在轻描淡写中对自己进行着连番的精神冲击。
顾誓同笑道:“既然这样,我倒是有一个方案,你想听吗?”
鸠杰顺势点点头,完全就是机械式的反应,就像刚才台上的男同学一样。
“那好,这里太吵了,说话不方便,我们出去说吧。”
说着,顾誓同起身离开了座位,而鸠杰也起身亦步亦趋的跟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