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阴。
这个时节北方已经进入了冬季,寒风骤起,气温已经颇为冰冷。
但在守夜人总部的机关大院内,却比往日热闹了几分,因为在最近半个月,大院里增加了很多人,都是之前几个月出外勤的回来的,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事先计划好的,80%外出的守夜人都赶在了这个时间段回来,让平日里冷清的大院人气升温不少。
在最近的半年来,不知什么原因,各地的怪异事件频发,其中很多都与梦境或催眠相关,很多事件的背后都隐隐指向守夜人,这让第七司疲于奔命,精锐尽出,甚至造成一段时间总部已经无人可派的地步。
随着外派的守夜人陆续回来,各地的信息不断汇总,总部这段时间也开始忙碌起来,光是对外勤人员的听证会就已经开了三天了。
通常情况下,守夜人内部的听证会由常务委员会下属的安全科负责,主要的目的是整理和共享外出收集的情报,偶尔也带有甄别外勤人员是否违反纪律的时候。整个听证会的过程公开透明,对所有守夜人开放,只要愿意,每个守夜人都可以来旁听的。
今天已经是听证会的第四天了,会议的内容早已提前做了预告,是关于前不久在昆明处理一系列诡异自杀事件的三个外勤守夜人的,他们分别是步隼、左翼和青子衿。
听证会开在大院行政楼一楼的103会议室,会议室很宽敞,室内布局有点类似民主议会厅,主席位在会议室最里面的位置,正对着大门;中间是三列六排座椅,是被听证对象的位置;两边是结构相同的梯形座椅,座位很多,是留给旁听人的。
听证会上午10点开始,在9点一刻的时候,鸠杰就已经到了,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来旁听,对于他而言,各地怪异事件的情报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其中的某个人。
鸠杰因为来的较早,会场里还基本没什么人,他便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了,翻开随身携带的红书,边看边等。
时间渐渐接近10点了,会场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时,武鞅也来到了会场,他抬头扫了一眼旁听席,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鸠杰。
武鞅沿着阶梯而上,走到鸠杰身边,笑道:“你来的可真早啊。”
鸠杰抬起头,见来人是武鞅,也笑道:“是啊,你也来旁听?”
“恩,”武鞅点头说:“我每天都来的,倒是你,今天可以第一次见啊。”
“前几天的事情我都不感兴趣,所以索性就没来。”鸠杰说。
武鞅嘿嘿一笑,说:“那就是说你对今天的事情感兴趣咯?”
他转头扫了一眼会场,见两边的旁听席都坐了很多人,对鸠杰说:“听证会已经开了三天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人,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嘿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你也是冲着她来的吧?”
武鞅说着递给鸠杰一个眼神,余光瞟了一眼会议厅的正中,那是听证对象的席位,此刻已经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鸠杰顺着武鞅的目光,瞥了一眼会场正中的几个人,然后只是摇头苦笑,没有说什么。
武鞅见鸠杰这种反应,知道自己刚才一定是说中了,他正待再说,不远处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武鞅!”
武鞅回头,循着声音望去,见在距离自己大概五米远的地方正有人冲自己招手,让自己过去,武鞅认得喊自己的那人,他叫吕松,是自己的同届好友。
武鞅看看时间,听证会已经快开始了,他对鸠杰开玩笑的说:“不跟你说了,我去那边了,明天听证的对象就轮到我们了,你不会迟到吧?”
“那可说不准,我最近早起很困难。”鸠杰笑道。
武鞅也笑笑,冲鸠杰摆摆手,转身走到吕松那边坐下了。
“你刚才在跟他说什么?”吕松问。
“没什么,随便寒暄几句。”
吕松转头瞥了一眼鸠杰,说:“你跟那个怪人竟然能聊到一起去啊?”
“还好吧,毕竟这次一起出的外勤,总不能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吧。”
吕松打量四周一眼,压低声音说:“你没听说吗?那个人很可能是……”
“嘘!”武鞅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也压低声音说:“这里人多口杂,别说了。”
吕松也自知失言,把后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耸了一下肩,说:“总之,你还是别和那个人走的太近了,我的意思你懂的,这也是为了你好。”
武鞅颔首说:“我知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说着,他回头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鸠杰。
今天来旁听的人很多,两边的旁听席都是三三两两的坐了很多人,几乎没有大片的空席,只有鸠杰所在的位置周围空了很多,在他周围三米之内没有任何人,座位全都空着,乍看之下异常显眼,仿佛被有意无意中孤立了一般。
武鞅收回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上午10点,主席位上坐了五个人,是安全科下派的、这次听证会的主审,五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有的甚至已经头发花白。
坐在末位的一个主审官,用木槌敲了敲桌子,高声道:“现在听证会开始,请在场的各位保持安静。”
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听证会正式开始。
这次听证的内容主要是关于前段时间在昆明发生的连续自杀案的,步隼等人已经在这次的行动报告中对此次事件做了详尽的说明。
每次守夜人出外勤回来,都会对事件的处理做一份详尽的行动报告,然后提交给常务委员会,委员会通阅之后会下批给安全科审核,审核通过之后会将行动报告的内容公开,每个守夜人只要有心,都可以阅读到各份行动报告中的内容。
而之后的听证会则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召开,如果外勤较少,或者外勤事件不严重等,通常是不会单独召开听证会的,但今年的情况特殊,最近几个月不但事件频发,而且有些事件性质很严重,所以才连续几日召开听证会,对所有外勤的事件公开审核,这种情况在以往是很少见的。
主审官首先对行动报告中的一些细节做出了提问,步隼等人都一一答了,从一开始,会议便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会场很安静,可以清晰的听到主审官和听证对象的对答声,此时鸠杰已经合上了红书,安静的旁听,但他的注意力与很多人不同,他关注的地方不在这次昆明事件的本身,而是在其中的一人身上。
那个人叫青子衿,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与鸠杰年岁相仿,正是花一般的年龄,她留着齐肩短发,面容清秀,尤其从侧边看去,脸上的线条极富层次感,有如出水芙蓉,美艳清新的不可方物。
鸠杰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会场中说的那些话完全左耳进右耳出,一句也没有停留在脑海里,他就那么专注的凝视着她的清丽脸庞,一时间神魂出窍,竟看的有些痴了。
其实不光是鸠杰,今天会场中的很多人都是冲着青子衿来的,青子衿不仅年轻貌美,而且性格开朗大方,在守夜人之中、尤其是年轻男子之中极富人气,这几年一直不乏追求者。
而且她在操控梦境上的进境也有独到之处,在上司师长之中也颇为受宠,这样的一个人简直就是众多未婚男子的梦中女神,这几年围绕着她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事情屡见不鲜。
但鸠杰却至始至终都是一个旁观者,只静静的在一边看着,偶尔说上几句话。
他不否认自己喜欢她,但也仅此而已,他从未正式展开过任何的爱情攻势,不是因为怯弱,而是在他的潜意识中有一丝恐惧,对幸福安逸生活的恐惧,他怕如果自己活得太舒服会消磨自己的斗志,会淡忘心中的那份执念。
这让鸠杰很纠结。
该恨的不知如何去恨;该爱的不知如何去爱。
时间就这样在矛盾中度过,让他饱受煎熬。
鸠杰独自坐在角落里,不知不觉间竟然出了神,眼神没有焦距,世界一片模糊,传进耳朵的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映进眼睛的画面不知在显示什么,恍恍惚惚,朦朦胧胧,仿佛置身于现实与梦境的边缘一般。
正在他神思不属之间,突然有一个词钻进了他的耳朵——魃愬!
仿佛是一记扰人清梦的闹铃,鸠杰突然一个激灵,瞬间从恍惚的精神状态中反应过来,恢复了神智,他竖起耳朵,凝神场中,仔细听着听证对象的言语,以确认刚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没过多久,在步隼的陈述中果然又出现“魃愬”这个词,这次鸠杰可以断定,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他顿时来了精神,缓缓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