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庆帝深深地看着她,“朕这一辈子,失去的太多,得到了也很多,可是最想要的从来都留不住。”
他停顿了片刻,转过身背对着她,“思弦,当年朕确实是想娶你的。”
往事如风,不该记着的祁庆帝还是念念不忘。沈思弦叹叹气,“皇上,当年的事情实在是没有缘分。如今我为臣,你为君,这个结局我很满意。”
她待祁庆帝自古以来都没有爱慕之情。当年一起打仗积攒下来的情分也不过是兄弟之情,男女之情她是半点没有。
也不知道祁庆帝是为了什么竟然执着了这么久。沈思弦从来也不觉着自己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祁庆帝一个帝王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朕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朕不甘心,明明是朕先遇见你的。”他垂着头,语气里满满都是不甘心,“贺枫有什么好,你偏偏就喜欢他!”
她也不生气,“贺枫哪里都好,最主要的是我爱他。”只有这一点才是最为重要的,因为她爱他,所以不管他是谁,她都会愿意跟他在一起的。
“你爱他?”祁庆帝喃喃重复,他悲痛的发现自己身为帝王,天下都在手中,可是这么多人他竟然找不到一个爱自己。
“你爱他,霍璇爱贺寒,只有朕,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可怜虫。”祁庆帝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下来。他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扑在桌上,声音悲戚苍凉,“只有朕!朕从来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没有!”
沈思弦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祁庆帝开始剧烈的咳嗽,突然就往外呕出一大口血来。沈思弦脸色都变了,急忙上前扶住他,一边大喊,“叫太医!”
春天已经快要结束了,马上就要进入夏天了。贺寒想起那一年去行宫避暑,夜里时分他们赖在一叶小舟上的情形。
清晰的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可是佳人已逝,留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楚。
他靠着廊柱,屈膝坐着,“你也着急了是不是?”
贺枫没有否认,“我不能忍受她看思弦的目光。”自己的妻子,旁人多看一眼就觉得是在抢。更何况那个人是当今圣上,是掌控所有人生死的皇帝。
“我这皇兄从小就有个坏习惯,特别喜欢抢东西,尤其是抢人家的心头好。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改变。”贺寒的瞳孔清明起来,他扭头看着平静的湖面,“贺枫,你为了一个女人跟着我造反,你觉得值得吗?如果最后本王失败了呢?”
早有人上了茶,贺枫端着青花瓷杯盏,那茶是今年的春茶,味道最是香。他抿了一口,慢慢在口中回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放下杯子,“金麟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王爷的本事,贺枫一直都是相信的。”
贺寒一愣,随后举起杯盏,他此刻就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睿王。在这世上他最后的软肋已经不在了,他会变得比之前更加果决。
“以茶代酒,先谢过你了。”
两人举杯,喝了半盏茶。贺寒站起来,背着手,“一个帝王若是失了民心,那才是最糟糕的。锦州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贺枫继续坐着,他看了一眼日头,“锦州的事情,你我不能开口。皇上的疑心很重,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贺寒勾起唇角,“我这个皇兄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是时候给他添一把火了。”他扭过头,“如今是在京城,皇兄的人到处都是。日后你我还是私下见面,若是被发现了,恐怕澄郡王府也是脱不了干系。”
今日贸然前来实在是莽撞,但是贺枫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王爷放心,贺枫自有分寸。那贺枫就先告辞了。”
他才起身,走出去还没有五步,身后的贺寒忽然道:“沈思弦一旦成了你的软肋,一旦你失败,你就会溃不成军。”
一个女人一旦成为了一个男人的软肋,那就意味着这个男人已经将全部的身家性命都赌上了。贺寒扔了一块点心下去,鱼儿从四面八方挤过来,争先恐后的去夺食。他道:“沈家一门忠烈,要造反,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贺枫站着,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沈家满门忠烈,确实不会帮着贺寒一起造反。可是事出有因,他道:“如果他们辅佐的并不是一个明君的。一个帝王对天下、对百姓都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这个帝王没有这样的本事,你觉得沈家会不会动摇?”
贺寒嘴角噙笑,贺枫又道:“况且皇上日后都不再会有子嗣了,太子尚且年幼,能不能承担大任还是个未知数。”
“不会有子嗣了?”贺寒快速的抓住一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枫转过身,告诉他也无妨,“牵丝当初用长公主的心头血练成了一种蛊虫。皇上种了这种蛊,此生都不会再有子嗣。”
贺寒双手垂在两边,脑海里飞快的转,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几乎是难以置信。贺枫看着他,点点头,“惜贵嫔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好,皇后娘娘殁了之后她忧思过重,加上春日的池水也算寒冷,上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贺枫想了想,还是全说出来了,“太医说,娘娘日后恐怕是不能有孕了。”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贺寒的脸色迅速变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贺枫确实一点都不同情他,想来这几日沈思弦心情因为沈樱的事情一直低迷,如今也要叫贺寒难过难过。
“既然王爷无事,贺枫就先告辞了。”他转过身,再也不去看贺寒心如死灰的面容。
从睿王府回到澄郡王府,他发现沈思弦已经回来了。她换了舒适的浅色衣裙,靠在树下的软榻上想心事。
大约是听见了脚步声,沈思弦抬头,“你分明是在我前头走的,怎么才回来?”
他掏出一包杏脯到她手中,“店中人比较多,等了会。”他走过去,沈思弦很识趣的往里面靠靠,贺枫上来,“皇上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后来皇上龙体不适,就让我先出宫了。”那杏脯包的很坚实,沈思弦光是拆开就花了一番功夫。
她捻起一个放进嘴里奥,酸中带甜,她眼睛都眯起来了。贺枫也凑过来,“给我也吃一个。”
她给他嘴里塞了一个,贺枫是不大喜欢吃这个的,不过看她吃的开心过来凑热闹。沈思弦心事重重,“皇上的身子是大不如前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无端端诅咒人家死不大厚道。但是祁庆帝的身子却是很虚弱,沈思弦想起牵丝下的那个蛊,会让祁庆帝往后受尽了苦楚。
“果真一报还一报。他辜负了牵丝的姐姐,如今自己也要付出代价了。”沈思弦挽着贺枫的手,世事无常,唯有这个男人才会叫她觉着心安。
夜里大家一同吃饭。沈思弦倒是见到了不少生面孔,其中有贺枫的两个弟弟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
当然这些人都是庶出的。排行老二的贺寅同排行老四的贺伽、老五贺桐,以及老幺贺柔。
老二之前派去外省今日才回来,老四陪着媳妇回了一趟娘家,老五和老六之前一直在老家陪外祖父。
这几个人吧有些个看着还挺老实的,比如老二和老五,但是老四和老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老幺,“三嫂!往日里我总听外面人谈论三嫂,都说三嫂是女中豪杰。”
这话乍一听还不错,可是老幺那斜着眼看人的样子怪叫人不舒服的。况且贺柔的语气并没有任何善意,她只是脸上堆着笑,“三嫂,我听说你们在战场上可苦了!有时候没吃没喝的还要吃土,十天半个月都不能洗一个澡,那不是脏死了。”
沈思弦是什么人,她的脸皮一向来最厚,也不当回事。她头也没抬,“苦是苦了点,不过只有我苦了,你们才能好好的待在家里享福是不是?”
贺柔被噎了一下,贺伽偷偷拽她,贺柔才住了嘴。
王妃看出些端倪,她本来就对这些庶子庶女没什么好感。一个个的拎不清,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偏偏要和正室出的孩子别苗头。
王妃退下手上的一个镯子递给贺枫,“给你媳妇套上。”
贺枫从善如流的接过照做,那镯子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只是其中还有一段特别好的绿。沈思弦晃着手腕,王妃满意道:“这镯子我戴了也有些年头了,还是当初我婆母给我的。如今你成了我们家的媳妇,自然就给了你。你可要好好保管,日后也要给你媳妇的。”
贺柔气的捏紧了筷子。这镯子确实是老王妃给的,但才不是什么传媳妇的呢!当初老王妃给了不少好东西给王妃,就跟玩似得,王妃一天一个戴都戴不过来。贺柔是个庶女,虽然不愁吃不愁穿,但是无缘无故也不会被赏赐。
她喜欢这个镯子很久了旁敲侧击的暗示过王妃许多回。王妃就当没听见,只会给她一些普通的金银首饰。
如今就这么给了沈思弦,简直就是在打她贺柔的脸。
沈思弦觉着戴了不大方便,本来想拿下来。可是一抬头看见贺柔紧咬着唇,一脸不满意。她脑子赚的飞快,忽然就改变了主意,甜笑道:“还是母妃心疼我!我母亲走得早,也留了不少东西给我。可是有长辈给的意义才是最好!”
王妃心慈,听她这样说便想到她身世,顿时就心疼了,“儿媳就是半个女儿,你是我女儿,我自然要把最好的都给你。回头你再到我那儿来一趟,我有一套头面,我年纪大了不适合,就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贺柔忍不住了,“三嫂都已经嫁人了,况且她都快二十了,这算是什么小姑娘!”
王妃拉下脸,沈思弦也不说话了,贺柔也闭上了嘴,“我的意思是三嫂嫁了人就该稳重些。”
“六妹是觉得我不够稳重?”沈思弦似笑非笑,贺柔这小姑娘其实一就能看穿。
贺柔不服气的很,不大想跟她搭话。沈思弦也不跟她计较,等一顿饭吃完后各房各回各家,贺柔把她叫住,“三嫂,我听说你们在战场上饿极了连死人都吃,是不是?”
贺枫已经皱起眉头了,沈思弦按住他,笑道:“是啊!我有时候连活人都吃,你不信啊?那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她撩起袖子,双手朝着贺柔脖子袭来,“就这样掐着脖子,先把血吸干了再一点点的啃。”
贺柔大叫了一声,撒开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