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娘亲走后她从来没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过。沈思弦拖着步伐往前走,她脑海里只有四个字,痴情错付。
世态炎凉,她母亲的前路就搁在面前。她竟然还会去相信一个男人,竟然还妄想着把自己的整个人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沈思弦觉得可笑之极,她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把自己弄到这样难堪的地步。
她往前一扑,险些栽倒。幸而九方临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沈思弦倒在他怀中,面色惨白如雪。她咬着唇、瓣,要哭不哭的模样反而更叫人心疼。
“带我走。”沈思弦闭上眼睛,她不想继续留下来了。
九方临点点头,带着她上马。沈思弦始终闭着眼睛,他扬起马鞭,纵马奔腾起来。追出来的贺凖措手不及,只看到九方临马蹄扬起的尘土。
贺凖捏紧了拳头,他知道,贺枫的一生一世已经彻底结束了。
九方临带她回了山上,冰魄和雪魄已经被放出来了。那些侍卫也都退下了,冰魄看见她被九方临打横抱进来,眼泪直往下掉。
“多谢这位公子救我家姑娘。”雪魄到底是个有见识的,她接过沈思弦,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万万是不能再叫九方临也跟着进内室的。
沈思弦没有昏迷,她小、腹痛得厉害,浑身冰凉凉的。冰魄雪魄两个给她除了外衣,冰魄小声呼了一声,沈思弦低下头去看,自己下、身渗了不少血出来。
“应该是小日子到了。”雪魄有经验,“姑娘这几日喝凉茶吃冷水,晚上还出去吹冷风。这才会腹痛的,不打紧,先将衣服换了,再喝一碗姜糖水。”
冰魄连连点头,急忙出去准备热水。雪魄则是手脚麻利的给沈思弦更衣,在这过程中沈思弦都是一言不发,整个人沉默的可怕。
“姑娘,事已至此,还是看开些。”冰魄没有主见,沈思弦又是这个样子,雪魄不能再软弱了。她虽未能去现场瞧一瞧,不过大抵也是能猜出来了。
她心中埋怨贺枫薄情寡义,可更多的还是心疼沈思弦,她说话都抖,“姑娘,男子薄幸,这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您何必牵挂,若是日子真的不能过了,至多一张和离书,从此一别两宽。”
一别两宽。沈思弦转转眼珠子,在那样爱过之后如何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再分开?
她闭上眼睛,“雪魄,我错信了他。”雪魄不是旁人,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是她的姐妹。沈思弦可以不用伪装,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汹涌的落下,沈思弦压抑着哭声,“他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他说此生绝不负我的。”
誓言仿佛还是昨日才说的,可是那个许诺的人怎么就变心了。
雪魄从未见过自己姑娘这般模样。常人都道沈思弦没心没肺,便是有一场烦恼一壶酒一喝,一场梦一醉,醒来后便能雨过天晴。
可是情爱一事,扎心扎肺,根本不能忘。
冰魄端着热水进来,她性子直,根本憋不住,“姑娘,你别伤心了。他不好,咱们不要他就是。姑娘你这么好,以后还会遇见比他更好的男子。”
“比他更好的男子?”沈思弦喃喃自语。一个贺枫已经让她肝肠寸断了,她如何还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爱旁人?
雪魄简直要死给冰魄看了,她瞪了眼冰魄,后者果然抽抽搭搭的不敢开口了。两个人一起把沈思弦收拾利索了,沈思弦靠在床上,“你去把九方临叫进来。”
九方临一直等在外头,他进去后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雪魄端着一盆水和冰魄低着头从他边上走过。九方临看见沈思弦虚弱的靠着床,他叹叹气,“日子总要过的。”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沈思弦寡声询问。
他没有犹豫,直接承认了,“大周和乌宛缔结姻缘,我们这些小国自然都是知道的。我原先是想告诉你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素来骄傲,也素来笃定贺枫同她之间的情谊,九方临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不会伤害她。
“对不起。”九方临不敢看她。
“这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识人不清罢了。”沈思弦抬起手,将手腕上那枚玉镯费力的退下来。她轻轻道:“你回去吧!多谢你今日送我回来,这到底是我的家事,不好再劳烦你了。”
这是要赶他走的意思。九方临情急了,他猛然道:“思弦,你跟我走吧!”
室内一片清静,沈思弦侧头看他。九方临手心里一片汗,他是应国皇室中最出色的皇子,从生下来开始人生都是一帆风顺的,可是此刻他很紧张。
“思弦,我心悦于你。贺枫背叛了你们之间的情谊,你同他之间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了。你跟我走,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他说的磕磕巴巴,嘴笨的厉害,“我不在意你嫁过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过了很久她才发出轻微的笑声,“谢谢你,但是我不能跟你走。我是大周的将军,你是应国的皇子,我们永远都不合适。”
他心里失望极了。他知道这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即便贺枫再不是东西,她心里喜欢的也都是贺枫。
“你走吧!皇上多疑,若是叫他知道你我私交过甚,不管是我还是应国恐怕都有麻烦。”沈思弦别过头,“这样的话我听听就算了,日后再不能说了。”
九方临知道自己已经出局了。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可是沈思弦,他心之所向,他舍不得放弃。他也明白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晓得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我还会在京城逗留一段时日,等你身子好了我再来看你。”九方临想走近她,握一握她的手,可是终究是不能的,他叮嘱了几句还是转身、下山了。
雪魄亲自去厨房了熬了姜糖水,还带着准备一些吃食。她端着回来搁在沈思弦面前,“姑娘,好歹起来用一些。”
雪宝跳进沈思弦怀中,贴着她的小、腹,暖意席卷,沈思弦才觉得舒服了些。她哪里还有胃口,“你们吃吧!我想睡会儿。”
这一睡就到了傍晚。同时贺枫也来了,他在喜堂晕过去之后这亲自然没法成了,伽罗大闹也于事无补。贺枫醒来后就挣扎着要起来,澄郡王连骂带哄,最后没法子只能让贺凖亲自把人用马车送过来了。
沈思弦刺他的那一剑并不深,可是伤口却是实打实的。他也是疼得厉害,此时此刻却顾不了许多。他硬撑着上山,抵达她院子门口的时候伤口都崩裂了。
冰魄和雪魄站在门口,两个人都在为沈思弦cao心。冷不防这狼心狗肺的正主就出现在眼前,冰魄怎么忍得住?
“你还敢来!”她冲上去,“你来做什么?还嫌骗我家姑娘骗的不够?”
贺凖挡在面前,“劳烦进去通报一声,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旁人插手也是无意义的,便是要散,也应该当面说清楚的。”
贺枫此刻虚弱至极,他勉强站稳了。眼神移到门上,“雪魄,求求你,让我见她一面,我有话要跟她说。”
“姑娘不会见你的。”雪魄将冰魄扯回来,面色冰冷,“我家姑娘是什么样的性子,想必贺公子也是了解的。”
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贺枫再清楚不过,可是他仍旧不愿意这么放弃了。他捂着伤口,再度艰难的恳求,“让我见她一面。”
雪魄也不去看他,过了好久她才转身,“见与不见,都看姑娘自己意愿。”
沈思弦却是不愿意见他的。外头的动响吵醒了她,雪魄推门进来,“姑娘,他在外面。”
“不见。”她靠着床头,一点犹豫都没有,“让他滚。”
雪宝探出半个头,毛茸茸的脑袋被沈思弦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雪魄看了看雪宝,又看了看沈思弦,“若是他还是不肯走呢?”
“那就让他站到死。”沈思弦冷笑,“过了今晚我们就下山。”
雪魄原封不动的把话传给贺枫。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点点头,“那我就站到她愿意见我的时刻。”他是打定主意了,今夜一定要见到她。
“贺公子这又是何苦?大错已然铸下,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雪魄站在台阶之上,“姑娘一向决绝,她不会再原谅你了。”
等到院子里只剩了贺枫和贺凖两人,贺凖担心他身子吃不消,“要不然我们直接闯进去吧!”
“不,我就站在这里,她会出来见我的。”贺枫嘴唇发青,他身上还裹着披风,饶是这样他站了没多久还是身子一晃。
“你本来就受了伤,再这样下去人没见到自己先倒了。”贺凖扶住他,“她现在在气头上,不如我们先回去,改天再来也是。”
贺枫摇头,贺凖气的都恨不得把人打晕了带走,“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陪着贺枫一起站,“好,我陪你一起等。”
半个时辰之后天空响了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下。贺枫和贺凖转眼间就被淋湿了,贺凖自己不要紧,贺枫的伤口已经裂开了,此时他脚底下已经汇了一滩血水。
“不行,再这样你会死的。”贺凖拉住他。
贺枫死死扣住他的手,“我不会走的。就算是你把我带下山了,我爬也要爬上来。”
贺凖直跺脚,“你等着,我去借一把伞来。”他转身飞快的跑了。
沈思弦躺在床上,窗外雨声渐大,她却心如止水。冰魄小心翼翼的开口,“姑娘,他还是没走。”
沈思弦不说话,冰魄也不敢开口了。雪魄坐在床边,摸摸沈思弦的手,凉的像块冰一样。这两个人分明这般相爱,走到这般田地也不是不可惜的,雪魄叹叹气,“姑娘,他会一直等下去的。”
沈思弦闭起眼睛,她把手缩回被子里,“你出去告诉他。我不会改变主意,即便他今天死在我门口,我也不会去见他的。”她吩咐冰魄,“将蜡烛灭了,今晚你们就睡在房里。”
冰魄和雪魄面面相觑。雪魄点点头,“我出去吧!你好生陪着姑娘。”
贺枫冻得已经没有知觉了,他全然凭着一口气在支撑着。门被打开,他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来,“思弦……”雪魄撑着一把伞走到他跟前,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还是不肯来见他。
“回去吧!姑娘不会见你的。”雪魄替他撑着伞,看见他嘴唇发乌也是于心不忍,“她心意已决,不会再更改了。贺公子,你辜负了她,这份情谊她也不会再稀罕了。”
雪魄从怀里掏出一枚玉镯,“情已断,贺公子,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