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桓把马交到了那个小二手里,叮嘱他把马儿照顾好,自己便跟着周念安二人上了马车。
周念安和杨延舟二人来时并未乘什么多富贵的马车,如今多了个宋清桓,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地方越发显得拥挤。
杨延舟许是刚刚被宋清桓吓到了,一路上但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自个儿表兄身旁,什么话都不敢说,最多就悄悄的瞧宋清桓几眼。
拥挤的马车里始终没人说话,显得气氛愈发沉重,杨延舟的视线也显得愈发明显。
“杨兄。”
宋清桓突然喊了杨延舟一声,杨延舟像是突然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惊得炸了起来,高声啊了一声。刚刚沉重的气氛被他这样一闹,毛都不剩了。
周念安也被杨延舟吓了一跳,额上青筋跳个不停,恨不得一巴掌呼在自己表弟身上,但碍于宋清桓在场,实在有些不好动手,只打算等回府了好好告诉姨父姨母,让他们好好收拾收拾杨延舟。
实在太丢人了。
“杨兄不必……这般惊恐。刚刚是宋某失态,还请杨兄见谅。”
宋清桓见杨延舟这个模样,倒是把周念安之前解释的话信了个十足。这性子和冬青倒是像,原本紧张沉重的心情也略微轻松了些。
“宋兄,你为何这样急着要回京?我瞧你刚才的模样,原本是打算住下的。”
周念安顿了顿,略微一思索道:“难不成,是那件事真有问题?”
宋清桓循规蹈矩二十年,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也就只有当年违抗父母皇命,请愿远离京城,旁的事情从未做错过一件。他刚刚又一直在探听关于那山匪的事,诸事反常,由不得叫他多想。
周念安比杨延舟大不了几岁,但是为人处世,眼界阅历却都是要比杨延舟要高明得多的。
“那件事确实和我知道的有些出入。”
岂止是有些出入,朱达昌那小人完完全全就是颠倒是非黑白,把屎盆子全扣在了焕山身上!
只是周念安和杨延舟到底是萍水相逢的,有些事情也不必说得太清楚。
“这件事我大概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听说是那新上任的知县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那群土匪……那群人一网打尽的。有消息说那被捕的土匪头子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不仅胆大包天的闯了县衙,把大牢里关着的囚犯都给放了,还把那朱知县毒打了一顿。”
周念安觑了觑宋清桓越来越差的脸色,摸了摸自个儿的鼻子,纠结再三还是继续说道:“也有人说,这事儿……是霍家在后面出了力,不然就朱达昌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小知县,哪里斗得过那群地头蛇。”
宋清桓把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死死按住,手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本就满是血丝的眸子也渐渐有些充血。
“不过这些消息都是三分真七分假的,霍家大公子上个月前就被派出去做事了,哪里有时间来做这些事。”
周念安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传进宋清桓的耳朵,一个令人通体发寒的念头就钻进了他脑子里。
霍家大公子上个月就外出做事,那到底做的是什么事?若朱达昌当真是霍家的人,那他会不会就是去做这件事?更何况……皇上就是在上个月下旨要他回京,这一切斗巧合得太巧合了。
“劳烦周兄催促马夫一声,宋某委实有些着急。”
宋清桓越想越觉得此事与霍家有脱不开的联系,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周念安应了一声,探头出去催了催那马夫,一辆略显寒碜的马车在官道上驰骋,溅起一地灰尘。
周念安知道宋清桓慌着回京,原本两天的路程硬是被赶成了一夜,将到午时的时候,那辆马车就已经赶到了城门口。只是他们刚准备进城的时候,就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了下来。
“下车,例行检查!”
城中的治安,何时严成了这副模样?
宋清桓挑了挑眉,略微有些惊讶。周念安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戳了戳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杨延舟,把人给弄醒了,冲他扬了扬下巴。
杨延舟有些懵,眨了好几下眼睛,又狠狠蹙了蹙,把眼角的眼屎弄了干净,又是一副贵家公子的模样。挑开轿帘,伸了个脑袋出去,语气傲慢,有多讨打就有多讨打:“你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吗?连小爷都不认识了?”
宋清桓看着周念安和杨延舟行云流水的模样,眼角不自觉有些抽搐,这当真是两兄弟,只怕做这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嚯,原来是杨公子,小人狗眼不识泰山,得罪杨公子了。”
原本那个不可一世的守城士兵,一见来人是杨延舟,当即就怂了,连忙俯身行礼问好。
“知道是小爷不就得了,那还不放行。”
杨延舟翻了个白眼,总算是在这个士兵身上找到点存在感。
他说完这话就把帘子放了,然后等着那士兵把他们放行,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动作。
杨延舟心里“哟嚯”一声,觉得自个儿是越发不受人待见了,气得他又掀了轿帘,横着一张脸质问着那畏畏缩缩却就是不肯放行了士兵:“你这差事还想不想要了,小爷的话当真是没人听了吗!”
“这……杨公子,小人没这个胆子啊,这是徐大人吩咐的,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必须得例行检查。不然……还望杨公子不要让小人难做啊。”
那士兵看起来是个怕事的熊人,但就是死守了不肯松口,不让检查就不让走。
周念安见事情没有朝预想的那般发展,也有些愣住,刚打算下马车让那守城士兵检查,也好早点被放行,却见杨延舟就跟生在那马车门口了似的,说什么都不下去。
杨延舟也是个属牛的倔脾气,这又是在城门口,这么多人都瞧着呢,若是真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兵小卒把他的马车给搜了查了,他脸还往哪儿搁去?
“你要么就把我给放行了,要么我就在这儿给你耗着,看我们俩谁耗得过谁?”
杨延舟早就把宋清桓的事忘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给自己找脸面,谁还记得这些有的没的。
“杨公子,您……您被为难小的啊,这……我也是听徐大人的吩咐,你瞧,这大家都让我们检查了,就您一个……”
那守城的士兵也快哭了,他是个新来的,也就见过杨延舟一两次,哪里见识过他这副“什么都不管就是硬要和旁人闹到底”的模样,当真是欲哭无泪。
“徐大人?哪个徐大人?我倒是要瞧瞧是哪个姓徐的,青天白日的就不肯要我进城……”
“我就是那个姓徐的,杨公子是对本官有多大的意见吗?”
原本都打算下马车的宋清桓听到了这个声音,挑了挑眉头,心中一动。
靖安兄?
他何时成了城门校尉?
徐家也是出武官的,风头虽不及霍家,但在京城到底也是叫得上名号的。
这徐靖安与宋清桓有不错的交情,他在清水镇当官的那几年,也就与他有过几次书信往来,却从未听他提起过他何时当了城门校尉这事。
“你……徐靖安!”
杨延舟一见徐靖安,整个人比宋清桓的反应还大,脚下一个不稳,竟直接滚下了马车,骨碌骨碌的就滚到了徐靖安脚边,真真是……好不狼狈。
得,他今天真是踢到铁板了,居然遇到了徐靖安。
他竟然忘了徐靖安是城门校尉!
“杨公子不必对本官行此大礼,本官是万万受不起的。”
徐靖安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却没有半点要把杨延舟扶起来的想法。
周念安见状,连忙跟着从马车上下去,一把把杨延舟从地上捞了起来,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可还没等周念安说什么呢,杨延舟拔腿就跑了,跟后面有鬼在追他似的。
徐靖安看着杨延舟落荒而逃的背影,冷笑一声,转头对着周念安行了个礼,“原来周公子也在,今日是朱大人押土匪进京的日子,所以才查得格外严了些,还请周公子见谅。”
徐靖安对着周念安半点刚才对着杨延舟的尖酸刻薄都没有,一句话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周念安听了这话后,对徐靖安抱拳抱歉,“都是我不好,是我撺掇表弟无礼的,没想到徐大人公务在身,是念安的不对了。”
徐靖安听了周念安为杨延舟开脱的话,鼻子里嗤出一声冷笑来,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杨延舟是个什么货色,他怕是清楚得很。
周念安一边对徐靖安告罪,一边却忍不住回头往马车里看,正好瞧见匆忙从马车里出来的宋清桓。
那朱大人竟这般心慌,怕是不吃不喝不休息,全程飞奔赶回京城的。
这是有多想把那土匪头子送回京城来问罪……若只是为了请功,也用不了这般着急吧。
难不成真像宋清桓所说,此事另有隐情?
“靖安兄刚才说什么?今日就是押送土匪回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