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桓听完焕山的话,不由得心中一震。
霍家,竟是霍家。
京城势力盘根错节,但凡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除却皇家,京城势力最强盛的两个世家,一个是宋清桓的本家,一个就是焕山刚刚所说的霍家。
宋家数代皆出文臣,霍家却以军功在朝中取得不容小觑的地位。一文一武,本应该相辅相成辅佐皇帝,但宋霍两家政见就从未有过统一的时候。原本还能够算得上心平气和的两家人,在数代的积怨后愈发针尖相对。就是宋清桓幼时也被耳提面命,不许他与霍家的人有半点往来。自幼就听到过不好宋、霍两家不和的传闻。
先帝是个崇尚武力的,故而霍家的势力在先帝健在时曾达到了顶峰,一度向宋家使绊子。若非宋家根基稳固,只怕宋家那百年大族就当真要毁在自己的死对头上。只是霍家的运道不太好,先帝是个短命的,不过而立之年就驾崩了。继位的新帝又是个和自己父皇截然相反的性子,一贯主张以和为贵,说得好听是崇善,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懦弱。
新帝登基后,虽然大力提拔宋家门生,但一边又迎了霍家嫡女入宫为妃,两边都不去得罪。就连宋、霍两家家主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只差拔刀子了,他也只敷衍地各骂一句,新帝没什么本事,但和稀泥这事儿却是做得一等一的好。
好在新帝是个慧眼识珠的,朝堂上不少的青年才俊,这才没让朝堂彻底给崩了。
可就是因为皇帝的放任不管,宋、霍两家的关系更是恶化到了极点,今日我害你一个门生,明日我损你一员心腹。明里暗里刺杀暗杀更是数不胜数,就连宋清桓在回京途中被绑之事,他也曾有过是霍家派人来杀他的念头。
“我在清水镇从未听过什么霍家,但也怕牵扯到你,所以那刀子就犹豫了片刻,却没想到就在这时竟冲进来几个黑衣人。”
焕山脸色难看,“他们来得蹊跷,仿佛就是故意为了等朱达昌说出‘霍家’,等朱达昌把话说出来了,就神出鬼没的出手。我见状不好,没打算追上去,身子又亏损得厉害,与他们硬碰硬实在讨不了好,便只能撑着去把冬生救了出来。”
宋清桓听完后没说话,总觉得事情太蹊跷了,朱达昌和霍家,那群黑衣人,还有……
宋清桓眼皮一跳,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冬生被关押在何处?”
冬生说过他被朱达昌单独关押了起来,焕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冬生,还把他救了出来。
这一切,就像是被人安排好了一样。
焕山被宋清桓这样一问,脸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是一个从牢里逃出来的姑娘告诉我的,最开始也是她告诉我你当时就在大牢,朱达昌要对你下手。”
那女子当时衣衫凌乱,表情又十分惊恐害怕,加上当时情况危急,焕山竟下意识地就信了她。
“不可能,当时朱达昌带人堵住大牢,根本没人有机会逃出去,更别说有姑娘能逃出去了。”
宋清桓只觉得头疼欲裂,所有的不对劲都在指向霍家,可是这些问题又实在无法让宋清桓相信。
朱达昌竟会是霍家的人。
这一点,让宋清桓万万不曾想到。
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到底离京太久,即便偶尔有京中的消息传来,但也不知是经过多少次口口相传的了,很多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也说不清楚。按照更何况冬青应该也到了京城,他在信中写的称病这事本也就瞒不了多久,他迟早也是要回京城的。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也别太担心,我知道怎么解决的。”
宋清桓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来,面上不动声色。
焕山看着宋清桓之前的脸色就知道那件事不是他嘴上说着的那么简单的,但为了让他宽心上路,焕山便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应了应。
“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后面还有得是舟车劳顿,够你受的了。”
焕山侧头,看了看宋清桓略显单薄的身子,心里计较着要怎么把人给补得健硕些,他如今这身板,看着也忒脆了,若是叫旁人看去,说不定还得说是他黑风寨虐待宋清桓了呢。
还有……
宋清桓身子骨要是太单薄了,日后也受不起折腾啊……
焕山瞅着宋清桓,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那正经当真是百年难见,即便是见了,也管不了多久。
倒是宋清桓,跟看懂焕山脑子里想法了似的,猛地起身,“啪——”的一声就往焕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要是你脑子里再想写什么有的没得,信不信我把你脑袋给割下来送给春卷当球踢。”
宋清桓冷着一张脸,耳朵却红得不像话,原本还头疼着,被焕山这么一闹,也没那功夫去顾什么脑袋疼不疼了。
焕山闻言一个憋不住就笑出了声来,对着自家大人连忙点头称好,捂着自个儿被打了个巴掌印的额头,心里美得直冒泡,巴不得扯过宋清桓的手问他打疼了没,要是不疼,只怕是再把脑袋给他让他再打一巴掌也是乐意的。
“不与你瞎扯了,我回去了。”
宋清桓逃也似的转身就出了屋子,却仍不忘把门给焕山带回去。焕山盯着那道紧闭的房门,脸上的笑意一点都没有要消散的意思,嘴就差点咧到耳根了。他家宋大人脸皮还是太薄了些,怎得这么久也不见他有长进呢。
不过不怕,来日方长嘛……
宋清桓怕耽误事情,第二日天不见亮便起身准备出发。焕山原本想让大虎一路护送宋清桓,却被宋清桓拒绝了。
焕山如今伤还没好,他那黑风寨说是土匪窝,一寨子更多的却是老弱妇孺,大虎在他也安心些。
也不知道宋清桓是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运气太背,他走了还没几天,黑风寨就出事了。
朱达昌上次被人给救了去,从焕山刀下侥幸抢了一条命回去,却没想到竟还有胆子找上黑风寨。
焕山在床上扑了这么多天,早就觉得身子发痒了,那朱达昌还不知死活的跑到他黑风寨来闹事,当真是活腻了。
宋清桓回京之事,焕山不由分说的全怪在了朱达昌身上,要不是那狗娘养的朱达昌弄这么多烂事出来,宋清桓哪里会这么着急忙慌的赶回京城。
“我去看看。”
他倒是要瞧瞧朱达昌吃了哪里的豹子胆,竟然送上了门来。
“寨主……”
大虎看着焕山,一脸的不赞同,但也只喊了一句“寨主”,也没说什么话,由着他去了。
焕山休养了这些天,身子虽不能说大好,但也比前段时间好得多了,起码看起来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等焕山扛着大刀走到黑风寨门口,才晓得朱达昌哪里来的狗胆,竟是纠结了一帮官兵,把他的黑风寨围了个里里外外水泄不通。
也不晓得朱达昌是上次被吓得狠了还是怎么,短短几天,竟消瘦了一般,原本满是横肉的脸如今全垮了下来,看着苍老了不止十岁。一见焕山走了出来,绿豆大小的眼睛里竟冒出一阵一阵的凶光来。跟一条恶犬似的。
“哟,这不是朱达昌朱大人吗,哪阵妖风把您给吹来了?”
焕山一张脸上满是嘲讽,话虽说得客气,但委实是不怎么好听的。他不动声色的瞧了瞧周遭,朱达昌这次带来的官兵可是上次在大牢里的数百倍,也不知道他是在何处得来这么多帮手的。
难不成,是霍家?
焕山眼中有些凝重,那夜他听宋清桓讲过京中势力,霍家还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况且和宋家又是世仇,那朱达昌定会借此事往宋清桓身上泼脏水,到时候肯定还要连累整个宋家。
焕山眯了眯眼睛,把大刀往地上一杵,吊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朱达昌,因受伤而有些苍白清瘦的脸上,更显得那条伤疤瘆人。朱达昌本就在焕山手上吃过亏,如今脖子上的刀痕都不曾见好,见焕山冷下脸愈发嗜血可怖的模样,忍不住双脚打颤,额头也冒出了冷汗来。
“朱大人,您好歹也这么大的一人儿了,上次被吓得尿了,难不成现在还要再来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可真是不雅得很呐。”
焕山说着还用手捂住了口鼻,仿佛当真闻到了那股尿骚味,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恶心嫌恶。
黑风寨众人听了这话,轰的一声全笑开了,春卷更是差点就在地上打滚了,指着朱达昌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
朱达昌气得浑身直发抖,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把焕山生吞活剥的吞下肚去。但想到大人告诫他的事,朱达昌竟很快冷静了下来。一张油腻恶心的脸上交织着得意和奸计得逞的快意。
“你好好瞧瞧,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