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桓得了皇帝的口谕,从勤政殿出来后紧接着就去了大牢。
不过短短半月,焕山就被送进了大牢。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没了太阳,宋清桓走在路上竟有些发冷。
许是皇帝早就算计到他会来大牢看焕山,提前就让王德喜打了招呼,宋清桓刚走到牢房门口,狱卒就把他迎了上去。
“宋大人,皇上吩咐过了,只能给您半个时辰,还望宋大人抓紧些,莫要难为我们这些在底下当差的。”
宋清桓点了点头,结果狱卒递来的钥匙。
“您要见的那位在最里面那间牢房。”
“我知道了。”
宋清桓踏进了牢房,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像是把一块寒冰扎进了骨子里,宋清桓不禁打了个冷颤。
焕山是在他走后没几天就被朱达昌抓了的。他本就是重伤的身子,一路舟车劳顿,那朱达昌又是个与他有过节的,这一路指不定给了多少苦头给焕山吃。偏偏这牢房又是这样阴冷潮湿,焕山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守不住这样的折腾。
宋清桓攥紧了握着钥匙的手,在手心咯得生疼。
宋清桓还未走到那间关着宋清桓的牢房,就听到一阵压抑低哑的咳嗽声从那间牢房中传了出来。
那咳嗽声虽被焕山努力压抑克制着,却仍是不难让人听出其中的嘶哑难受。
他到底遭了多少罪!
宋清桓紧紧闭了闭眼睛,快步走到了那间牢房外。
那间牢房连一般的牢房都比不上,不要说像样的被褥,就是杂草都没有一根,石床也没有,整间牢房空空如也,角落还在不停的滴水。焕山整个人蜷缩在一团,身子因为不住的咳嗽而微微抖动,连带着手脚上拷着的铁链也发出碰撞的声音。一张脸半点血色都不见,嘴唇干裂开口,干涸的血迹附在唇上,越发衬得一张脸苍白。
宋清桓只觉得心口痛得都要炸开了,拿着钥匙抖着手开了那道牢门。
牢门的铁链哗哗作响的声音惊得地上的焕山微动,眼皮抖了抖,十分费力的睁开了来,盯着眼前的声音看了看,却发现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不由得愣了愣。
“哈,都饿出幻觉来了。”
焕山低低笑了一声,眼皮子重得又闭上了,一边更难受的蜷了蜷身子,捂住了胃的位置。
饿出了幻觉……焕山这是多久没进过食了?
宋清桓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脚步轻柔的走到了焕山面前蹲了下去。
“焕山……”
宋清桓的手覆上了焕山冰凉的脸,不顾又脏又冰冷的地,跪坐在了焕山身边,发现手下的人凉得跟死人一般,急忙脱了外袍把焕山裹了起来。真实存在的触感让焕山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反反复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挪不开眼睛。
“宋……宋清桓?”
焕山有些不确定,想要伸手去捏捏来人,却不小心扯到了自个儿的后背,痛得整个身子一痉挛,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宋清桓觉得不对劲,掀开了焕山的衣服,入眼的竟是已经烂得足以见骨的后背。焕山本就被砍了一刀还未痊愈的后背如今更是皮肉翻飞,肉都烂了,脓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流着。
宋清桓死死攥着拳头,一拳锤在了坚硬的地上,手上皮肉也给磨掉了。
“朱达昌……!”
宋清桓低吼一声,双目赤红。巴不得这些伤受在自己身上。
“你再这样,只怕我身上的伤好了,心里也跟着流血了。”
焕山握住了宋清桓的手,动作轻柔,脸上还带着如往常一样的不正经的笑,仿佛那烂了皮坏了肉的背不是他自个儿的。
“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焕山强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冰凉的手铐脚镣拖出一阵“哗哗”声来,动作小心的没有让宋清桓的袍子落地沾染半点灰尘。
宋清桓一直没说话,在身上搜寻了半天都没能找出一点能吃的东西。
“好了,一顿两顿不吃还饿不死小爷,你要是再不说话的话,小爷可就要动嘴了啊。”
即便是在大牢里,焕山依旧是那副死不要来你的不正经模样,说着说着还凑到了宋清桓面前,一脸讨嫌的模样。
焕山不想宋清桓因为他伤心难过,虽然宋清桓这样……他心里竟还会有那些些许的窃喜。
宋清桓看焕山一脸病态却还是努力要讨他开心的模样,心里似是塌了一块,这些日子压抑着的浓郁的情绪,从那缺口里一泻而出,瞬间便淹没了宋清桓的理智。
“你当真不肯说话?那我……唔唔……”
宋清桓一把扯过焕山的脑袋,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是苦大仇深似的一把啃住了焕山的嘴。焕山被宋清桓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吓懵了,竟就这样僵着身子由着那个霁月清风雅人深致的宋大人啃着嘴巴。焕山嘴唇本就干裂受伤,被宋清桓这样一啃弄更是刺痛流血。唇上传来的痛楚唤醒了焕山身上的匪气,也不顾自己后背的伤了,一把扣住宋清桓的后脑子,开始反客为主。二人口舌交融,还带着些许铁锈味,透明的津液和着缕缕血色从嘴角流了出来,拉成一根一根丝线。焕山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也开始泛红,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扣着宋清桓脖子的手也在不断收紧,不断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仿佛要把宋清桓揉碎了送到骨子里。
好半晌,宋清桓和焕山才喘着粗气,从对方唇上离开,可交融着的呼吸,在这空荡的牢房里越发清晰。
焕山松开了宋清桓的嘴,一只手抚上了那张充血鲜红还带着自己血液的嘴唇,抵着宋清桓的额头,见他不敢与自己对视,到处躲闪的目光,心中发笑,捏了捏他发红的耳根,“后背不痛了,若是你多亲亲我,说不定我的伤现在就好了。”
焕山一旦不要脸皮起来,只怕世上鲜少有人会是他的对手,更遑论宋清桓了。
宋清桓被焕山扣在怀里,动作不敢太大,生怕扯到他哪里的伤口,但听了焕山的话后,抿了抿嘴,凑到焕山嘴角,又轻轻的啄了一下,似是安慰的说道:“你再忍忍,我很快就会救你出去的。”
焕山没想到宋清桓竟会真的再亲吻他,刚刚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和之前狂风骤雨的吻不同,带着怜惜,像是想要抚平他身上的伤口。
“我信你。”
焕山扣住了宋清桓的手,霸道蛮横的把宋清桓的手与自己的手十指紧扣,二人的温度通过那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传遍了浑身上下。
“自从遇上我,倒是没让你过几天安生日子。”
宋清桓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脑袋,面上有些无奈,眼中的自责被焕山瞧了个清清楚楚。
“得你便已经花光我所有的运气,这些事情我自个儿甘之如饴。”
宋清桓闻言并未回话,只是紧紧回握住了焕山的手。心中暗自道了句:我亦是。
“你当初为何会这样听话,被朱达昌给抓了起来?”
焕山在清水镇到底也算地头蛇,即便他朱达昌本事再大,也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朱达昌只是个被焕山收拾过的渣滓。定然是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才逼焕山就范的。
焕山在意的,除了黑风寨,就只有清水镇的百姓了。
“可是朱达昌拿清水镇镇民的性命来威胁?”
焕山身上没什么力气,之前积攒的那些也全用在宋清桓身上了,如今只能虚虚靠在宋清桓肩上以省点气力。
“差不多。只是……”
焕山想到那日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刘镇长和冬生等人,觉得此事定然不会简单。
“那朱达昌不知道给清水镇的镇民用了什么东西,现在整个镇子都跟丢了魂儿似的,了无生气。”
刘镇长和冬生他们对朱达昌的恨意定然不会比他的少一分,如果朱达昌威逼利诱未果,就只能剩下下药这一条路。
可是到底是什么药,竟能让人变成行尸走肉的模样。
“他竟然敢用药!”
宋清桓的脸上划过一起惊讶之色,可之后又被痛恨取代。
朱达昌没这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广的路子,听焕山说那药的效果,定然不会是世面上流传的药。除了根基深厚又有财有势与宋家素来不睦的霍家,只怕没人有这个心思去对付一群根本碍不着他们任何事的普通百姓。
可竟然就为了在他身上泼脏水,就为了拉宋家下马,竟就狠心牵连这么多无辜的人。
焕山何其无辜,清水镇镇民又何其无辜。霍家……当真是不把旁人的性命当命看!
“那日你口中说过的霍家,当日也是跟着朱达昌一起来了黑风寨的。若我没估计错,那霍家派来的人就是当日在黑风寨站在朱达昌身后兵卒打扮的人。”
焕山顿了顿,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下,“那人的腿脚好像有些问题,左脚有些跛,走路时虽极力掩饰着,这些日子却还是被我给看了出来。”
霍家的人,跛脚……
霍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