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达昌此话一出,满朝哗然,纷纷看向了霍司远。
这霍大人在朝堂上本就没什么知己好友,有的也只是一些依附于他的人,众人听了朱达昌的话后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这事儿沾染在自己身上。
霍司远闻言,脸上也很是惊讶,似是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到自己。
“朱大人……你这,你刚刚诬陷了宋大人不成,怎么又能把事情推在我身上?”
霍司远抬眼看了看宋清桓,面上有些无奈,“我霍家是与宋家不合,可是也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吧?”
皇帝看着霍司远,心里明镜似的。
这件事,他比霍司远的父亲还要清楚些。
沈著今年二十四岁,他七年前登基,是大安最年轻的皇帝。
沈著的父亲虽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却不是个明君,亦不是个有福气的。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自己还没怎么长开的儿子,自己就去寻太上皇了。
先帝在时,偏重武官,给了他们极大的权利,可偏偏宋家又不是个甘心的,争权夺势,和霍家一起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沈著虽然知道宋家不是一心为自个儿的,但也只能靠拉拢宋家来制衡霍家。只是宋家就像一头被喂饱了却不认人的白眼狼,随时都会转头反咬一口。这个年轻的帝王,登基七年,前几年被霍家步步紧逼,后几年又被宋家把控。
他这个皇帝,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霍家和宋家相斗,他是最开心不过。他们最好是斗得个你死我活,他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是霍司远这次做的实在太愚蠢了,不仅没能动摇宋家分毫,自己还搭了两个人进去。
可沈著见到如今这个并非自己最希望看到的场景,甚至有些窃喜。
宋家是宋家,宋清桓是宋清桓,不管他有多痛恨宋清桓的父亲,沈著都没办法牵连上宋清桓。可是霍司远此次,竟要拿宋清桓开刀。身为帝王,他或许该顺着霍司远的计划安排,把宋清桓收监下狱,连带着再削一些宋家的权利。宋清桓是宋家独子,少了一个宋清桓,即便宋清桓的父亲再有什么野心,也不过是个半条腿都踏进黄土里的,只要他撑过这些年,撑到他死,宋家的气数也就尽了。
皇帝看了看宋清桓,身上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又席卷了全身。
沈著脑子里一片蚁虫萦绕的嗡嗡声,“嗡嗡嗡——”由小变大,连成片逐渐升级为巨大的轰呜声。血管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用那尖利的爪子抓挠着他浑身上下,心脏涨得似乎要炸开,连眼前的朝臣也开始扭曲。沈著感到自己的身子开始发凉,浑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难熬的痛痒顺着毛孔钻进了骨头缝里。沈著双手颤抖,想抓抓不到,想挠又不知从何下手。
焕山见皇帝许久都没有说话,便转头去看了看那年轻的帝王,却发现皇帝脸色苍白,身子轻颤,还有冷汗顺着额头流入了鬓角。他皱了皱眉,低声问着宋清桓,“这位皇上是不是身子不好?”
宋清桓被焕山这一问弄得有些懵,他看不清旁人的脸,亦看不清楚他们的神色,焕山这话……
“皇上身子康健,没什么病。”
焕山疑惑的看了宋清桓一眼,他为何总觉得宋清桓像是看不见一样……皇帝如今这模样,若非是犯了病,那就是被朱达昌气得狠了,随时都像要倒下去似的。
“皇上……?”
徐靖安也看到了皇帝的不对劲,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句。
皇帝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死死抠着自己的掌心,甚至挠破了皮肉,手心里出的汗沁到了那被抠烂的掌心,一阵阵的剧痛略微唤醒了皇帝的神智。
“把朱达昌收监,至于霍司远……”
皇帝看向霍司远,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脸上坦荡,若非皇帝知道此事是霍司远一手策划的,只怕也要觉得朱达昌真的只是为了拉一个垫背的。
“霍大人当日被朕外派做事,怎可能有时间来做这些事。此事就是朱达昌一人所为,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不要再提了。”
皇帝一句话,就决定了朱达昌的下场,而霍司远却半点事都没有。
“皇上!”
徐靖安皱眉,“先不说霍大人与此事是不是真的有关,这焕山要怎样处理?况且还有麒麟蛊也来得十分蹊跷,朱达昌一个没有根基的小官,哪里会得来这样稀罕的玩意儿。还有这几个清水镇的镇民,他们身上中的蛊要如何才能解除?这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不可就此结案啊皇上。”
这件事绝对不会是朱达昌一人所为,徐靖安认定了这件事与霍司远有关,愣是不让皇帝结案。
可是皇帝如今身上又痛又痒,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徐靖安的话传到他脑子里也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他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东西。
“徐大人,霍某知道您与宋大人的关系素来不错,可我们可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虽比不得你和宋大人的,但你也不能为了给宋大人出气,就全部怪罪在我的头上。这样对我,委实太不公平了。”
霍司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有些心疼,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没了什么血色。
宋清桓、霍司远和徐靖安三人确实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徐靖安还记得当年霍司远腿脚康健的时候,也是个善谈儒雅的少年。这件事究竟如何他确实不清楚,可是话里却全是针对霍司远去的。
“抱歉……”
徐靖安此人不愿入朝堂,除了觉得朝堂脏污以外,还有个他自身的原因。他太重情义,太看重感情的人,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上是走不了多久的。
朝堂上突然寂静,皇帝愈发觉得身上那令人绝望的感觉强烈起来,眼前有些发黑,几乎站不稳,那冕冠几乎要把皇帝压塌了。
“皇上!皇上你信我啊皇上,这一切都是霍司远指使我的,我只是个听吩咐的,皇上……皇上,还有一件事……霍司远为了医治自己的腿……”
朱达昌原本被殿上的兵将捂住口鼻,双手反剪,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朱达昌竟挣脱开来,跪行到皇帝面前,一张脸上涕泗横流,手指指向了霍司远,似乎有什么惊天的秘密要说。
可是话还未说完,原本被控制安抚下来的冬生突然暴起,挣开了焕山,直直扑向了皇帝!
“护驾!”
朝堂之上乱作一片,即便是宋清桓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变化现在这个样子,看到冬生不要命似的冲向了皇帝,心中大骇。身旁的焕山见状不好,也冲了上前挡在了皇帝跟前。那朱达昌没想到有此突变,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冬生冲到皇帝面前,皇帝却被焕山护着退了出去,只剩下一个朱达昌。冬生怒吼一声,双目赤红,本就健壮的身子肌肉紧绷,衣缝都被撑开了,眼前所见只有朱达昌一人,他竟直直扑了上次,像野兽一般一口咬住了朱达昌的脖子!
“啊——!”
朱达昌被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死命的掐着冬生,想要扒开冬生。朱达昌原本的绿豆眼睁成了铜铃大小,脖间一汩汩鲜血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喉间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嗬嗬——”声,原本被涨得通红的脸像是放干了血,如今一点血色都不见了。朱达昌浑身抽搐,嘴巴里猛得呕了一大口鲜血出来,原本掐着冬生的手也渐渐松开了来,最后垂在了地上。
朱达昌……竟被冬生活活咬死了!
大殿上鲜血横流,朱达昌至死都没能说出他要说的话,一双眼睛鼓了出来,死死望着太和殿的房梁,嘴巴大张,嘴角的血顺着流到了脖子,脖子上有一大片的肉被冬生咬了下来,还不断的流着血,染红了朱达昌的官服。
“杀人了……杀人了!”
朝堂上有些胆子小的官员看到眼前这个情状纷纷大喊,还有些甚至直接就晕了过去。
冬生麻木的从朱达昌身上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像一个被人操纵的死尸,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朱达昌,眼眶中竟流出一行血泪来,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头一歪,也跟着晕了过去。
“闭嘴!”
徐靖安也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可那些官员还一个劲儿的鬼哭狼嚎,嚎得他心情烦躁直接吼了出声。
那些官员又被徐靖安这么一下,一口气哽在胸口,翻了白眼也跟着厥了过去。
如今整个大殿还清醒着的人,不过就宋清桓父子、焕山、霍家父子、徐靖安,在焕山身后搀着皇帝的王德喜还有一些虽没晕过去但也被吓得半死的官员了。
“皇上可无碍?”
宋清桓的父亲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殿中如今的样子,转身走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似是吓得魂都没了三分,抖着身子站在焕山身后,直到宋清桓的父亲走到他面前,皇帝才有些微的动静。
“朕……朕无碍……”
皇帝说话的声音都是抖得,看着宋父,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
“王公公,你赶紧把皇上送回宫,再熬一剂太医开的凝神静气的药喂给皇上服下。”
王德喜浑浊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还是听了宋清桓父亲的话,喊来几个侍卫搀扶着皇帝回了宫。
宋父看了皇帝离去的背影,转头看了看之前挡在皇帝身前的焕山,眼睛半眯。
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