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人为何不说,当初我是在什么地方想要杀你的?”
焕山接过宋清桓的话,转过身子看向了朱达昌。
“清水镇衙门大牢里。我的黑风寨离清水镇几十里地,我当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所以才赶这么一截路,就为了来杀你?”
焕山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听在朱达昌耳朵里就跟黑白无常夺魂索命的勾魂锁一样。
“朱大人怎么不说话了?这些事可都是您一手做的,可别告诉我你忘了。”
焕山顿了顿,轻笑一声,“您忘了也无所谓,我提醒你就是。”
焕山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宋清桓一眼,坦荡的目光又朝皇帝身上看了去。
“宋大人在清水镇任职三年,作风为人,无人不称赞。故而在皇上您下旨要宣宋大人回京时,清水镇的镇民就找上了我。希望我能把宋大人掳上黑风寨,叫他错过回京的日子。”
焕山说到此处又听了下来,转身对上了宋清桓,双目看似清明,眼底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我从未抢过金银,也从未抢过姑娘,宋大人是我抢的第一个……”
最后几个字焕山并未说出声,只张了张嘴,唯有站在他面前的宋清桓看了个清楚。
“也是最后一个。”
焕山勾了勾唇,转回了身子,他脸上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表情,在宋清桓看来就像一副生动的画,是他唯一能看得见的一副画。
“正是因为如此,宋大人才耽误了回京的日子。可就是在这段时日,新的知县大人,也就是这位朱达昌朱大人上任了。他上任的第一天,就要求清水镇民给他摆宴席。此后更是变本加厉,竟抢了清水镇二十多个姑娘!敢问皇上,朝廷命官强抢民女,可算得上‘土匪’?”
焕山的眼睛越发亮了起来,直直看向那本就心虚的朱达昌。
“朱达昌!”
皇帝听了焕山的话,猛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冕上的珠帘晃得愈发厉害,“你好大的狗胆!”
“皇上!臣冤枉啊!是他……是焕山想要为自己开罪,所以才陷害臣啊皇上!”
朱达昌咬死了不肯认,就差跪着爬到皇帝面前去抱着皇帝的腿说自己冤枉了。
“朱大人,那你当初对我狠下杀心之事,你又怎么说呢?”
宋清桓声音清冷,却像是在大殿上空炸开,炸得朱达昌头晕眼花。
“皇上,当日我得知此事后,便去了清水镇打算找朱达昌算账,却不曾想到朱大人竟这般目无王法,不仅对我痛下杀手,还打算把这件事嫁祸在焕山身上,若非是焕山及时相救,只怕皇上连我的骨头都见不到了。”
宋清桓冷嘲一声,走到焕山面前与他并肩站着。
“皇上,草民当时为了救臣,还挨了朱大人一刀,到如今伤都还未好,皇上若是不信,大可瞧瞧。”
焕山说着就要去掀衣服,掀开了一半,却被宋清桓压住了手,“莫要吓到诸位大人才是。”
可就是焕山刚刚露出来的那一点,就足够那些文臣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了。倒是徐靖安,盯着焕山的后背瞧了许久,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朱达昌,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帝见了焕山后背的伤口,已经信了大半,对着那朱达昌已是起了杀心,连带着对霍家也多了几分厌弃。
“皇上,证人带到!”
就在皇帝刚想要处置朱达昌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证人的消息,他眉心紧紧蹙起,脸上的神色可不是想要继续再听朱达昌说话的意思。霍司远暗自紧了紧拳头,出列说道:“皇上,这伤口虽是真的,可话却不能只偏信一方的,既然朱大人的证人都已经在殿外守着了,不如就宣他们进殿,也好听听他们的说法。”
皇帝看了看霍司远的脸,那朱达昌见状,连忙跪行到了皇帝跟前,高声求道:“皇上!臣的证人到了,您马上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了!臣对您一片赤诚,臣才是真的是为了皇上啊!”
皇帝被朱达昌说得心烦,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开,可他的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宣他们进殿。”
皇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身又回了龙椅。王德喜甩了甩拂尘,高声唱着:“宣证人进殿——”
朱达昌口中的证人竟是一群穿着粗衣麻布,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百姓。
可就是那群人走进大殿的时候,宋清桓和焕山的表情都变了,眼睛微睁,有些不可置信。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分明就是刘镇长!
冬生、刘大郎、冬生娘……
朱达昌口中的证人,竟然是清水镇的镇民!
“草民等参见皇上——”
刘镇长和冬生等人入殿,连焕山和宋清桓看都没看一眼,先是对皇帝行了跪拜之礼节,然后又退到了朱达昌旁边。
宋清桓看着眼前的人,眉心死死地蹙了起来,清水镇的人绝不会帮朱达昌,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你们就是朱达昌说的证人?”
皇帝对朱达昌的耐心已经磨得差不多没了,看着冬生等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他问了这话之后,竟没有回复他,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
“回皇上,这几个人是清水镇的镇民,焕山和宋清桓定然陌生。只是他们被焕山和宋清桓欺压太久,又被皇上的天子威严所震慑,殿前失仪还望皇上海涵。”
朱达昌见状,连忙抱拳冲皇帝解释道,几句话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把百姓从土匪和昏官手中解救出来的英雄形象。当真是个把脸皮当草纸的。
就在朱达昌抱拳以后,就把右手伸进了左边的袖子里,手中微微晃了晃。动作做得太隐蔽,竟没被谁察觉到。
只有焕山和宋清桓,始终盯着朱达昌,半点细节都不肯放过,自然也没错过他的动作。
二人对视一眼,觉得此事有异。
就在朱达昌在袖子里做了什么以后,冬生等人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痛苦之色,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麻木的神色。
“皇上恕罪……”
几人同时跪下,动作整齐,却整齐得有些太奇怪了,说话时候更是连半点起伏都没有。活像一群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朕问你们,当日朱达昌可有要坑害宋清桓的举动?”
殿内突然又静了下来,朱达昌脸上的着急之色已经掩饰不住了,甚至有些急切的又把手伸进了袖子。
宋清桓眼睛眯了眯,压了压手指关节。
冬生等人的脸抽了抽,似是痛苦极了的开口道:“回皇上,朱大人并没有要杀宋……宋大人的意思。”
皇帝皱了皱眉头,已经觉得不想再看这个热闹了,把目光移到了宋清桓什么,言语里也没有之前的温和,“这几个人到底是不是清水镇的人?”
“回皇上,他们确实是清水镇的镇民。”
宋清桓微微皱了眉头,总觉得他们性格突变,定然与朱达昌袖子里藏着的东西脱不了关系。
“那他们说的话怎么和你告诉朕的不一样?”
就在皇帝说完这句话后,冬生竟捂住了自己脑袋,极为痛苦的低吼了一声。
焕山眸子一凝,拖着脚镣走到了冬生身旁,扣住了他的肩膀。待他走进了去看,竟发现冬生他们身上不知为何,竟鼓了一个小包,在身上游走。尤其是冬生身上的,鼓得几乎是要破体而出。
朱达昌见状不好,又伸了手要去拿袖子里的东西,却被要有防备的朱达昌一把抓住了手,“朱大人一个劲儿往袖子里伸,到底要拿什么东西!”
宋清桓扯过朱达昌的左手,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铃铛就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骨碌碌的滚向了徐靖安脚下,发出一阵脆生生的铃声。
冬生听到了这个声音,越发痛苦起来,捂着自己的脑袋,就连焕山也险些控制不住他。
徐靖安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铃铛,却极为小心的没发出声音。他只定睛看了一眼,脸色就猛然突变!
“麒麟蛊!”
徐靖安此话一出,朝堂上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即便他们不知道麒麟蛊是什么,可是却知道苗疆制蛊最是厉害。朱达昌身上为何会带着控制蛊虫的铃铛,那冬生为什么又会如此反常……
难不成……
“朱达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皇帝彻底没了耐心,从高位上走了下来,径直走到朱达昌面前,一脚踹翻了那个还企图挣扎着去抢铃铛的人。
“皇……皇上,你听我解释,这是……这是宋清桓栽赃陷害啊!皇上,臣是被冤枉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皇帝越想越气不过,又朝着朱达昌的心窝狠狠踹了几脚。
朱达昌被踹得心口发疼,一双眼睛看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过话的霍司远。
霍司远说过,说过会保住他的!
“来人!把朱达昌给朕拖下去,就地处决!”
“皇上!是霍司远!是霍司远指使臣,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霍司远让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