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朱达昌口中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朝堂上没等来朱达昌的证据,焕山倒是先被押进了大殿。
宋清桓敲打过那些狱卒之后,焕山的处境确实也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但到底是罪名加身,再怎么也不可能有多好的待遇。焕山上殿时,身上的血污仍在,倒是换了一身比较干净的囚服,正好把后背那条血肉翻飞的刀伤给遮住了。
“罪人焕山带到!”
押着焕山的两个兵将先是禀了皇帝,然后一脚踹在焕山的膝盖窝上,宋清桓见状,垂在腿边的双手收紧,发出一阵咯吱声。
焕山被那小兵踹了一脚,身子微晃,却没有跪下,转头去深深的看了那踹自己的人一眼,像是要记住那人的脸。可目光最后却落到了宋清桓身上,见宋清桓不动声色的冲他点了点头,焕山微绷的肌肉才放松了下来,然后挣开了那二人的桎梏,戴着手铐的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对皇帝行了一个江湖之礼,高声喝道:“草民清水镇黑风寨焕山,参见皇上!”
焕山自称“草民”一上来就自报了家门,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还穿着囚服等着被处置的犯人。
“大胆贼人,你好大的胆子,对皇上竟这般不尊!不要忘了,你可是个罪人!”
刚刚那个帮朱达昌说话的臣子见焕山在大殿之上竟都这般自如,仿佛是在自己家中一般,觑了觑皇帝的脸色,当即就走了出来,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又跪下来向皇帝说道:“皇上,此人劣性难驯,在天子面前都敢如此放肆,可想之前朱大人所言非虚,还望皇上严惩此人。更加不能放过放过与此贼人同流合污之人啊皇上!”
“哈——”
那大臣话刚说完,焕山就跟着嘲讽地笑了一声,很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笑什么?”
那大臣被焕山这一笑弄得有些恼,一张干瘪的脸涨得通红。
“我笑……我为何要告诉你?我乃天子的百姓,为何要由你支配。”
焕山这话一出,龙椅上的皇帝倒是很赞同似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继续看着这场热闹。
那大臣被焕山堵得没话说,接到霍司远的眼神示意,便焉焉儿地退了下去。
“刘大人刚刚问你你不说,那朕问你为何要笑,你可愿意回答?”
皇帝当真就把自己当成一个看热闹的,见那刘大人在焕山那里吃了亏,面上不但没有半点气愤之意,还觉得十分有意思的往前面做了坐。
“皇上相问,草民自当相告。”
焕山看了那灰溜溜跑回去的刘大人一眼,“草民分明对皇上行了礼,如今也还跪着。那刘大人不但没有对皇上您行君臣之礼,这字字句句的分明是在逼迫皇上下旨了结了草民。皇上乃明君,怎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草民就给草民定罪?刘大人刚刚那番话,分明就是在害皇上,要让皇上受世人诟病。”
朱达昌会颠倒是非黑白,焕山也不是个没长嘴巴的,要真比说话,焕山可不是个会落下乘的。这番话下来不但把自己那刘大人的指责给摘了个干净,连带着还把刘大人给推进了坑里。
“这话也不无道理。”
皇帝闻言,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目光在焕山和宋清桓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
焕山进殿后,这两人可没有什么交流啊。
皇帝转了转扳指,把话头移到了刘大人身上。
“刘爱卿,刚刚他所说的你觉得可有道理啊?”
“臣……臣……臣知错!”
刘大人在天子的威压下连头都抬不起来,跪在了朱达昌旁边,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既然知错了,那你自己就去领罚好了,三十大板,也算是让你长长记性了。”
皇帝这惩处一下来,朝堂上本就心思各异的众人更是忐忑,皇帝这样子……根本没有要惩处焕山的意思。
“臣……臣谢主隆恩。”
那刘大人平白遭了这祸事,如今对于焕山的事是半句话都不敢再说,被两个士兵拖了下去,木板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夹杂着那刘大人时而的吼叫声,听着就牙酸。
“朱大人,你说的证据,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呈上来?”
徐靖安是个将门之后,对于刘大人这丁点板子就嚎成这样的模样十分看不起,自然也不像其他朝臣那样吓得不敢说话。
“皇上,臣怕有人会对证人下手,所以把证人藏在了京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屋子里,带上殿怕是还要花费一些时间。”
朱达昌听着殿外刘大人杀猪似的叫喊声,倒也从刚才的事里醒过神来,看着焕山在大殿上仍旧桀骜不驯的样子,心中暗恨。理了理刚才的事,发现自己刚才完全是被宋清桓和朱达昌牵着鼻子走,这朱大人常年只装酒肉美人的脑子里被刚刚这一吓,倒还生出几分理智来。
“既然朱大人的证人还未到,那皇上不如先听听这焕山怎么说?”
徐靖安看不惯这朝堂上越发令人作呕的文臣作风,倒是十分欣赏焕山这脾性。徐靖安这身份,怎样也不会比宋清桓和霍司远低的,甚至还要更高些。徐家虽不比霍家,但徐靖安的生母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虽佳人早逝,但徐靖安与当今圣上也是不折不扣的表兄弟。就光是这一层血缘关系,也是旁人求不来的。只是这当今圣上的亲表弟,却会甘心去做一个每天在外巡守的城门校尉,倒是让不少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只有宋清桓知道其中的原因。
徐靖安本就不是个被拘束的性子,亦和宋清桓一样,不喜朝堂风气,若非是为了他那已经不能再上战场的老父,徐靖安是万万不会踏入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肮脏恶心的朝堂半步的。
这城门校尉也是他自己求的职位,这官职少有在宫中,这便是徐靖安最大的让步了。
“倒是少有见你对朝堂的事情这般上心。”
皇帝对他这个表弟很是疼惜,因着徐靖安幼年丧母,皇帝把当年公主对他的疼惜别无二致的全用在了徐靖安身上。不管徐靖安想要什么他都给,即便是那孩子要去当个城门校尉遭罪,皇帝也都由了他的心思。
“既然这样,那朕就问你,你可是土匪?”
皇帝微微抬头,冕上的珠帘晃了晃,把焕山的身影晃得有些模糊。
“回皇上,草民确实是土匪。”
焕山倒是实诚,皇帝问什么就答什么,虽答了自个儿是土匪,脸上却坦坦荡荡的。
皇帝没说话,等着焕山的下文。
朱达昌原本想争嘴说一句,又想到刚才刘大人的下场,那嘴就跟被阵线缝住了似的,怎么都打不开了。
“但草民一不偷二不抢,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寨子是我太爷爷传给我爷爷,我爷爷传给我爹,我爹又传给我的。即便是个土匪窝,这到底也算是我家的祖业,总不能由着没了吧。”
焕山这话说得十分强词夺理,生生把自个儿说成了一个把祖业发扬光大的好子孙。
宋清桓站在一旁,看着一身狼狈却未见服输之色的焕山,眉目柔和,原本紧抿着的嘴角也松开了,眼中竟沾染上些许笑意。
“你这话倒是有趣,那照你这样说来,这做贼的把偷当作产业,当土匪的把抢当作祖训,那我这大安还要不要了?”
皇帝这话虽带了玩笑的意思,可话中的深意却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是焕山当真不知死活的答一句“是”,只怕现在就要被拖下去,给他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干脆直接就地处决得了。
“皇上,草民可没说要去偷要去抢的,草民就是个挂了土匪名头的普通百姓,哪里来的胆子造次。”
焕山还没蠢到要去得罪皇帝的地步,他和宋清桓的命都握在那个在龙椅上坐得四平八稳的人身上,即便焕山不把自个儿的命当命,也不可能由着宋清桓被自己连累。
“那朕的朱爱卿说你将他毒打一顿,还与清水镇的镇民勾结意图不轨。对此,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皇帝这一句话下来,焕山没被吓到,倒是朱达昌狠狠打了个冷颤。
朱达昌这动静自然没能逃过高位上皇帝的眼睛,他挑了挑眉,却没说话。
“朱大人说的没错,我确实将他毒打了一顿,甚至还打算杀了他。”
焕山提及此事时,之前的玩笑意味消失得干干净净,眼中冰冷,周身的杀气让徐靖安也不由得皱了眉头。
焕山如今这样,便是他自己要否认自己不是土匪,也没人信了。
“皇上!那焕山当着您的面都承认他要迫害朝廷命官之事了,还求皇上为臣做主啊!”
那朱达昌突然五体伏地,又打断了焕山的话。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如今是有多慌了。
本来他只是打算借霍大人的人,杀了焕山泄愤,可是霍大人非要他抓了焕山送进京。他原本打算把焕山弄哑了,叫他说不出来,这样就不能把自己的事抖落出去,可是霍大人却不肯……虽说霍大人承诺了会抱住自己,可是现在……朱达昌还是忍不住害怕。
“朱大人这番作态,难不成是以为皇上处置了焕山,当初你想要杀我灭口之事就能就此磨灭了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宋清桓突然开口,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满朝震惊,就连皇帝也皱紧了眉头望着宋清桓。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朱达昌要杀他灭口?
这件事……霍司远可没告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