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桓听着朱达昌的话,心中冷笑。
他为何拖到现在才回京,里面也有朱达昌的一份功劳呢。
朝堂之上的众臣听了朱达昌的质问后,纷纷朝宋清桓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虽说宋清桓的父亲在朝上门生众多,可再怎么也有一部分不是,那部分寒门子弟最看不惯的就是宋清桓这种世家出生的少爷,生出来就能靠着家族,不用担心温饱,更不用忧心前途。故而在听了朱达昌对宋清桓的指控后,纷纷站了出来说道:“皇上,臣也觉得朱大人所言有理,宋大人的调职令可是一个多月前就传下来了的,宋大人若是走走停停的,也不至于这么久才回京吧。”
若宋清桓当真是走走停停的才回京,那便是对皇帝的旨意不重视,也算是个亵渎皇命的罪名了。
“这件事是老臣的不对了。”
宋清桓的父亲手持白玉笏从文臣列首走了出来,先是对龙椅上坐着始终一言不发的皇帝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对着朱达昌等人,与宋清桓极为相似的脸上却有着不同的神色,“犬子在月前就害了急病,派了身边的小厮送信回京。这事我早就禀告给了皇上,到底是我不对,没能给诸位同僚说一声,叫你们平白多了这么多想法。”
宋父这几日对宋清桓的态度有极大的转变,对宋清桓也开始上心起来。起码在对焕山这件事上,宋父是打算帮宋清桓的。
朱达昌听宋父这话,哑了声音,被宋父这样看着,竟一时不敢开口。
“这事儿,宋爱卿早就给我说过了。”
在龙椅上坐的安安稳稳的皇帝撑了撑下巴,看戏似的说了这话,觉得颇有道理的点了点头。
“既然皇上和宋大人都这样说了,那朱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霍司远没有多和宋父纠缠,反倒是把话题又引着回到朱达昌那儿。
朱达昌心中有些发慌,慌乱中下意识的就去看霍司远,正好对上霍司远看似温和实则锋利的眼神,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那……那宋清桓与土匪勾结之事确实是证据确凿,宋清桓在那黑风寨住了小半月,最后竟还毫发未损全身而退,就连宋清桓回京的马匹也是黑风寨的。若是宋清桓大人真的和那土匪没有勾结,宋清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为何能够全身而退!”
朱达昌掷地有声,字字句句都在把宋清桓往“官匪勾结”四个字上扯,他倒确实也是亲眼见了焕山和宋清桓之间的交情的,只是……这话可不能由他说出口。
“呵——朱大人这口才,若是不去说书,才真是委屈了人才。”
大殿之上突然响起一阵鼓掌的声音,宋清桓从行列中站了出来,径直走到了朱达昌跟前,面上嘲讽之意毫不掩饰,眉心的那颗痣越发鲜红。
“朱大人这字字句句的,很是有道理。”
宋清桓的声音不高,却在这大殿之中显得十分清晰明了,他只身一人立于朝堂,却有千军万马之势。
“朱大人说的话,大半也都是真的。”
宋清桓这话一出,满朝哗然,唯有霍司远,挑了挑眉毛,心知宋清桓的话定然还没完。
“皇上,宋清桓这话就是认了!他对自己与土匪勾结的事供认不讳,还请皇上下令处置宋清桓和那悍匪!还朝堂一个清静!”
朱达昌顺着竿子就往上爬,见宋清桓“认了”连忙就跪在了地上,高声冲皇上求着。可就是动作太着急,反倒是让人觉得他多了几分心虚。霍司远见朱达昌这个扶不上墙的模样,眼中划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若非是那件事,朱达昌这种杂碎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朱大人,您这么急做什么?宋大人连话都还没说完呢。”
朱达昌的模样令人生厌,事情的原委徐靖安一丁半点都不知道,只是与宋清桓相交多年,自然信得过他的为人。见如今宋清桓在朝堂上竟有些孤立无援之势,故而忍不住开了口。
朱达昌浑身一颤,一双绿豆眼淬了毒似的死死盯了徐靖安一眼,心中恼怒得不行。
“朱大人话的确没说错,我确实在黑风寨住了小半月,回京的马匹也确实是黑风寨的。只是……”
宋清桓的眼睛没去看跪在地上的朱达昌,反倒是移到了一直跟局外人似的霍司远身上。
“只是我可没有毫发未损全身而退,我可险些……就丧了命了。”
宋清桓说着说着就半蹲了下来,看在额头上一直在冒冷汗的朱达昌,扯了扯嘴角,“朱大人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朱达昌脸皮抽了抽,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人全抽去了,险些就倒了下来,但始终强撑着,想起霍大人教给他的说法。
“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达昌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宋清桓,忽然换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宋大人,你若是因为我告发你与土匪勾结之事,便想泼些脏水在我身上。皇上的眼睛雪亮着,各位同僚的心中也清楚。宋大人,若你现在向皇上坦白认错,说不定还能求一个从轻发落,就莫要再起这些害人的想法了。”
朱达昌这话,竟有些苦口婆心之感,仿佛宋清桓当真冤枉了他一样。
宋清桓压了压自己的手关节,好整以暇的看着朱达昌,一副“你尽管说,信了算我输”的表情。
“宋清桓,你可有什么要申辩的?”
皇帝见宋清桓半天不搭腔,换了只手撑下巴,冲宋清桓掀了掀眼皮子问道。
“若是朱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臣就不急,等朱大人把话说完了臣再慢慢说,免得朱大人一惊一乍的,臣身子还未好全,若被吓着了,朱大人又要扣个‘心虚’的帽子在臣脑袋上了。”
焕山别的什么宋清桓都没学到,这贫嘴的功夫倒是日益见长。冷着一张脸说出这番话来,叫朱达昌恨得牙根直痒痒,便是霍司远也颇有些震惊的看着宋清桓。这个宋家少爷,几年前可不是这个模样。这些话,他可从来没想过会从宋清桓嘴里说出来。
“你这贫嘴的本事倒是见长。”
皇帝也很是觉得有趣,听了宋清桓的话后,脸上还浮现出笑意来。
“为人在世,总要学一些新鲜玩意儿。”
朱达昌见宋清桓和皇上熟稔的模样,本来就没什么底气的心里如今越发慌了起来,竟不管不顾的冲皇帝闹了起来,“皇上!您万万不能因为宋清桓和您幼时的交情,便偏袒于他啊!宋清桓与土匪勾结,又构陷朝臣,您若是真的要包庇他,那就是寒了朝臣的心啊!”
霍司远听了朱达昌这话,心中骂了一句“蠢货”,脑子里当真全装的豆渣,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霍司远心中要舍弃这枚棋子的念头,越发加重。
“那倒不如,朕把这把龙椅让给你来坐,你说可好?”
皇帝坐直了身子,右手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翠绿扳指,年轻的面庞半隐在冕旒后,脸上的笑意不但没有消失,嘴角反倒是咧得更开了。拍了拍龙椅,瞧着大殿里跪着的朱达昌。
朝中众人听了皇帝这话,心道不好,全部跟着就跪了下来,齐声高呼:“皇上息怒!”
朱达昌更是吓得浑身都软了,瘫在大殿上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只敢一个劲儿的在大殿里求饶。
“皇……皇上……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霍司远也跟着跪在大殿内,揣摩不出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帝分明……是与他们一道的,可现在这样子,却像是要保住宋清桓的态度。
“皇上,朱大人怕也只是一时着急,这才慌不择口,还请皇上看在朱大人一片赤诚的份上,饶了朱大人这次。”
霍司远冲朝堂上一个官员使了个眼色,便又一人站了出来给朱达昌求着情。
他现在还要靠朱达昌把脏水往宋清桓身上泼,起码现在……朱达昌还是有作用的。
“朱爱卿当真是朕忧君忧民的好臣子。”
皇帝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不再在刚刚那件事上继续纠结,“既然朱爱卿说的言之凿凿的,那朕倒是想问一句,朱爱卿可有什么证据?”
朱达昌等了这么久,就想等皇帝问一句证据,只是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自个儿刚刚却被吓得连说话的胆子都没了,只能一个劲儿的直点头,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有证据似的。
宋清桓半眯了眼睛,也跟着冲皇帝行礼说道:“求皇上也将那焕山宣上殿来,起码……也得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皇帝之前就从霍司远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宋清桓和焕山的事情,虽然自己从未见过焕山,但是几日前宋清桓去大牢中探望焕山还威胁狱卒要他们给焕山好吃好喝的,还要给他准备被褥的事却是全都传到了他耳朵里。
这个土匪头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个素来不把任何事挂记在心上的人这般上心。
“那便宣焕山上殿,顺便把朱达昌寻到的证据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