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安大夫听到徐靖安痴傻的消息,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脸上倒也显露出几分急色来。
徐靖安的父亲姓徐,可他的祖母却姓安,这安大夫是徐靖安祖母的兄弟。徐靖安的祖父祖母走得早,徐靖安的父亲如今又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安大夫少年时候就反对姐姐嫁入朝中权贵家,可他到底阻止不了整个家族都同意的事情。就是这件事以后,安大夫与自己的同胞姐姐就逐渐没了联系。他本就不喜欢京中的浮华奢靡之风,安小姐嫁入徐府后,他干脆也到处游历。后来倒也学了一身医术回来,可等他回京的时候,才听到自己的胞姐为战死的夫君殉了情。他的侄儿,徐靖安的父亲也不是个扶得起来的,整日窝在府里,徐府也一日比一日衰败起来。
唯有徐靖安,性子对他的胃口不说,也是个胸中有丘壑的。虽然他从未向徐靖安挑明自己的身份,可那孩子对自己也礼数周全。如今,怎么遭了祸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大夫见焕山不似说谎的样子,也跟着重视了起来。
焕山看了看那群等着诊治的病人,言语里有些犹豫,这到底是宫中的事,又牵扯到皇帝,有些话是不该在外面说的。
安大夫活了这么多年,焕山的心思一看就明白了。他放下自己挽起来的衣袖,把苏木喊了过来,“你先看看这些病人,我要进一趟宫。”
安大夫脸色凝重,把药房里的事交给了苏木,自己提着药箱起了身,似是想到什么,又对苏木说道:“待会儿把这些病人看好了,你也进宫来……”
他顿了顿,“把上次得来的千年冰莲和火灵芝也带上,说不定有用处。”
即便焕山对医术一窍不通,但也知道千年冰莲和火灵芝有多珍贵。这两样东西传说是能把还存一口气的濒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神药。许多人至死都没寻到过两者中的一个,没想到安大夫竟连这两种至阴至阳之物都有。要取出来用了,言语里也没有半点惋惜的意思。
“那个紫禁城,当真是个要人命的地方。”
见苏木应了一声,安大夫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焕山,却带了几分讽刺的笑意。
“晚辈十分赞同,可是……谁不想活命呢。”
焕山长长叹了口气,朝紫禁城的方向看了看,眼中是粘稠的无奈。
等焕山带着安大夫回宫的时候,沈著和徐靖安已经被宋清桓带去了勤政殿安置,沈著也因为撑不住昏迷了过去。徐靖安脑子混沌,谁的话也不愿意听,宋清桓怕徐靖安趁他不注意做些什么,只能让人点了他的睡穴。
“安大夫,又麻烦您了。”
宋清桓看到安大夫的脸色,就知道他又麻烦了人家,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上前拱手致歉。
“只是如今……我们能信的大夫也只有您了。”
大安的名医不计其数,圣手更是多在皇廷,可如今宋清桓却说,能信的大夫不过就他这个糟老头子。
安大夫看了看那个昏睡中的,还十分稚嫩年轻的皇帝,在心中叹了口气。生在皇家,即便是皇帝又如何,到底祸多于福。
“不是让你们这几日帮皇上把药瘾戒了吗?怎么还是这样?”
安大夫走到沈著面前,翻了翻他的眼皮,捏着他瘦得皮包骨的手腕开始诊脉,可手刚搭上沈著的脉,脸上霎时就差了起来。
皇帝的脉象若有若无,隐隐显出衰败的迹象来,眼皮子也开始泛白,嘴唇也是紫红色的,不管是看脉象还是看脸色,都是中毒已深的模样。
寒食散本就是有毒的东西,皇帝吸食寒食散这么久,中毒也不是没道理,但是前几日他来给皇帝诊治的时候,也没见有这么严重。
“看他这样子,这段时间寒食散的分量是一点没少,反而还有逐渐加多的迹象。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再这样下去,哪怕我是华佗转世也救不了他。”
安大夫脸上的忧色越发家中,对着宋清桓和焕山也就越发不满起来。
可他们两人也是一头雾水,分明每次沈著犯了药瘾,他们都用绳索把他绑了起来,入夜就喂他喝安神汤,这些日子他们三人连殿门都极少踏出,沈著哪里来的机会吸食寒食散。更何况殿内的寒食散早就被他们搜出来全烧了,即便沈著想吸食,也没东西给他。
等等!
会不会是沈著瞒着他们偷偷藏了药?
这个念头一灌入宋清桓的脑子就开始越发清晰起来,他看了看焕山,发现焕山与自己也有一样的想法,当即便喊来人,吩咐道:“你带几个侍卫去皇上的寝宫搜,若是搜出任何白色的粉末就全部带过来,你们记得,必须搜仔细了,一个地方都不许落下!”
宋清桓吩咐下去,心中却又开始计较起来。
沈著虽说是皇帝,可是寒食散到底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早在先皇的时候,先皇就下了死令,若是民间再有寒食散等物流通,无论是平民还是权贵,一旦被抓住,那就是抄家的罪名。沈著吸食的寒食散,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宋国祯提供的吗?可是宋清桓在宋家这么多年,即便是宋国祯当年有心让他接住自己权位的时候,也不曾听过宋国祯有任何关于寒食散的门路。
“安大夫,无论如何,皇上的命你一定要保住。”
宋清桓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保住沈著的命,若是沈著连命都没了,那一切也就完了。
安大夫没回答宋清桓的话,反倒是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排银针来,先是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捏住沈著的指头,把指头捏得发紫,然后一针扎了下去,鲜血猛地就流了出来。安大夫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个茶杯,接住了从沈著指尖流出来的血。竟是暗红发黑,并且十分黏稠,像是一滩臭泥,根本不是正常的血。
“都已经严重成这样了……”
安大夫喃喃自语,额头竟冒出几颗汗珠来,沈著如今的情况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此次他到底能不能醒过来……他也没有把握……
“我记得宋国祯让王德喜给皇上喂了什么药?上次在大殿上,他就说过要王德喜带皇上去服药,会不会……”
焕山见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突然想起上次在大殿上,冬生发狂之后,皇帝身子不适,宋国祯和王德喜并不怎么正常的脸色。
“太医我让人抓了起来,太医院院首您应该也认识,我现在就让人把他带上来,看他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
宋清桓听到焕山这么一说,突然也觉得不对劲起来,而且按照宋国祯的性子,他当年要提拔王德喜,不可能只是单纯拔刀相助而已,王德喜是皇帝身边最贴身的太监,若是宋国祯要对皇上做什么,通过王德喜的手,是最轻易不过的了……
大牢
大安的大牢一如既往的平静,可这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
素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在人前光鲜亮丽的大臣们如今全都被关在了这大牢里。有些官职地位的,就和太监关在一起,天气本就渐渐热了起来,那群大臣们哪个不是养尊处优的,如今一下子下了狱,又和一群太监关在一起,早就受不住了。有些按捺不住的大臣一直都在咒骂宋清桓,嘴巴就没停过。
“宋大人,您感觉怎么样啊?”
霍司远和宋国祯到底不是那群没什么根基的小臣子,即便是皇帝下令要把他们关押起来,那群狱卒也不敢真的就像对那群臣子一样对待他们。故而一人给他们安排了一见牢房,正好是对着的,不管是宋国祯还是霍司远做什么,对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霍司远理了理自己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脸上还是带着悠闲的笑意,拖着一条跛腿,在本就不怎么宽敞的牢房里转悠着,仿佛自己所处不是牢房,反而是自家庭院。
“身上被刀子喂了一刀可还受得住?”
宋国祯坐在角落,背靠在墙上,腰上缠了一圈绷带,看起来连动弹也十分艰难。
“倒是不劳你关心了,想想你自己要怎么出去才是对的。”
宋国祯睁开眼睛,看向了对面正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霍司远。
霍司远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的父亲是个内敛威严的人,即便霍家和宋家是死对头,霍家要出手也是实打实的从明面上来的,一身军人做派。若非是先帝在时重武将,霍司远的父亲绝对不是宋国祯的对手。可霍司远和他那个坚如磐石的父亲不一样,那是条滑溜溜的毒蛇,一不留神就会被狠狠咬一口,然后就等着口吐白沫,毒发身亡。
“宋大人怎么知道小侄没法子出去呢?”
霍司远脸上的笑意越发加深,连丁点忧虑之色都没有。他的目光挪到了大牢更深处,嘴角翘得越发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