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桓一把抓住了焕山的手,他的手冰凉,焕山的手也很冷。
宋清桓清晰地感觉到焕山的手抖了抖。
“你们还不明白吗?要不要我说得更清楚一些。黑风寨的焕山寨主,其实是……”
“闭嘴!”
焕山一把打断了霍司远的话,他唇色苍白,可眼神却十分坚定,“我爹是黑风寨的土匪,我爷爷是黑风寨的土匪,我们家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是黑风寨的土匪。我叫焕山,是黑风寨的寨主,是黑风寨上一个寨主的儿子。”
焕山反扣住宋清桓的手,不断地收紧,宋清桓也不停地在用力,两个人似乎都想把对方揉碎。
可是宋清桓太清楚了,他能够感觉到焕山如今心中的……害怕。
他自己也怕,他怕焕山会是宋国祯的儿子,会是自己的……兄弟。
“霍司远,不管你现在说什么,你都只有死路一条,光是残害皇上这一条,就足够抄你霍家满门了。”
宋清桓始终扣住焕山的手不肯放开,即便这里有无数双眼睛,他也不想放开。他怕,他怕自己如果松开焕山的手,自己就会失去他了。
“抄家?好……好啊!我巴不得你把所有姓霍的人都杀了,全部都杀光!”
霍司远两眼放光,听到“抄家”二字,甚至觉得很兴奋。
“你们最好把他们都杀了,然后我就在地狱里头等着你们。”
霍司远把手里的玉佩扔了,脸上满是狰狞的笑意,他看着宋清桓和焕山两人死死扣住的手,一张嘴越发咧得开了。
“我等着你们这对不会被世人所祝福的鸳鸯,受不了世人的指点,然后早一点……早一点下来找我。你们可别忘了,你们除了是断袖……还是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哈哈哈——”
霍司远说完这话就开始大笑起来,他急促地笑着,直到把自己笑得满脸通红。
他突然收住了笑意,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一眼,看着宋清桓和焕山,说出最恶毒的话来,“你们要记得……你们每天晚上安枕的时候,我都会在床边看着你们,看着你们是如何被世人的流言吞噬的,看着你们是怎么一点一点开始从心底厌弃对方,最后……忍受不住用刀子杀死对方的,就像这样……”
霍司远的声音越来越轻,手里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把刀子,一刀就朝焕山捅了过去。
焕山被霍司远的话影响了心神,竟没能反应过来,站在焕山身边的宋清桓见状,竟直接用自己空着的右手去接那把刀子,那把尖利的刀子直接从宋清桓的手掌心穿过,把他的手掌心捅了一个血窟窿出来。
焕山被宋清桓手中的鲜血拉回神智,看到霍司远竟然还想要抽回刀子再捅第二刀,当即怒不可遏,一脚踹上了他的小腹,然后追着上去揪住了他的领子,对着他的太阳穴就是狠狠的一拳。
“我告诉你,即便我和宋清桓当真是兄弟,我也不会离开他!”
焕山这话说得极其大声,霍司远听了又笑了出来,嘴巴里含着一口鲜血,对着焕山的脸全喷了上去,焕山整张脸都被霍司远温热的鲜血打湿了,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滑到了他的脖子,焕山甚至觉得那些血滴变成了长腿的虫子,爬满了他的全身。
“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霍司远说完这话,身侧的手就垂了下去,可是眼睛却还是没有闭上,连带着嘴巴也长得极大,还有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霍司远死了,死得十分不甘心,却又十分活该。
整间牢房十分沉默,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不管是沈著还是那群御林军。
焕山手里还揪着霍司远的衣服,脸上还有霍司远的血。
他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楞了许久,最后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血迹,抬脚走到了宋清桓身前,还顺便弯腰捡起了之前被霍司远抢走又丢在地上的那块玉佩。
“会有些疼,你忍住。”
焕山把玉佩揣进怀里,端起宋清桓被捅出个窟窿的右手,语气平静。
“焕山……”
宋清桓的左手拉住了焕山,他如今根本不想去管自己的手到底伤得严不严重,他只是害怕……害怕焕山会离开他,会因为霍司远说的话离开他。
“你还想不想要你的手了!”
焕山的两道剑眉竖了起来,看着宋清桓,像是巴不得想要打他一巴掌,可他哪里忍心下手,嘴上虽骂得厉害,可动作却十分轻柔。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要是痛就咬。”
焕山一只手端着宋清桓的右手,一只手放在了刀把上
宋清桓闻言点了点头,焕山还没开始拔刀,他就已经一口咬上了焕山的肩膀。
焕山捏着刀把的手顿了顿,然后开始慢慢用力。他越是用力拔,宋清桓就咬得越是厉害,似乎是想要把他肩膀上的肉咬下来。
宋清桓的嘴里很快就钻满了铁锈味,不知道是焕山的血,还是他自己牙龈出的血。
只听见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扑哧”声,从宋清桓掌心插-到手背的刀子就被拔了出来,一双原本白净好看的手现在血流得跟不要钱似的,那血窟窿堵都堵不住。
“你再咬我这块肉就该没了。”
焕山拍了拍宋清桓的脑袋,替他擦去了额头上疼出来的冷汗,右边肩膀微不可闻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又看向沈著说道:“皇上,我和清桓先走一步了。”
“清桓这样……你们……”
“我会照顾好他的。”
焕山打断了沈著带着担忧的话,紧紧扣住宋清桓的手腕,也不管在场众人的目光,拉着他就走出了牢房。
“焕山——!”
从宋国祯面前经过的时候,宋国祯突然从缝隙中伸出手,奋力地想要拉住焕山。
焕山的脚步顿了顿,脸却没有转过去,他的声音冷漠,在这大牢里越发显得阴寒,“我是黑风寨的焕山。”
然后拉着宋清桓,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著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睛里各种情绪交织,到底也说不出句什么话来。
他看了看那御林军押着的一脸惶恐的苗东丹,脸上闪过寒意,“把他给我关押起来,择日处斩……”
宋清桓手掌的血窟窿一直在流血,从大牢出去就滴了一地。焕山一把拉住不断在往前面冲的宋清桓,想要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条来绑住宋清桓的手,可是身子突然没了什么力气,连块布也撕不下来。焕山索性直接把外袍脱了,用两只袖子在宋清桓的右手上绑住打了个结。
焕山一脱下自己的衣服,就露出里面白净的中衣,肩膀上一片狼藉,都是被宋清桓咬的。
“我们还真是……从认识开始,身上的伤就没断过。”
宋清桓看着自己已经浸湿了焕山衣服的手,又看着焕山血肉模糊的肩膀,苦笑着开口。
大牢外的阳光刺目,他们来的时候太阳不过刚刚冒出个头来,可是如今的日头都有些毒辣了。
“如果……”
宋清桓抬头,直直对上了焕山的眼睛。
“如果霍司远说的是真的……”
“不会!霍司远的话七分假三分真,他说这话不过是要离间你我罢了。”
焕山略显急切地打断了宋清桓的话,也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拉着宋清桓就开始走。
“你的手不能再拖了,我现在就带你出宫,去驸马府找安大夫。”
宋清桓的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今心里有多担心,有多害怕。
焕山一把拉住宋清桓,那流言蜚语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一路传了出去,口口相传,早就不知道被传了什么样子。
焕山只穿了一件中衣,肩膀上还带着血迹,带着身上也满是血的宋清桓闯进了驸马府,险些没把驸马府那群老弱妇孺吓个人仰马翻。
幸好孙管家眼睛虽小,却是个会瞧事儿的,他定睛看了几眼,认出了来人正是宋清桓和焕山,连忙迎了上去。
“宋大人和焕寨主,你们这是怎么了,哎哟哟这一身血的,快快快,赶紧进来。”
孙管家赶紧过去想要帮着焕山搀住宋清桓,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麻烦孙管家,还请管家把安大夫请过来,清桓手上挨了一刀,怕是不能继续拖。”
宋清桓吃饭写字,做什么都要用上的右手,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噢……噢噢噢,好!你过来,去找一件衣裳给焕山寨主穿上,你先去准备点热水。”
孙管家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就扭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跑去了徐靖安的屋子找安大夫。
也不知道这群年轻人是怎么了,一个二个的浑身都是伤,他家少爷更是,脑子也不好了。
焕山把下人拿来的衣裳随随便便地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半蹲在宋清桓面前,小心翼翼地把他右手上那个已经被染得血红的结给解开了。他刚要准备给他先清洗一下伤口,门外就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一个携着风的身影奔了进来。那人嘴里还喊着:“大人——你总算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