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她照例睡了大半个白天后在华灯初上之时去上班。晚班是七点,她今天到得比较早,一路溜达上了天台。皇廷大部分地儿都禁烟,吸烟处都是给客人准备的,员工上班时间不能抽烟,唯一开放的地方就是天台了。
她站在天台上一边吐烟,一边俯瞰高层的风景。很多人说,鸟瞰世界能体会到统治者般的伟大,可她此时此刻体会到的只有渺小。眼底的世界暮色昏沉,街灯闪耀,高峰期的拥堵把众多车辆局限于方寸之间,像一盘死棋。
在她愣神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啊,你在啊。”
她回头,看见Feynman,他也夹着一根烟,抽得分外悠哉。
她微微垂首,叫了声执行长。
Feynman走过来,问:“干什么一个人在这抽闷烟?”他的口气带着问候的意味,好像他们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一样。
他的靠近令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Feynman知道她的心思,故意向前进一步,逗弄道:“干什么这么怕我?”
她摇摇头,眼神中带着一抹惊惧。Feynman当然看了出来,笑问:“你是不是还记着你刚进皇廷那一年,我老打你的事?”他啧了几声,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真不应该怨我,被坑了那么多钱,火气总要找个地儿发吧。一千万美金,你知道是多少人民币吗?”
见她老不说话,Feynman指指她拿烟的手,她这才发现烟已经燃尽了,连忙抛掉了它。
“你应该怨何嘉宸,要不是他一走了之,你也不用受那些罪。”
“执行长是名门望族,一千万美金对你们家来说,应该还好吧。”她终于开口了。
Feynman点点头,算是认同她的判断:“是,那些钱是不至于让我们家破产,可平白无故被坑也闹心呢。讲真,当时跟你打那个赌的时候我挺希望自己输的,毕竟我真正想弄的是他。可没想到那小子比我想象中还要阴险绝情,装着一副哈巴狗的样子,成天对我们家的人摇尾乞怜,实际上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狼狗。”
“执行长是在嘲笑我吗?”
“怎么会。”说是这么说,Feynman却笑了出来。他顿了顿,忽然无厘头的问:“喜欢我安排的会面吗?”
她不解,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你应该见过何嘉宸了吧?”
“你……”
Feynman无视她的诧异,理所当然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我牵的线,他怎么找得到你?”他凑近了一点儿,调笑道,“见到旧情人很开心吧?”
你是想看好戏吧。她心想,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言辞:“既然他回来了,你可以去算旧账了。”
Feynman摆摆手,很无所谓:“已经算清了,那一千万,他已经连本带利还给我了。”
“执行长有这么大方?一千万就能让你气消?”
Feynman哼了一声,语气中难掩酸意:“他是发达了,之前靠卖老虎机赚了一笔,现在又转行做地产,改名换姓混进上流社会了,就连这次复兴商圈扩建的项目,也是他牵的头带给费云集团做的。我是还没消气,但他现在是贵人,我不会跟钱过不去。”
她算是明白了,无论是Feynman还是何嘉宸,都是为了扩建项目回来的,跟她一丝关系都没有。
忽而,Feynman又说:“他现在就住在皇廷,以后你们有很多机会碰面。”
她感觉背心一阵凉意,心头渐渐浮起难堪。她不想再待了,佯装看了眼时间,毕恭毕敬道:“执行长,我上班时间到了。”
“去吧。”
她刚转身,Feynman忽然叫住了她,对她挤挤眼:“听说你现在和少梁住一起,帮我跟他问好。”
她点点头,亦步亦趋下了楼。
因为Feynman的话,她上班都小心翼翼,除了出车,其他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她不想撞见何嘉宸,对于他以前的所作所为,说不想为自己讨个说法是假的,只是太难开口了,连想起都觉得难堪。重逢那夜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她不想再让对方看见自己手足无措、歇斯底里的样子。
结束一夜的工作,带着满身心的疲惫回到城里头。街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她一边纳闷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么高级的车出现,一边走到屋前打开门。一只脚刚进屋里,身后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跟着扑上来一股力量,她向前踉跄了几步,一下倒在厅堂的沙发上。那股力量跟着覆了上来,压得她难受。她刚想开骂,就闻到一股酒味。
难道是醉鬼进错门了?她奋力扭过身来用力踹了对方一脚,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那人落到了地上,她乘机打开灯,看见何嘉宸坐在地上,捂着被踢的地方慢慢爬起来。
“你神经病啊!”她脱口大骂。
何嘉宸嘿嘿地笑,眼神迷离,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层氤氲,满满柔情。他重新扑上来抱住她,含糊不清地说:“我想你了,小明星。”
她几乎是尖叫:“你放开我!”
他把头埋在她颈间,用力嗅着她的味道:“让我抱抱吧,我真的想死你了。”
她心中一颤,跟着是疼,疼得她怒不可遏:“你喝醉了!”
“我清醒着呢。”他笑得像个无赖,把她摁回沙发,手开始不规矩地上下摸索。
她急了,奋力挣扎,手脚并用。而他这次有了防备,一只手把她制得死死的,另一只手继续之前的动作。
“你到底要干什么!”
“做我们几年前没做完的事啊。”他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手上的动作更急切了,“那天晚上我好想抱你,可是你太小了,我怕伤了你。”
她都要气笑了,说得好像他有多体贴,并且从没伤过她一样。她不遗余地挣扎,弄到后来自己都累了,依然没有撼动他半分。望着他势在必得的眼神,她心里唯一一丝颤动都渐渐休止了。她心想人怎么可以这样,曾经那么呵护她,那么地小心翼翼对待她的人,如今却像是套了旧时的皮囊,做着相反的事情。算了,随便他吧,她算什么,人贱命轻,拼力气,她拼不过,论身份,他财大气粗,就算他要潜规则她,她也只能受着。
想到这,她也无所谓了,停止挣扎,听之任之。对方意识到她的依从,以为她被自己感染了,轻笑一声,一只手撩开她的衣摆从背后伸了进去。带着薄茧的手火热、灵活,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她的背心。
“舒服么?”他朝她耳边吐了口热气。
她只觉得疼,条件反射地疼。她身体紧绷,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又哭出来。
何嘉宸挑逗了一阵,忽然发觉有点不对劲,跟着扳过她的身体,将衣摆从后面整个掀起来,露出她光裸的背部。顿时,他眼神清明了许多,灯光下,她的背上满布疤痕,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这是怎么回事?!”他厉声问。
她不回答,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酒一下醒了大半,瞬间觉悟自己的荒唐。小心翼翼帮她拉好衣服,把她的身体扶正,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她已双目通红,就差没有流下泪来。
“对不起。”他伸手想安慰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背上……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回答,像座雕塑般一动不动。而他渐渐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带着不确定的情绪,试探道:“是Feynman弄的吗?”
她冷笑,总算是瞧了他一眼,带着浓烈的憎恨:“是呀,你走以后,他把火撒到我身上了。”
“有多久了?”
“不久,差不多一年,后来他出国了,我也解脱了。”
那一刻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好像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只有简单的一句:“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不还,就得有人帮你还。”
“杜乘风不管么?”
她又冷笑一声:“他说过,我走出家门就绝对不会来找我,你忘了么?”
他无言以对,手握紧了又松开,踌躇了好久,再次重复:“对不起。”
“你反反复复道歉不累吗?”她不屑一顾。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可以一直说。”
她摇摇头,嘲讽道:“你有什么错呢,你想脱离费家,想出人头地,现在你成功啦。那年你生日,我帮你许的愿也算是实现啦。这些本来就是你的初衷,我算什么。”
他哑口无言,又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时变得唯唯诺诺的:“我能为你做什么?”
她低头望着脚下,不愿多瞧他一眼,冷语道:“滚吧,别再管我。”
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陪着她静坐了片刻,然后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起身离去。
她终于松懈下来,点燃了烟纾缓情绪。脑子里浮现许多往日的画面,一点一滴,挥之不去。过去她觉得,结局不好的事情,只要过程中有那么一点点乐趣,都是值得纪念的。可是现在,她多希望它们从来没发生,守候也好,背叛也好,时过境迁后,竟然只剩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