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怀嘴角又提了提，“我们查我们的，不必管他。”
两人不知不觉得把食街逛完了，想要道别，胡说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还拎着容怀的一份糕点和一只烤鸭，右手拎着花花绿绿的袋子，旁边的容怀却只拎了一包糕点，而且丝毫没有接过东西的觉悟，胡说只好开口说要把人送回去。
“麻烦胡大人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容怀一点都不客气。
拐进食街尽头的一个巷子，第二户就是容怀的宅子。果然很近，胡说想，容怀该是每日从街头走到家门口，双手都是挂满食物的模样吧。
似乎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容怀对着胡说笑道：“每天都要从这条路走到家中，实为是最幸福的事情。”
胡说还没应容怀的话，只听院内传来声音，“公子！是您回来了吗？”
容怀笑着应了一句，此时门也被推开了，门内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穿了桃色的罗裙，胡说竟是一时没法看出少年在容怀府上是什么身份，于是便没有开口。
少女笑呵呵的见他家公子回来十分高兴，但在看到容怀手上挂着的东西便是眉头一皱，责怪道：“公子，你若是还犯这贪嘴的毛病，明日怕是夫人就要跑到京城来看着你了。”
“你不说，夫人她怎么会知道。”那少女显然斗不过容怀，怕是每次吵嘴都被容怀制得服气。
少女瘪了瘪嘴，不大高兴，“我偏要说。”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跟我这般没大没小。”容怀抛出了一句，然后终于想起了被冷落在一旁的胡说，把右手上边挂的东西一股脑都挂到了胡说的手腕上，“这是我帮胡大人拿的。”
少女这回总算满意了，高高兴兴的接过容怀手中的东西，随即容怀就把人差去厨房做饭了。
“胡大人进来坐坐？”容怀笑着问道。
“不了。”
容怀似乎已经知道胡说会拒绝，没有强求，而是对他说道：“林千户若是将这草率定案的结果交与皇上，也不过是他一个人而已。而范大人的意思同样也是希望查出个水落石出，这件事情前前后后大理寺和北镇抚司到底谁是真的在这个案子上用心了，范大人心中清楚。”
“只是眼下需要一个有说服力的新思路，不然对于我们，这仍然还是个死局。”
容怀说完便与胡说道了别，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转头对胡说说道：“他家的桂花糕是全京城最好吃的，平日里卖得最好，这是我叫他给我留的，给胡大人你了。”
胡说低头看了看怀里被塞得各种纸包的零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容家的门忽地打开一个缝隙，方才关门的人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不由分说的把人又拽了进去。
容怀便拽便说道：“时辰不早了，胡大人若不嫌弃就与我一同用了晚饭再走，而且我还有事想和胡大人聊聊。”
胡说本想拒绝但稀里糊涂就被拉进了屋里，胡说坐在圆桌旁边，方才的少女把菜端上桌子，又给胡说添了一副碗筷，少女做完这些便退出去了。
容怀顺着胡说的视线看了看，笑着说道：“归月是我从昶州家里带过来的，她菜做的不错，胡大人快尝尝。”
胡说夹了一筷子菜尝了尝，味道比上京城里有名的酒楼也不差多少，这位容大人倒是个知道享受的。他并不饿，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问道：“容大人是想与我说什么？”
容怀放下筷子说道：“案子有些眉目了，我抽调了大理寺的一些衙役查了花朝节在京城的戏班子，而且刚巧其中有一家就是当年被李氏赶出范府的那家。”
案子既已经有了进展，方才容怀为何又与他说那些话，如今又叫人进屋来全部与他说清楚，胡说皱了皱眉，猜测不到容怀的意图。
容怀深知这一点，但也并不解释，两个人心知肚明，看着对方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容怀从怀中拿出册子，这册子正是范泽调查皮影案时的卷宗，他搬着凳子凑到胡说身边，偏头对胡说说道：“这一页所记得正是那家戏班子，你看有什么奇怪之处？”
卷宗做的很详尽，戏班子上下的人员都记录在册，而人员的老家也写的清清楚楚，只是这么一看过去，这个戏班子上下四十多人竟然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凉水，这是皇城下面的一个小村子，因为背靠着青山交通不便，虽然是皇城附近但这么多年还是贫苦交加的地儿。
胡说翻了翻册子，其他的戏班子的人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按照常理来说，戏班子流动性强经常是从一个地儿到另外一个地儿，会从当地来吸收新的血液，反而只有这个戏班子的人都是来自凉水。
胡说问道：“这戏班子是不收外人，只对内？”
容怀点了点头，“不错，我去询问过，但凡在戏班子的人我都问过了一遍，其中有几人虽然极力掩饰但口音明显不是京中人士。一个卖艺的戏班子何必隐瞒这种事情，而且人皮皮影出现的第一个地方的就在这个戏班子。”
胡说定了定神说道：“小余的事情只是一个幌子，我们偏离了很久了。”
花朝节当晚，长安的街上人流如织。胡说与人群背道而驰，他一身黑袍，手握长刀，一路向城西走去了。
京城城西所住的人家都是普通人家，不若京中的王孙贵族，城西的矮舍较多，此处最高的一个亭台正是云来客栈，这家客栈的老板倒是会做生意，这客栈开在京城的中心地带未必有如今的名声。
老板偏偏叛道离经把客栈开在稍显贫穷的城西，但他这地方还真的是讨其他人的喜欢。京城之中外来的流动人口，都喜欢在云来坐一坐，时常一住就是三五个月，这么一来，云来客栈倒是天天都是客满。
胡说站在云来客栈的门口，店小二凭着纸灯笼的光亮把人勉强看清，满脸笑容的迎这位客官进屋坐上一坐，却是不想这位实在不是来坐坐的。胡说抬了抬手，他身后隐在黑暗中的锦衣卫鱼贯而出，迅速的将云来客栈团团围住。
店小二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颤着声音喊了一声掌柜的，连忙跑回客栈去了。而客栈内本是在吃饭的客官，一见这个场面，不想招惹麻烦，赶快撂下筷子走人了。
江豫凑过胡说的耳边说道：“这些人怎么办？”
“先把主要的人控制住，楼上的人盯紧了吗？”
江豫点了点头，“放心吧，消息刚来，我们便将云来客栈盯住了，只是不如现在这般大张旗鼓而已。”
云来客栈掌柜把人接了进去，吩咐小二上了热茶，客栈的大堂除了这几个黑袍锦衣卫之外再无他人了。胡说把刀横在桌上，手指抵在刀柄上，他手指叩着刀柄，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静的可怕的大堂里这声音来回的荡了荡。
楼上下来几人，路走得磕磕绊绊的，锦衣卫颇为不耐烦的训斥楼下听得一清二楚。胡说手上的动作没停。
这押来的人正是戏班子的主事由三，由三好不容易到了胡说的面前，他的眼睛在大堂内转了转，准确的判断他对面坐着的这位年轻人是这伙人中领头的那个。再瞧他的一身打扮，鹅帽锦衣，天下能穿这一套的怕是只有声名狼藉的锦衣卫。他面上的红晕褪了几褪成了煞白，他跪在地上，双手颤抖道：“各位官爷，不知小民有何处做错了？”
由三过了不惑之年，脸上却沟壑纵横，显然是常年在外奔波，胡说的手指敲了敲刀柄，并不着急，说道：“没想到。你可以多想一会儿。”
胡说一行人并不着急，毕竟先前答应到场的容大人还没有踪影，眼下着急也并没有用。
江豫望了望云来客栈的门口，门外黑洞洞没见到半个人影。
这边胡说慢腾腾的说道：“不如先说一说，你们为何来京城，又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据我所知，范大人在调查皮影案的时候就已找过你了。”
由三思前想后，锦衣卫找上他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皮影案，但这件事不是已经不了了之了吗？他苦着脸说道：“小民所知的全部都告诉范大人了，万万不敢有半分隐瞒。而且皮影案的事情小民也是受害者，小民靠着走南闯北四处演戏而生，怎么会自己挡了自己的财路啊。”
胡说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问道：“范大人的小妾李氏昨夜死了，你可知道？“
由三低下头，说道：“小民不知。”
“不知，不知为何低头？怕是你心中有鬼。”这人声意外的插入，将当场的几人吸引力瞬间拉扯了过去。
胡说转了转茶杯，静静的抿了一口茶，余光在由三的身上停留，见他因为容怀的一句话，神色越发的慌张起来，胡说敢肯定由三和李氏至少是有牵扯的。
还真的叫容怀猜中了。
这样一来，皮影案和李氏的关系，而当时皮影案的受害者由三，也未必是所谓的受害者。
只见容怀从门口进了屋，径直走过来坐在了胡说的身边，他对着由三笑了笑说道：“不如你来说说，为何满京城的戏班子，就只有你的班子独一份，不管是打杂的、跑腿的还是管事、演戏的全是凉水人士，而这些凉水人士却有别处地方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