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越算越薄
城郭如旧2017-07-07 02:064,543

  片刻之后,钱掌柜从里间出来,手中多了一个红木方盒,他将红木方盒放在长案之上。

  红木盒子打开之后,其中赫然是一叠银票。

  “这是何意?”白觉瞥了钱掌柜一眼,“这么多押金,钱掌柜莫非叫我师侄去屠龙?”

  “白公子,仔细瞧瞧,这银票与你平日所见的有何不同之处。”

  白觉从盒子中随意拿了一张,他吊儿郎当的瞥了正面之后翻过看了背面,背面的左下边角缺了一块,其上并用朱砂画了一个半圈。而在他身上的那张银票,他记得清楚并没有这些痕迹。

  继而白觉又拿了两三张。

  银票背面的左下,均是缺角和红纱印记。

  “这是钱庄作废收回的记号,不知何缘由流入了市场。一个月之前客人拿着这张带有作废记号的银票,到这儿兑换银两。“钱掌柜说道,“这里一共四十五张,是这一个月里断断续续在钱庄收回的。”

  “钱庄的银票定期便要作废重修订,你们还没有回收完毕,却发现作废的银票突然重新流通了。”胡说说道。

  钱掌柜看了看胡说颇有些激动的说道,“是的,为了防止有人从中获利,钱庄的银票定期要作废修订。这一批只剩下三百张没有回收,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么大件事。”

  白觉挑了挑眉,“赔银子了?”

  钱掌柜平白无故白丢了银子,还是自己笑脸相迎、拱手送出去的,听到白觉的话顿时肝更疼了,“客人拿的却是万通钱庄发行的银票,且钱庄作废银票的记号,也只有钱庄内部人清楚。拿着银票的到底是小人还是真正的客人,就算长了双火眼金睛都瞧不清啊。”

  钱掌柜越说越惨,把上面的八十老母下面的膝下儿女都掰扯出来了。

  这是赔本赔大了,心在滴血。

  说白了就是没处说理去。

  只能瞪着眼看着白花花的银两被送出去。

  “四十三张银票,库房都要空了。”

  白觉一抬手,打断钱掌柜道,“甭夸张了,钱掌柜一年万通钱庄的进出我们虽然不清楚。”

  白觉打量了一下银票,又说道,“这点钱也无非就是万通钱庄的一个零头,钱掌柜还会在乎这点零头?”

  “白公子话不能这样说,帐也不能这么算。”

  白觉点头表示赞同,“我和师侄确实没算过账。”

  胡说皱了下眉。花孔雀说胡话的功力见涨。

  方才还能舌战群儒,下一刻便懒洋洋的仿佛在边陲晒太阳。人能活成这般两面三刀也是不容易。

  钱掌柜被白觉噎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白觉顺着杆儿就下了,他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我不过是个打杂的,这么大把岁数不想再折腾了。”

  四十岁正当壮年,非说是岁数大。

  胡说和白觉心里都清楚。

  钱掌柜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虽说上面还有个顶头上司,但钱庄也有一部分掌握在他手中,就算他现在回家撂挑子不干了,后半辈子也根本不用愁。

  这是这事闹得不好看。

  已经作废的银票为何,钱掌柜还要亏钱给人兑换,想来也是为了粉饰太平,拿钱能解决的事情一般都不是什么大事情,他们有钱有些事情做着方便些。

  此事已经有一个月之久,而作废的银票收回也有四十余张。

  胡说瞥了一眼几欲断腕的钱掌柜问道,“官府那边什么意思?”

  钱掌柜面露难色,白觉瞥了一眼,随即对胡说说道,“钱掌柜自然是信得过师侄你,要你帮忙,自然不会去找那劳什子官府。”

  “是了。”钱掌柜附和道。

  一个月之久,却没有找到官府去。

  钱掌柜想私自了结这事。既保了名声,还能守住钱财。不愧是算账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名誉扫地之后,钱掌柜在京城都难站得住脚。

  正当壮年,但下岗再就业困难。

  胡说沉吟了片刻,张口道,“事先说好,这四十三张银票事后归我。”

  狮子大张口也莫过于此了。白觉没搭话,赞许的看了胡说一眼,深表欣慰。他们无相禅斗的人,就是该这么心狠手辣、蛮不讲理……

  想到此处,他被自己的想法噎了一下,姑且想起了他们还是名门正派的事情,挺了挺背脊咳嗽了一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万通钱庄的一个零头而已,钱掌柜这个价钱都不舍得。”胡说把白觉的话顺势抛了出去,砸在钱掌柜的脑袋上。

  钱掌柜猝不及防被戴了一个大高帽,仿佛挨了致命一击,颤颤抖抖得应了一句,“好。只要事情办成。”

  价钱谈妥了。

  胡说突然补上一句,“这是我的价格,若是我师叔想要,便再朝钱掌柜要了。”

  啧,防师叔防得太溜了。

  眼见爱财如命的钱掌柜的,留了财马上要没命了。白觉善心大发,说道,“钱掌柜的生意,我分文不收。”

  钱掌柜仿若在白觉周身看到了金光,闪闪发亮。

  “钱掌柜,你们存放作废银票的地方是在何处,引路。”胡说谈妥了价格,废话少说,直接进入正题。

  钱掌柜连忙给两位大爷带路,心中徜徉了半天,突然想起来。

  白觉分明与他那个师侄是一伙的。

  多要一分钱算是什么事儿。

  方才白觉的话一出,旁人若不清楚还以为钱掌柜贪了多大的便宜。

  白狐狸。

  钱掌柜心想。京城人这般叫白觉果然没有错。

  他与白觉不过点头之交,时至今日才算是正面有了些交集。这刚见了一面便从他身上了不少便宜,想到日后,钱掌柜叫苦连连。

  但如今京城里的人物。

  官场的人不能要。达官贵人手下的门客不能要。各路门派的青年才俊不稀罕这点破钱,觉得他身上铜臭味臭。不显山不露水,又没有大新闻常傍身的人。卧龙那位,各朝明君圣主才能请得起的人物。挑挑拣拣,高不成低不就,那就只能找上白觉。

  官场呢,他进不去。

  门客呢,刚被解雇不久。

  能力呢,好歹是个白狐狸。

  就是唯一的缺憾,新闻有点多。

  三人行至后院。

  越过歇脚的小花园,走过鱼池上的拱桥。

  胡说向鱼池了看了一眼。

  三五成群的锦鲤。

  不愧是钱庄,鱼池上都要架上座桥的。

  钱掌柜在一间房门口停了脚步,他说道,“就是此处了。”

  胡说微蹙了眉。钱掌柜推门进屋,白觉紧随其后,胡说则是遁了后。

  这一处很隐蔽,任谁也想不到已经作废的银票会在钱庄的后院。

  房间的南墙撑着一个大书架,书架将墙完全的掩住了,书架之前是一张长案。

  胡说打量着这个房间,很普通,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钱掌柜手搭上书架,两手一撑,书架便从中间割裂,各朝一边,露出南墙来。他手掌附在墙面上,随即一抓,墙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抽屉。

  是暗格。

  他从暗格中拿出一个红绸子,随即合上了暗格。

  胡说再瞧那墙壁,其上竟是瞧不出一点端倪来。

  钱掌柜将红绸子放在桌上,小心打开。红绸子中间包裹的就是作废掉的银票。

  “万通钱庄的银票,一年换一次样式,这件事每年的四月便开始筹备。一部分已经先行销毁了,余下两千张以备不时之需,三百张还没有收回,四百三十余张已经在我们手里,库房里只剩下一百张。”

  “也就是说还有一千多张会回到你手里。”白觉无情的补了刀。

  “这处还有谁知道?”胡说问道。

  钱掌柜沉吟了一下,“只有我一人。”

  胡说皱了下眉,随即又问道,“最近可曾发生什么事情,或者是见过可疑的人?”

  钱掌柜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否认道,“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一点可靠的情况都没有。

  眼前这位连个丢失的日期都不清楚。

  偷银票的是谁更是镜花水月。

  没谱的事儿。

  白觉摇了摇扇子,说道,“钱掌柜你让我们两个抓鬼啊?南墙跟那边一排算命的,您拿着您的钱跑过去,他们肯定都乐意,甭管你是测字还是生辰八字,都成。”

  “白公子,你就别寻我开心了。”钱掌柜有些着急。

  “分明是钱掌柜在戏耍我们叔侄两人。”白觉悠悠然站起身来,作揖道,“我们先告辞了,钱掌柜劳烦去请别处神人。”

  说罢白觉便将胡说拉走了。

  钱掌柜还想多说两句,可没想人都已经不见了。

  出了钱庄,白觉整理了一番衣袖,叹道,“小路难走,人生难啊。”

  胡说瞥了白觉一眼。

  如此在意形象。

  方才在钱庄离跳来跳去心里怎么没想想形象。

  在钱庄里飞檐走壁,也算是头一遭了。

  他师叔轻功了得,惹事了就跑,跑得快至今他还没人抓到过。不然他那二脚猫的武功再加上那张欠揍的嘴,早被打得爹妈都认不出来。

  “怎么样,衣衫还乱否?”白觉骚包的问道。

  随即他便得到了胡说的一个白眼,胡说道,“若是怕衣衫乱,便莫要跑。”

  白觉丝毫不在意,挑了挑眉,说道,“小屁孩懂什么。逃命的时候还会害怕衣衫乱?生命至上。不过,但凡你师叔我大难不死,衣衫和头发就不可乱的,不能忍受。”

  “还有,若不是我拉着你。那精明鬼三两句就又把你忽悠上道了,”白觉瞥了胡说一眼,往胡同外走,“他这事儿丢到官府里,官府凭着他那区区一点点线索抓到人,我白觉便从绣楼楼顶上往下跳。钱三斗人精似的,若是知道是件麻烦事儿,还能让他用那点破钱就把你打发了。”

  “师叔还知道绣楼啊。”胡说若有所思道。

  绣楼他不过拉出来溜溜,一下就被他师侄给抓住了,白觉摆摆手说道,“绣楼不是重点。”

  他们跳出来所在的位置是在万通钱庄的后门。

  后门被封死了。

  小路干干净净的,一点绿荫都没有,两人顺着墙根走。

  “你看这钱三斗,后院墙旁边的树全砍光了,他精着呢。”白觉说道,“谁在他头上拔根毛,他能反过来拔你三根。”

  “啧啧,也就只有我能和他做生意了。”

  两人出了小胡同,大摇大摆的路过了万通钱庄的门口,是白觉带路,他脸皮厚向来是心里怎么舒服怎么来,胡说道,“师叔,你怎么活这么多年的?除了轻功之外,你可是还有什么别的逃命法宝。”

  这讽刺简直是奔着脸来的。

  力道之大恨不得把他拍出大明的版图去。

  白觉定定神,看了一眼他家这个没良心的师侄,淡定得说道,“敌不动我动,敌动我乱动。十字箴言,回去好好背一背,熟练了在这京城就能把容怀狠狠的踩在脚下。”

  胡说下眼皮抖了抖,“师叔和容怀多大的仇?”

  白觉抬抬眼皮,笑道,“半年之前容怀亲自从我出了京城,我们好着呢。”

  半年之前他还与容怀不认识。

  话罢,白觉又说道,“这几日钱三斗会派人上门来寻,记住。第一若非本人,不见。第二若是本人没有干货,不接。摆摊儿做生意还要看人看事,钱三斗坑人坑到我头上了,啧。”

  “晾他几天,肯定摇尾巴晃脑袋得跟上来。”

  一口笃定钱掌柜会再来。

  胡说倒是对这件事没什么过大的感觉。

  钱没沾到他手边倒是不会心疼。

  不过这事若是传到徐季耳朵里,肯定哭天抢地。

  “不信?”白觉看了胡说一眼说道,“他在京城寻不到下一个人选。不若我们就和他走着瞧,除非他乐意向官府寻求帮助。”

  白觉抽出折扇,摇了摇,抬手就对城南根下边算命的打了个招呼。

  京城城南根清一色蹲着的都是算命的。

  说白了,京城里蹲着的都是手艺人。

  蹲路边摊的,蹲算命摊的、茶摊的、歌姬们也是蹲着的。

  胡说和白觉当然也是蹲着的。

  面朝黄土地,举头三尺有神明,凡事问心不问鬼。

  “很熟?”胡说问道。

  方才在钱庄里还三两句说南城根下面都是骗人的,白觉瞥了胡说一眼,拿纸扇点了一下胡说的肩膀,“算命是算你的命还是算银票的命,钱三斗就算日夜搂着银票睡觉,料想也说不出没张银票的生辰八字。算命的与我说过,生辰八字的那种卦最准。”

  诡辩。

  胡说心里想到,嘴里却问,“你算过?”

  白觉轻轻笑了一声,顾左右而言它道,“命会越算越薄,还是不知道为好。”

继续阅读:第七十五章 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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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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