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你说了。”容怀挑眉道,“白觉果然有办法,那种情况还能送出消息来。”
是了。
白觉用了块破布,上面写了两字,一个是容字,一个是命字。以白觉的德行,想表达的必然就是。是容怀。师弟救命!字是用血写的,破布的料子一瞧便是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的。
他师叔那只花孔雀,向来不会委屈自己。这回落魄成这样,想来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罪魁祸首就是他眼前这位,大理寺容大人。
“沈温说得不错,应是离你远远的,也自然不会招惹上麻烦。”
容怀倒是不解释,把茶水一口饮进,说道,“歇够了,就动身。”
他们不过在路边的茶摊歇脚,不过半个时辰,便又上路了。
五日之后,他们一行到了京城。
胡说牵着驴,被夹在人群中间。
京城自然是有京城的模样,与并州城大相径庭。
“容大人似乎和我师叔有深仇大恨。”
“没有。”容怀否认道。
胡说瞥了容怀一眼,一件一件的说与容怀听,“我师叔还有把柄被容大人你握在手中,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逃掉了。他离开上墉城,是不是因为你与他说了什么。”
容怀闻言笑了一下,“你倒是聪明。”
胡说说道,“不如我们谈谈,祭祀当日你为何在西南极乐寺中。若非被我手下碰见,落在李大人手中……”
胡说的话只堪堪说了一半,不知何时容怀已经立于胡说的身后,沉声道,“大人。”
“好,我知道了。”胡说瞥了容怀一眼。
容怀噙着笑,神态自如的说道:“离开京城有一个月有余了,京城中的事儿变化莫测,胡大人定是有些想不到的。”
容怀瞥了容怀一眼,心想,这位大理寺的容大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胡说的眼神瞄到了容怀,容怀小心翼翼的说道:“指挥使大人在北镇抚司给百户大人安排了住处。”
胡说怔了一下,“安排什么住处?”
容怀轻笑了一声说道:“前几日京城大火,刚巧波及了胡大人您的房子。”
胡说感觉头有些疼,那房子虽是没有什么值钱的玩应,但总归到了京城便一直住着,难免有些觉得可惜,且不说在京城应是没有与这房子一般价格公道,位置合适的了。
他略微迟疑的抬脚,却心中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无处安放了。
容怀此时,开口说道:“不如胡大人与容某先凑合几日。”
容怀开口复议说道:“北镇抚司阴凉,不适合夜里住着,不如大人就与容大人住几日,找到了房子再搬出来就是了。”
胡说瞟了一眼容怀这个吃里扒外碍眼的。
容怀噙着笑,说道:“客房都收拾好了,胡大人就别多做推辞了。”
胡说沉默了片刻,就在容怀以为容大人劝说无效的时候,在容大人带着笑意的注视下,他家铁面无私、冷言冷语、万事不走心的胡大人堪称和煦的点了点头,应下了。
容怀百思不得其解的牵着驴,胡说跟在左侧,容怀心想,这位容大人武功是不是在胡百户之上,怎么出了一趟京城,他家大人就犹如听话的小媳妇,对容大人简直是堪称是言听计从。
而且这驴又是怎么回事,胡大人连匹马都舍不得买?
世人常说,人饶有万贯家财,但该抠门还是抠门。
他本不愿意随容怀的安排,但又碍于白觉在容怀的手上。京城是容怀的地盘,人在屋檐走谁能不低头,再说,他身上的银子没有多少。
既然容怀这般抠门,他偏要到府上白吃白喝。
胡说大抵已经被白觉传染了,此时心中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胡说跟着于求在京城的小街小巷里穿梭,京城太大了,两刻钟之后,牵着驴的于求才停了步,对胡说说了句,“请。”
胡说抬头看了一眼这处。
铜门上的红漆是新刷的,空气里还有久久不散的那种味道。
高悬的匾额上写了容府两个大字。门口的小厮引着胡说进了府邸。
方入容府,便是一处小花园,这时瞧着还算不错,“容大人很会享受。”
容怀笑了笑,“胡大人不是来过吗?不过那会儿花还没开,没有这会儿看着舒心。”
胡说敢断定,无相禅斗的三个败家子肯定喜欢这种调调。
说到底,他不如把大徒弟这个名号送给容怀,他们刚好凑一起。
容怀笑道,“御赐的府邸,容大人年少成名,值得起。”
胡说想道,容怀果然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连御赐的府邸都要容怀自己挑选。
容怀瞥了容怀一眼,声音清越说道:“从哪儿听来的流言蜚语?自己花钱买的,如何又成了别人送的?”
容怀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胡说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过了小花园,其后藏着的便只有府邸中央的正厅,还有团簇正厅的六间房间。
小厮引他到了前厅左侧,二个房间。
房间简单大方整洁,多余的摆件一样没有,于求说道,“胡公子便在这儿住下,待会儿你们的事情,等容大人与你细说。”
说罢,小厮对他点点头便走了。
胡说方才还想问上容怀两句,京城着火的事儿,还有北镇抚司安排的事宜。但容怀三言两语便把自己捡干净了,把烂事全都丢在了北镇抚司身上,全身而退。
胡说把行李放在床榻了,只小坐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走远了,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他到了容府。
容怀没在府中。
胡说推开门,走到容府门口,关上了大门。而巷口有一人鬼鬼祟祟,自是从昨日胡说进入京城便已是跟上了。
暂时还不清楚这人是想做什么?但总归对于胡说和容怀来说并不是好事。
惠王地宫的事情戳破了一盏半的诡计,而如今京城不只是天子脚下,也正是一盏半活动频繁的老巢。在京城被盯上也是很寻常的。
胡说也自然不会再缩回屋去,他便撩袍跨步,出了房门。那人影在身后,他一概不理权当做不清楚。
他走得很快,但那黑影能身在一盏半也称得上是高手。
胡说瞥了一眼仿若火烧的天边,脚下一转,身影迅速的消失在繁华的街市之中。
“公子,买一个吧。”面具摊的小老板笑着对胡说说道。
胡说摘下覆在面上的黑脸面具,心情大好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难得大方道,“给,不必找了。”
反正也是容怀的钱。
胡说食指撑着面具,在人群里慢慢走。
黑影被他彻底甩掉了。
也许真的该庆幸他有这样一段人生。
他十四岁之前,流离失所,每每都是在逃命。
那人是在抓人,而他是在逃命。
京城酒肆林立,从外看过去,清一色的气派,胡说随便捡了一家进去,但腿还没迈进去,他转身便要走。
迎面满是脂粉味,温柔乡进不得啊。
“先别急着走,瞧着公子有些眼熟。”女子绕了一圈,刚好绕到胡说面前。
女子的脸便被胡说瞧了个清楚。她惯常穿着白衣,并不暴露,细细想来还有好看,胡说认出了她,两人已经碰了面,他便张嘴说道,“白姑娘,好久不见。”
白谣微微笑了起来,“你倒是还记得我,不进来坐坐?”
胡说迟疑了一下,方想拒绝,只听白谣说道,“我坐在你旁边,还会怕有人会贴过来?”
言尽于此,他自然也不会再拒绝。
两人择了一处靠窗的位置。
白谣微抬了下巴,“淮河就在眼前,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就在对面。”
胡说这才清楚,这条街背对的正是京城的淮河。
淮河是条运河。
三百年前的皇帝,一时兴起,劳民伤财干了件当时的缺德事。
没想到百年之后,却成了造福一方的好事。
淮河上货船日夜往返。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当然淮河之上除了货船,也少不了画舫和王孙贵族的游船。
画舫上的歌声随着风吹过来。游船上灯火通明,似乎是天幕上的星星点点映在其上一般。
“胡公子自你回京城过后,已是许多年未见了吧?”白谣转过头对胡说说道,“听闻你前几日回了西南小镇。”
这位白谣白姑娘在西南小镇,艳名在外,西南小镇最大的青楼这几年都靠着她。
胡说瞥了白谣一眼,白谣灿然一笑,“西南小镇的人都传遍了,黑马镖局的事情。”
胡说并未回答,反而问白谣道,“胡说才该问白姑娘,怎么到京城来了?”
白谣手指拨弄了一下茶杯,说道,“老板之命不敢不从。”
“白姑娘何意?”
白谣噗的一下笑出了声,随后正色道,“我们老板叫我来京城里看看花魁,瞧瞧她们怎么勾引男人的。”
话说得太坦然。听者都有些感慨。
“说不定学成回去,也能找个人嫁了,”白谣说着冲胡说眨了眨眼,“冲冠一怒为红颜那种。”
胡说被白谣逗得神态稍有轻松,说道,“那胡说先祝贺白姑娘了。”
胡说坐在白谣对面还算自在。白谣有什么便说什么,大大方方,比世上的很多男人要磊落。当然她也如她所说。她坐在胡说旁边,酒肆中没有一个姑娘胆敢跑到前面来。
白谣这一身白和非凡的气质,怕是谁瞧都觉得是哪一家的大家闺秀才是。白谣指了指淮河,问道,“去过吗?”
胡说说道,“才回京城不到三个时辰。”
白谣站起身来,矮了身子敲了敲木桌说道,“我花钱雇你,你陪我去传闻中那个销金窟。”
淮河边的风更大一些,吹在身上倒是舒服。
船家撑着船,笑眯了眼睛,“坐稳,开船咯。”
胡说面不改色的坐着,怀里是白谣给的银子。
收了银子自然要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