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春风都在为我们温柔,一起牵手走过寒冬就会迎来暖春。
——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宁乐的父母走了,直到宁乐与许幸生送他们登记时,他们也没有点头。
临走时,母亲还是神色惋惜地劝两人都再好好考虑考虑。
送别父母后,宁乐与许幸生向外走去,宁乐挽着许幸生的手臂,感慨道:“一直以为是我包养了你,没想到原来是你包养了我。”
那次看到了许幸生的存款,宁乐询问许幸生之后,才知道他只是靠着写书赚来的钱就已经可以碾压自己了,更别提和公司签约影视的钱了……
宁乐一直以为许幸生写书也只能算是赚个外快,他经常倒贴给公益组织,还自费给聋哑学校的孩子们买东西,这么多年估计也没存下多少钱。
将影视版权签给他们公司这件事,宁乐更是压根儿就没想起来……
宁乐回想起了那一串数字,脑海中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眼睛瞬间放光。
她松开了许幸生的手,一个侧身挡在了许幸生的面前,“你有这么多钱,我们完全可以不用再担心治疗费了!”
许幸生没有搭腔,他定定地望着宁乐,丝毫没有要参与进这个话题,或者是回应宁乐的意思。
宁乐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开始计划两人的求医之路,“我们这周就去D市先看一下吧!之前医生说的几个医院里,D市的那个医院离我们最近了。”
宁乐仰头瞧见许幸生兴致索然,一点儿都没上心的样子,她双手都挽上了许幸生的右手手臂,轻轻地摇着晃动着,见许幸生低头看她,忙继续道:“那我们这周周末就去D市先了解一下!顺便在D市再玩儿一趟,你不是一直想去D市去看园林吗?”
她试图用许幸生一直想参观的园林来引诱许幸生去D市,但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用……
许幸生面无表情地俯视宁乐许久,看到她满脸的兴奋,口中想要拒绝的话已经到嘴边了,但这话在嘴里顿了顿,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他实在是不想打击她。
“宁乐,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临了,他也只是这么淡淡地提醒了宁乐一句。
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他从听不到的那一年就一直循环往复地经历着。
现在的他也称不上绝望了,绝望是有了希望,经过失败没有希望了才叫绝望。
而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过希望,何来绝望。
他只是麻木,对听觉麻木,对自己麻木,对世界麻木,对未来麻木。
改变这一切的是宁乐的出现,是她的陪伴让自己对世界与未来重新燃起了喜爱。
原本他准备独自一人过完这寂寥的一生,如死水一样平静不会泛起涟漪的一生。
是宁乐的到来,像是一朵桃花花瓣飘落在这死水之上,这一潭死水突然变得有了生机,不再死气沉沉。
然而对于自己的听觉和自己,他仍旧不抱希望,他不想自己再次感受到绝望,他更不想的是宁乐和曾经的自己一样。
一次又一次怀揣着希望,一次又一次经历绝望。
那种绝望的感觉太漫长太难捱,绝望不是一瞬间的感受,而是日日夜夜的煎熬。
他从绝望中走出来,不想让宁乐再走进去。
他知道那种感觉越多痛苦多灰暗,他绝不希望宁乐也去体验那种感受。
“宁乐,如果我一辈子都听不到,你会一直爱着我吗?”
许幸生突然这么问道,他并不是怀疑宁乐的爱,而是想让宁乐做好心理准备,做好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听力的准备。
许幸生不会说话,他也很少用手语来说“我爱你”“我喜欢你”,他日常对宁乐表达爱的方式就是行为与是不是冒出来的情话。
他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问过宁乐,这样直截了当地询问宁乐对他的爱。
宁乐怔怔地望着许幸生,她能感受到许幸生的小心翼翼,许幸生对于未来对于他自己自身的胆怯……宁乐都能感受到。
他是经历了多少次的失望,现在才会这样对自己的病不抱任何希望?
“我爱上你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你能有一天恢复听力。”
宁乐的双眸澄亮,她仰着头直视许幸生,神色是平日里少有的认真。
“所以,听力是我们两个人免面对父母时,挡在我们面前的障碍,可它却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障碍。”
“一辈子很长,也很快,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那就只可能是因为我不爱了,不会是因为其他原因。”
宁乐的话很拗口,但细细想来的确如此。
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没有任何阻力的情况下,为何没有走到最后。
是什么时候两个人开始觉得爱情变得索然无味,在一起仿佛是成为了一种习惯,而不是因为当初在一起时所说的“我爱你。”
很多时候,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有原因的就不爱了。
“但我希望你能听到,能听到所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能听到所有你想听到的声音。”
“尽管只有一点希望,那也比没有希望要好,路还没走到最后,我们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宁乐明了,许幸生幼年时尝试过带助听器,但助听器对于他的作用却不大。幼年时的他跟着父母东奔西走地求医问药,经历了太多次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宁乐也知道,许幸生最怕的不是他自己的听力恢复不了,而是怕宁乐会失望。
她觉得两人像极了太阳与向日葵,许幸生的向日葵,自己是太阳。
身为向日葵的许幸生永远面朝着自己,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存在,一心一念都在牵挂着自己。
“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下一秒以后的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就算这次的希望变成了失望,那又如何,失望之后也不过还是过着现在所过的生活,还能有多差?”
许幸生看着宁乐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向日葵,而宁乐是太阳,永远面对着自己,照亮了自己的世界,温暖了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
宁乐看着许幸生的神色有些动容,紧跟着加了一句,“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周五晚上我们就去D市!”
“……”
许幸生无言,熬了这么一大锅鸡汤,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就看到宁乐瞬间笑若灿花,弯弯的双眸中像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的希望,是宁乐。
一早就送别了父母,宁乐只请了一会儿的假,还要回去公司上班,而许幸生也要回书店。
两人在中途分别,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宁乐刚到公司,看到群里的同事们在讨论唐羽茗回老家当了教师。
她这才想起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唐羽茗!
她越想越气不过,这唐羽茗是没完没了了吗?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了,还要再来扰乱自己的生活!
她趁着大家都在忙,独自走到了楼梯拐角,给唐羽茗打去了电话。
电话里响了好久,就在宁乐准备挂了再打的时候,唐羽茗接通了电话,她语气十分不悦,“宁乐?有事儿找我吗?还是说来看我的笑话?”
“谁有空看你的笑话?唐羽茗,你的笑话是你自己造成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唐羽茗的态度令宁乐气结,这个唐羽茗!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奇葩?
“宁乐,你专门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要告诉我这些吗?”
“那我可没空在这儿听你说教。”
唐羽茗从宁乐的微博上看到了宁乐父母与宁乐和许幸生四人游玩的合照,知道自己打错了如意算盘,早已心中怨愤好几天了。
“好巧,唐羽茗,我也没工夫跟你瞎扯。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怨就怨你自己做错了事,别一天以为自己是复仇者,天天在背后想法儿要我不好过!”
余生书店。
书店早上的人一般都不多,许幸生便在后厨忙碌着烘焙甜品。
他带着厚厚的隔热手套,两手各端着一大盘刚刚冷却的勃朗峰栗子蛋糕和布列塔尼。
他弯腰躲过后厨与前厅之间隔着的纯色麻布半帘,隐约瞧见门口的柜台前站着一个女人,他远远望着,只觉得哪里万分熟悉,却因看得并不真切而想不到来者的身份。
他将两盘甜品放好,拉上玻璃小门,匆匆返回后厨将手套卸下,转身疾步朝着柜台前的女人走去。
带到他走到女人的面前,他愣住了,那些早已尘封了的记忆全部在一瞬间再次回到他的脑海里。
岁月也不曾优待面前的女人,曾经青涩却令众多男人心弦颤动的她,如今也失去了当年的神采,双眸之中全然都是疲惫。
他不止一次想过两人是否会重逢,她在距离自己那么遥远的地方,过得好不好。
喻文曼。
这个只存在于当年老照片背后签名与记忆里的名字,许幸生原本以为它早已随着时光流逝而被自己忘记了,现在他才知道。
这个名字,他刻在心上,流淌在血液里,怎么可能会忘掉?
许幸生很想说一句“好久不见”,但他双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以为,他们自从当年那一别,从此就是天高水远,老死不相往来了。
“好久不见。”
许幸生听不到对面女人所说的话,却从她的唇形中读出了这四个字。
他突然笑了,笑得陌生又熟悉,是啊,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