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把蛮蛮的骨灰带回单身公寓,摆在孩子的遗像后,供奉香火。遗像旁,摆着两根摆蜡烛,分别写着音容尚在,永垂不朽。
祭拜死人,是需要下跪的。但蛮蛮年龄太小,受不起父母跪拜,凉薄每天给蛮蛮烧香,都站在供桌前,在烟雾缭绕中,看着蛮蛮的笑颜如花的照片,眼前就真的浮现出蛮蛮的音容笑貌。
一个星期后,凉薄突然从梦中醒来,发现屋子里飞着苍蝇,厨房客厅都是一次性餐盒,残余的饭菜发出腐臭的味道……凉薄恍然,看着客厅正中间的供桌,终于接受蛮蛮去世这个事实。
凉薄揉了揉额头,站在窗边,看蓝天白云。正是白天,看不到星空,但凉薄知道,头顶这片蓝天无限广袤,而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在监狱每当心情抑郁时,十三叔就带着她看星星。
星辰浩瀚,人世渺然。
凉薄眼睛湿了一圈,哂笑一声。
悲伤什么的,于她而言,都是很矫情的一件事。还好她之前足够努力,存下一些存款,不然荒废这几天的后果,足以让她无家可归,连饭都没有。
握拳。凉薄告诉自己,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开窗户,扫家,把带着臭味的床单被罩窗帘衣服通通扔进洗衣机……忙活完,凉薄看到蛮蛮的遗像。蛮蛮仍旧笑着,好像在说,妈妈你要好好的。
凉薄找出一个漂亮的收纳盒,放好蛮蛮的遗像和骨灰。凉薄把盒子放在衣柜顶上,又上了五把锁。
古人讲,入土为安。她舍不得蛮蛮被埋在深深的泥土下,也不愿孩子被俗世打扰。这样就好。
收拾完房间,凉薄开始收拾自己。照镜子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今年才25,岁,镜子中这个包租婆是谁?凉薄赶紧冲澡,然后倒了一大把浴盐精油开始泡澡,琢磨自己的皮肤。收拾好自己,肚子饿了。换上衣服出门。
很巧,隔壁的门也开了。
江珩一穿着紫色天丝短袖,藏青色裤子,脖子上挂着银链子……凉薄眼睛闪了一下,视线落在他关门的手上,手腕上带着江诗丹顿的手表。
凉薄突然觉得,他们很久没见了。
“你也出去?”毕竟是熟人,就打个招呼吧。
江珩一看着她,微微皱眉,“你怎么瘦成这样?”
凉薄耸耸肩,“我减肥呗。”
两人聊着,走到电梯间。
凉薄说:“我打算出去吃个饭,再去做个全身按摩。”
江珩一靠近少许,估计是闻到她身上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问:“你不是刚洗了澡?”
凉薄心想,她刚醒来时又脏又臭,就算再有勇气的人,都不敢以那副尊容去做spa,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这是我天生的体味!说了你也不懂。”
电梯门开,凉薄当先一步出门,就此和江珩一分开。
美容院,凉薄闭着眼躺在按摩床上,小姑娘的轻柔的手指推着按摩膏,凉薄有些昏昏欲睡,不其然想到江珩一。
自从认识后,她几乎是被江珩一追着跑的。后来能接受他,无非是看在蛮蛮的面子上。蛮蛮已去,她也没有继续讨好江珩一的理由,江珩一对她,好像也有几分冷淡。她没必要继续留在A市了。
姬野曾问她,想不想去别的地方发展……现在想想,那个时间段,正好是姬野知道蛮蛮身世病情的时候。他应该一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突发善心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这个世上,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十三叔和姬野。被他们同时隐瞒,凉薄有些伤心,又觉得理应如此。没人会无条件对你好,连亲生父母都不会。
凉薄忽的想起蛮蛮的亲生父母。
那对夫妻,自从拿到江珩一的报酬,渐渐尝到甜头,越要越多……她和江珩一都有钱,也不看重钱,因不想把事情闹大伤害蛮蛮,就按照对方的意愿解决了。但蛮蛮去世到现在,她拿着骨灰,那对夫妻居然没有任何表示。
凉薄转而想到自己父母把自己扔到寄宿学校,多少年不露面的情况,又觉得释然。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称之为父母的。
她安慰自己,蛮蛮比自己幸运些,遇到真心疼爱他的江珩一。
Spa结束后,凉薄用两天的时间恢复正常生活。去梦辰工作室,竟然看到门上贴着封条。凉薄给姬野打电话,无人接听。凉薄思前想后,给史瑞拨电话。
一连拨了三个,史瑞那边才接通。
“凉薄,我们可能被骗了。我从博雅手中抢到的标书,是修建公益公园的项目,那片地的使用权不可能放交到个人手中!也就是说,我们没有任何利润,还要赔钱。”
凉薄心中一凛,“赔多少?”
“大致三十个亿。”
凉薄挂断电话,才想起没问姬野的下落。又给史瑞打电话问情况。史瑞回答很含糊,说博雅那边起诉姬野做商业敲诈。姬野正在协助警方调查。
凉薄心中吐槽,开着小红车奔到博雅办公楼下。
她之前十天过的浑浑噩噩,手机没电,家门紧锁,姬野被江珩一怼了也没法求助她。毕竟她一人握着博雅十分之一的股权,是第二大股东。她在董事会很有话语劝。
希望她现在接手还来得及。
凉薄到底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她在博雅根基不稳,担任的职务只是总裁助理,大家都知道,那就是花瓶职位。她说召开懂事大会,没人当真。
凉薄杀到江珩一的办公室。
张特助这次拦截的很果断,“凉女士,总裁不见任何人。我让您进去,我就得失业。您不要为难我。”
凉薄冷笑,“你失业,和我有什么关系?”长腿一动,就往门口走。
张特助这次是认真的,“您就算把衣服脱了,我也得眼睛不眨地看住这道门。”
凉薄终于认真看着他,继而看向写着总裁办的门。半晌,凉薄后退一步,“瞧把你吓得!我在外面等。”
凉薄坐在以前为她准备的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晃椅子。
不一会儿,总裁办的门打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出来,凉薄看了眼女孩雪纺衫牛仔裤打扮,就移开眼睛。下一秒,又狠狠瞪着女孩。
“温雅?”
温雅脸上挂着笑,温柔地朝凉薄问好,“我姐姐现在接受治疗。就在江总之前住院的那家医院……哦,对了,蛮蛮身体怎么样了?我姐姐住院期间,经常能看到蛮蛮,还和江总一起逗蛮蛮玩呢。”
凉薄心头一颤。
虽然她主动请缨照顾蛮蛮,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便和江珩一换班,她休息时,都是江珩一在照看。至于她照看蛮蛮时……估计江珩一是回家休息了。没想到,江珩一单独照顾蛮蛮时,旁边跟着的女人是温宁。
凉薄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门内,江珩一的声音响起,“凉薄。进来。”
凉薄眼神一闪,扭头进门。
空调屋间里,温度比外面低,凉薄刚进门,冷得抱住胳膊,而江珩一穿着长袖白条纹衬衣,袖口挽起,指尖转动着钢笔。接着,电动遥控打开百叶窗,关了空调。
室内温度才正常了些。
江珩一起身给她倒茶,“秋老虎挺厉害的。过两天下几场雨,温度就降下来了……喝点绿茶?”
凉薄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小火苗,忽的窜到心口,手指、连同捧着茶杯的手都飞快往回缩,动作太快,杯中液体剧烈震荡,看的江珩一心惊胆战。还好他倒的水不多,不然滚烫的水洒在手背上,肯定会烫伤。
随即,江珩一觉得挺没意思的。在医院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很厌烦他,连他生病都不来看望。蛮蛮死后,她更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入。面对这样一个人,即便他善于心术,也觉得无计可施。
凉薄告诫自己不要打听关于他的任何私事,仍是出口问道:“温雅从你办公室出来?你和她……”
江珩一说:“上次他们利用蛮蛮,我就一直想替你出这口恶气。但碍于温宁父亲温略的面子,不好直接动手。而温雅上次通风报信让我及时救你一次,我也算欠她一个人情。两项抵消,我也不好意思再掣肘温氏,逼着温宁远遁国外。”
凉薄琢磨着,刚才张特助那紧张样,显然里面不是办规矩事。而江珩一的回答漏洞百出,他定是编借口哄她。既然他有心哄她,她又何必把事情揪扯明白,让大家都没面子?
凉薄抿嘴轻笑,靠着椅背,懒洋洋地问:“既然我有面子,不如你再给我一个面子。放过姬野一次?刚才我就想召开董事会,可惜没人听我的。”凉薄双手一摊,“你懂的,我占有博雅股权,只是能分红,不享受任何话语权。”
江珩一垂眸看着桌上的茶杯。他特意给她选的,翠色裂纹的小杯。绿茶的壁色荡漾在杯中,格外养眼。
空气就此凝滞。温度随着暖风升高,江珩一有些烦躁。反正他的心意,她从来都不正眼看。
端起小茶杯,江珩一把绿茶一饮而尽,“你享受四分之一的股权,怎么会没有话语权?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