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的情绪总是反复无常地发作,时间久了,会把与他一起相处的人的耐力和激情消磨掉。
陈子航远远看见杨燕把介绍信撕毁,他不知道这一举动代表着什么?愤怒、自卑、无奈还是重新开始?他不敢问,也不能问,一问就露馅了。但他对她这种反复无常的行为已经有一种条件反射了:揪心!这是一种心疼与煎熬、未知与迷茫混合在一起的揪心。毫不虚伪地说,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了疲惫。但尽管如此,他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相反更坚定了自己要去保护和帮助她的信念,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让他越战越勇,也许是一种叫爱情的责任吧。
爱情?陈子航为自己脑子里浮现这个词感到惊讶,他不是很确定这种感觉与爱情有关,但他能肯定的是这种感情不再单纯是为了完成当初李老师对他的重托。
陈子航把饭端上桌后,习惯地像往常一样去杨燕的房门口叫她吃饭。他突然想起杨燕从杂志社回来,就进门时跟他说了句累了,想去休息会,就再没动静。他在门口刚一敲门,门就轻轻的开了,这让陈子航的心稍稍放宽了些,他蹑手蹑脚来到书桌前杨燕的身后,迅速地探头往前面望了一眼,见她正用自己给她买的日记本奋笔疾书。
杨燕开始写日记了?
陈子航喜出望外,差点就给她一个拥抱了,可见她那么专注入迷,而且写的是日记,他还是选择了轻轻地原路返回,可刚转过身走了两步,就被叫住。
杨燕:子航,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陈子航惊喜地转过身问:啥?
杨燕把自己的日记本合上,郑重地递到陈子航手里说:这个,你可以看。
陈子航下意识地推却说:我不看。
杨燕霸道地说:你要看。
陈子航一打开就看到了刚才杨燕写的这篇:
8月7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我去了学校帮我推荐的单位——杂志社面试了,虽然没有成功,但我并不是很难过,因为我非常理解对方,如果我是那位主编,应该也会这样做!回来的路上我把介绍信撕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依靠自己的力量找一份工作,因为子航也该去上班了……
陈子航看着这短短的几行字,阵阵暖流从身体每个细胞直达心脏,他情不自禁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杨燕,不停地反复地说:你真的好了?你真的好了吗?
杨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先是吓着了,后来鼻子一酸,泪水就掉在了他的肩上,她知道,这些日子来,陈子航无论是从心力还是身体都已超负荷运转了,看到自己病情有所好转,就如同在一条又长又黑的隧道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一样感恩和激动。杨燕在心里一遍遍地跟自己说:子航,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又怎是一个谢字可表呀!
陈子航牵着杨燕来到客厅落坐,看着桌上的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等我一下。
便飞一般跑到楼下的商店,打了个电话和买了一瓶啤酒,他一边上楼一边想着刚才和医院张主任通话的内容。
张主任说:药可以停了,日记可以交给她了,但你还得密切关注她的情绪,按理说她能主动正视与过去有关的东西,反复的可能性不会很多,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陈子航举着手中的那瓶酒进门的第一句话就说:今天咱俩破个例,喝一个庆祝一下你的新生活!
杨燕会心地笑说:听你的。
陈子航摆酒杯时摆了三个,他把三个杯的酒都倒了一半,语气沉重地看着杨燕说:今天,是我哥……也是你的李老师……离开我们186天的日子,同时,也是你从精神上重新获得新生的日子,我想先把这杯酒敬给我哥,然后我要兑现一个对他的承诺。
杨燕的表情由刚才的惊讶转入了凝重,听到李老师这个称呼,全身迅速起过一阵痉挛,一种久违的熟悉的疼痛穿过心底,但她马上又好奇地问:对李老师的什么承诺呀?你快说。
陈子航分别把三杯酒一一对着桌旁的地上倒了,然后走进卧室,手里拿着一个用蓝色包装纸包得很漂亮的小本出来,轻轻地拉过杨燕的一只手,把它放在她手里。
陈子航:我哥临走前,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你,我想现在,应该就是这个合适的机会了。
杨燕脑子嗡地一声有过短暂空白,她万万没想到李老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惦记着自己,并给她留了礼物。她突然觉得手中这份礼物越来越沉,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充满好奇和期待。
陈子航用眼神鼓励她说:看看吧。
杨燕慢慢地一边拆包装纸一边感受着李老师留在这里的气息,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当她完全拆开后,她的脸突然就红了,那是她写给李老师的那本日记,那上面全是她对他情感从萌芽到成长过程的点点滴滴,此刻尤其是当着陈子航的面,她下意识的把包装纸再合上。
陈子航:你应该看看。
杨燕犹豫了一会儿,眼睛撞上陈子航那依旧充满鼓励的眼神,她便试着去翻开那本尘封半年之久的日记,她的手情不自禁的开始抖动起来,陈子航过来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她手背上说:没事的。
终于打开第一页,杨燕一愣,面前出现的是那个用胶水粘起来的破旧借条夹在日记里。
那是当年被吴斌撕破的借条,杨燕把它捡起来后,李老师找他要过去的。借条上有李老师做的标记,在金额后面划了个勾。
看着这张满是回忆的借条,杨燕的心里开始波涛汹涌起来,眼前满是李老师在婚礼现场带她回学校的画面,她的眼睛湿润了,她的喉头哽咽了,她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没想到他一直……想着自己当年的承诺……
陈子航的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他饱含深情地说:他一直就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
杨燕继续翻着自己的日记本,试图寻找着当年李老师翻过的扉页留下的温度,当她越往后翻,她的眼前就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一篇让她心头为之一振,她又看到了那刚劲有力,熟悉的笔迹。
那是李老师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
杨燕你好:
一口气读完你的所有日记,我的心里充满震撼和感动。震撼的是你的思想如此细腻和纯净,像一张白纸;感动的是你对我的情感是那样真 挚而深刻,让我有种不能承受之轻的感觉,这也是我唯一对你不放心的地方。
不过,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收到你如此珍贵的礼物,我非常感激,因此,我有三个建议,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一、关于感情,无论是得到的还是失去的,我们都要怀着最虔诚的心去感激和珍惜它,因为茫茫人海两个人能相遇真的非常不易!
二、关于生死,不管我们的生命长度是多少,我们都要想法让自己的灵魂变得丰盈,因为躯体最终会化为青烟或尘土,唯有灵魂才会永 恒。
三、关于个人,一个能力再强的人也有需要别人的时候,一个能力再弱的人也有被人需要的地方,我希望你努力变成一个被人需要的人, 但前提是你得变成一个让你的亲人和朋友放心的人。世间总是会有一种与我们的生活毫不相关的东西——眼光,时常左右我们的思考,我希望 你把它当垃圾扔了,勇敢地做那个独一无二的你!
祝你学习进步,生活开心!
李立
杨燕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李老师那句”把它当垃圾扔了,勇敢地做那个独一无二的你!“泪珠无声地滴落在日记本上,李立的名字被泪水浸染开来,渐渐地变成一座雕像,一个坚定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