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住院了。
住院的第二天,杨燕的班主任换了一位女老师,姓林。杨燕还没从李老师病倒的忧虑中走出来,又陷入更深的担忧——对李老师病情的猜测,如果只像他曾经说的胃疼,肯定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到学校,几天的班级完全可以由班委会和任课老师代为管理,可为什么突然就换了班主任呢?难道他的病……
杨燕眼睛望着黑板,但目光迷离眼神呆滞,她不敢往下想,她的李老师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的日记里整页整页都是她对李老师病情的猜测和安慰,她不敢向别人打听,好像谁都在有意回避着他病情这个话题,就是林老师来代替他的工作时也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李老师身体需要静养和休息。
那些日子她纠结,她不安,但又毫无办法,她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么多,李老师肯定没事,老家人都信奉一句话:好人有好报!他那么优秀那么善良,更重要的是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回报呢,至少是她杨燕对他的回报。
想到回报,她猛然醒悟:即使李老师不在学校,她也要像往常一样用功读书,这是她回报他的唯一方式。
她收拾起失落和慌恐的心情,尽可能的投入排练和学习。只是当她在草坪练声时,那个窗口再也看不到亮着的灯光;当她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时,再也听不到身后传来的熟悉的摩托声……
然而这样侥幸的平静也只是暂时的!
那天课间操刚解散,操场外突然响起那久违的摩托声,坐在教室里的杨燕脑袋猛地像被电流击了一下:意外、惊喜、兴奋地往操场方向寻去,无奈正赶上课间操回来的同学们进教室,她站在旁边等待的时间仿佛过了一年,当她好不容易找到李老师的摩托时,只看到一个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她抓住正出来送“李老师”的林老师的手忘我地问:林老师,刚才是李老师吧?他又走了?
林老师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杨燕,犹豫了片刻说:是他弟弟,来给他拿点东西。
杨燕听到这儿,只觉得自己刚刚升起希望的那颗心迅速地沉入了谷低,她神情恍惚地走进教室,那一节是她喜欢的英语课,可直到下课铃声响,她都没听见。
思考了一节课,她做了个决定。
傍晚放学后,她给晓梅留了个字条说出去找个熟人,就一个人坐上了去都市日报的公交车,她没去过但她一点也不担心找不到他,因为她心中有个信念:她要知道李老师的病情。
杨燕一边看站牌一边打听,公交车终于到达都市日报附近的站台,下车时,台阶有些高,她走得很慢也很费力,幸好旁边的旅客扶了她一把,她的手扶在车门上,等脚站稳后才开始拿开,可另一只脚刚落地车门已徐徐合上,杨燕在最后一刻虽然把手抽离了,但右手臂弯处还是被撞破了一大块皮,整个人也由于惯性被摔倒在地。
一位大哥忙过来扶她,她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口,忙问都市日报从哪个门进。
大哥一听直接把她送到日报门岗处。
门卫说陈记者采访还没回来,让她先坐椅子上等一会。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杨燕不怕等,怕的是等来的是她不想要的结果。
半小时后,陈子航回来了,身上的包包和相机还没放下,看到杨燕一下就惊呆了,他只听李立说过,这是个很固执很较真的女孩,但他没想到她就这么真实在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杨燕看到陈子航的那一刻,鼻子就酸了,在她身边,他是和李老师走得最近的人,她仿佛看到了李老师。
陈子航把她带到他二楼的办公室,上楼梯时,他也像当年李老师一样要扶她,可被杨燕拒绝了,她这次不是害怕陈子航看见自己走路的别扭,而是想自己去克服一个个困境。无独有偶,陈子航也像李老师一样,在他前面面对着她,往后一边倒退着上楼一边用眼神搀扶她,杨燕看着这情景,物是人非,眼泪就很不争气地掉下来了,幸好她低着头看路。
陈子航办公室的同事早已下班,她坐在椅子上端着陈子航递过来的热水放在一边正要开口,陈子航却站在她身边用一种怜爱的目光望着她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只是没想这么快。
杨燕听到这句话心里有底了,他是了解她的,他是李老师的好朋友,他们肯定无话不谈,杨燕很感激地看着陈子航说:那你一定可以告诉我实情的对吗?
陈子航躲开她的目光望向别处:你们学校的老师说的就是实情,李老师就是太累了,积劳成疾需要静养一阵才能返校。
杨燕拄着拐站到了陈子航面前,看着陈子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能保证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子航看到杨燕那双充满担忧和伤感的眼神,突然心里打怵了,他能保证吗?她这么晚来找他,对自己寄予了多大的信任,可如果他骗她了,以后她还会相信自己吗?有困难还会来找他吗?
杨燕见陈子航犹豫便趁热打铁地说:我是第一次来找你,我也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当你是好朋友!
陈子航感动了,最后一句”好朋友“非常触动他的心灵,当年李立就是这样跟他说的,他说他平时不爱交际,朋友不多,但陈子航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他又想起了李立在医院里交待他的,最好不要让杨燕知道实情,她是个很重情的人,她现在肩负着整个学校的汇演任务。
陈子航为难了,但他明白,今天杨燕在他这里肯定是要一个结果才会回去的,显然之前的结果她不相信。
杨燕看穿了陈子航的纠结说:你说实情吧,我保证不影响学习和汇演。
陈子航被杨燕的话说得没退路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情沉重地说: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他患的是……肝癌!
杨燕一直想知道的实情,可没想到实情是这么无情,如果是别的什么需要手术才能恢复的病,她都能接受,可它是癌,为什么是他?杨燕的脑子里一百个一千个问句在问自己,可没有一个能得到回答,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在发疼,一阵比一阵疼,她不愿意相信,可她却真实地感到自己的天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