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可对人言
千羽之城2017-11-08 17:209,117

  庾欢把车蹬出去的时候脑子是一片空白的,她就是被任平生弄得浑身都不太自在,想赶紧躲他远一点,夺车而逃完全是靠本能,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凭着本能把大蓝骑到家门口儿的大坡下面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也有点害怕,觉得虽然骑摩托的技能一早就get了,但这大半夜把外援彭老板扔下,自己骑车跑路的做法的确是有点作。

  不过好在运气人品都不错,被改装得仿佛有各种特效加持的大蓝让她全须全尾地到了家。

  庾欢松了口气,脑子冷静下来,换了挡准备爬坡的时候,突然从后视镜看见了那辆一晚上通过“跟踪”跟她混了个脸熟的出租。

  “……”庾欢在心里骂了声她根本不存在的大爷,把车停下,大长腿往地下一撑,干脆在车上拧着半个身子回头怒视着那车,不走了。

  想躲,躲不过去。既然如此,那就正面杠吧。

  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那台跟踪狂出租里的“迷妹”,不过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人总不能让莫名其妙的尴尬给怼死。

  庾欢在停车扭头的转瞬之间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发事件的心理准备,然而她有点失策,似乎一直远远坠在她身后的那辆破车看她不走了,居然在T字路口的马路对面也停了。

  一前一后的两扇车窗降下来,副驾的彭昭和后座的平生,一大一小同时坐在车里隔着条马路冲她挥了挥手。

  “……”庾欢差点就喊出来了,“你俩是不是有病!”

  “有病”的彭老板此刻维持着一个相当艰难的姿势——他一手若无其事地对庾欢招手,另一只手从前排的座椅空隙伸过去,摁在了后排车门的拉手上,不让任平生打开。脸上笑得满面春风,声音从露出的八颗白牙的牙缝里挤出来,“别开门,不许下去!现在下去你打算跟她说什么?还是你干脆就是要借坡下驴,想趁机对我们家小驴表白吗?!”

  在追庾欢的路上把事情从头到尾给彭昭讲了一遍的平生,在彭老板的强权下被迫维持着跟他一样姿势,一脸僵硬地从牙缝里挤声音,听上去也很委屈“……都跟你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好吧,就算你情窦未开表意不明双商为零,刚刚单蠢又无辜地用一段告白来表达了一个‘真不是那个意思’的意思,”彭昭对隔着马路对他们怒目而视的庾欢换了个“您先请”的马屁手势,“但是那番话换个稍微有点情商的人来听,它确确实实就是那个意思——这要不是表白,那以后陌生人见面都可以直接用‘我爱你’代替‘你好’来打招呼了。”

  平生有点牙疼,感觉自己朝着不远处的少女笑得像个僵尸似的,“可我觉得我们现在该讨论的是不是别的问题?……”

  一路上都在听他俩嘀嘀咕的司机师傅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地拍了下方向盘,“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那姑娘到底是你们谁女朋友?”

  彭昭不知道之前跟踪他们去赛场的时候司机跟平生的对话,就顺口挤了一句:“谁的也不是。”

  “……闹半天你俩谁也没追上啊?诶我说俩情敌搁一块儿看着姑娘讨论对策你俩有劲没劲?”师傅作为过来人,十分恨铁不成钢,“叨逼叨什么啊?喜欢就赶紧的追去,我看着这姑娘不错,谁先追上算谁的呗!没追上也没什么嘛,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想我当初追我媳妇儿那可是翻了千山万水才——”

  “追。”平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更惊天动地的话来,当机立断地收回手,拍了下司机后面的椅背,“赶紧追。”

  “这不就得了!”司机闻言方向盘一打,迫不及待地转了个直角弯,朝着夜色里闪着珠光的大蓝追过去了。

  然而他们一动,大蓝也动了。

  庾欢大拇指朝下冲他们比了个手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跨上车,又跑了……

  “还追个屁,这都追到家了。停吧停吧,跑上去也白搭,她家那小区晚上没卡我们也进不去。”一路跟庾欢到这里,彭昭此刻是已经把心完全放进肚子了,小驴和他们班学霸的纠葛他不想插手,准备放庾小驴自己去解决,于是说着拿出手机给庾欢发了条信息:

  ——车放你家,我用的时候再来取。

  ——要让我知道你再偷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不像威胁的威胁,师兄妹俩心照不宣,一般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庾欢都是知道收敛的。

  发完了微信,彭昭抬起手,没回头,背对着后座还在发愣的平生打了个响指,“你家哪儿的?走吧,我也把你送回去。”

  平生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声音透着一股子心事重重的劲儿,“啊……不用了,师傅送我回去就行了。”

  “也行,”像任平生这么大的男生还能在出租车上被劫财劫色加绑架的可能性太小了,而且看这司机就知道是个贼心贼胆都没有的老实人,因此彭昭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送我回去吧,反正顺路。”

  平生皱眉,对刚才他拦着不让追庾欢很不满,没客气地照实说:“不顺路。”

  “……”彭昭被噎了一下,心里惊奇他竟然不是对谁都有求必应,嘴上却从善如流地接了一句,“那你送不送?”

  “送,送,我送。”忍无可忍Debuff持续状态的师傅又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回了大路上,“反正小哥儿包车钱给够了,我活儿好的时候跑一晚上最多也就三百块钱,不在乎多跑少跑那么一段路。你俩一个大老爷们儿,一个小老爷们儿,左右都是爷们儿,能不能痛快点?追姑娘啰嗦,麻痹的姑娘跑了你俩还啰嗦!”

  彭昭:“………”

  任平生:“…………”

  ………………

  …………

  平生其实不想回家,他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开门之后的那场狂风暴雨。彭昭下车了之后,他自己坐在后座,好几次话到嘴边想请师傅带着他多绕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反正头上悬着的刀早晚都是要落下来的,躲不过去。

  早在他包车关手机的时候结果就已经可以预见了,可当车进了小区开到他们家楼头儿的时候,平生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贫瘠了……

  警车的红蓝光交替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平生从车上下来,也不知道是被扑脸的冷空气动的还是被吓的,手心全是冷汗,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频率就像是在牙龈上安了一把震动牙刷……

  始料未及。

  半晚上的失联,老爸老妈竟然报了警。

  他站在出租车旁边半天没往前走,仿佛洞察人间事的司机师傅降下车窗,惊疑不定地问他,“愣着干什么呢?……那警车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不,不是。”平生深吸口气强笑着回答,语气僵硬得不行,话音没落他突然就疯了似的拔腿跑向了单元门,直到冲进楼道,他都没勇气再看司机一眼,跟这个自来熟了一路的大叔道个别。

  不敢回头。

  无法想象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可是不想面对也跑不了,他家大门开着,屋里灯火通明,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一个像是刚上来的,正站在玄关,另一个已经脱了鞋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沙发对面是他哭成一团的老妈,和搂着老妈拍着她肩膀聊做安慰的老爸。

  突然之间压抑得不行,平生愣在楼梯间,心里像压了一座山似的,沉重无力地让他喘不上起来。

  想逃走。

  不想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想整天整天被老妈带着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十几年了,一直凑合凑合随遇而安过日子的平生,忽然第一次有了这么明确又“叛逆”的欲望。

  他咬着牙,几乎控制不了自己,就这么在门口转了身。

  可是门口的警察听见了脚步声,回身的同时一嗓子叫住了他——

  “站住!别跑!”

  非常赫亮的一嗓子,震亮了好几层楼的声控灯。

  平生不理智的冲动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僵硬地停住,又转过身,听见了老妈从屋里喊的一嗓子,“谁?是不是平生?!!”

  那声音极其尖锐急迫,却又异常憔悴伤怀,针似的刺进平生的血肉,方才一瞬间的冲动迅速失去了热度,熟悉的心疼和懊恼涌上来,他一把接住了差点被门槛绊倒,趔趄着扑向他的老妈,老妈的手是抖的,他的手也是抖的,追出来的老爸站在门口嘴唇也是抖的。平生手掌感受到老妈温暖的体温,眼眶有点发热……

  算了。

  不怪你们。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

  平生轻轻拍着老妈的背,一边听着老妈泣不成声,一边安抚她,“没事了,我没事,妈,你看,我好好的,我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大半夜的被报警电话叫来看了这么一场闹剧,两个警察脸色都不太好看,平生看着老爸说着好话把他们送下楼,但是并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惊吓懊恼和内疚混在一起让他脑子乱成一团,明明耳边嗡嗡作响,却还要强撑出一点清明的理智来面对老妈的审问。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冻着了没有?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手机怎么关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老妈语气很严厉,可跟语气相反的是,沙发上,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还在颤抖。

  已经过去的一整天都像一场闹剧,太多事都聚在一起发生,平生挺累的,可是累的同时又无比清醒——那是神经过于紧绷造成的。

  他不习惯说谎,但今天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妈知道。所以他把关掉的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没电了。”

  老妈拿过手机按了开机键,几秒种后手机进入系统,电量显示还有58%。

  老妈没说话,把手机放回他手里,红着眼圈,目光审视地看着他。

  “……”拙劣的谎言被当场拆穿,红了脸的平生没什么话好说,把手机扔回茶几上,“不想接。”

  老妈问:“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就说,你解决不了的还有爸妈帮你,不要这样藏着掖着,你想没想过你要真有个什么事,你让你妈怎么活?!”

  “要期末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最近压力突然挺大的,”平生猜测着老妈接下来要说的话,抢先一步说道:“我以前不会这样,这段时间说不上到底怎么了,可我控制不住情绪,就很想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正想说儿子以前不会这样的老妈被抢了台词,正好这时出门送警察的老爸回来了,坐在了老妈的另一边,“还半年就高三了,压力大也是正常的。”说着越过老妈对平生嘱咐,“你也是,压力大了就想办法调整调整,有你这样一声不响失踪大半夜的吗?下回要干什么提前跟家里说一声。只要合情合理的事情,你从小到大我和你妈什么时候拦过你?”

  是没拦过。

  但平生这几年来越来越少会表达很确切的想法和欲望了,学什么做什么玩什么穿什么——学校的任务他就保质保量,家里安排的他就按部就班。所谓“合情合理又没有被阻拦的要求”,不过就是偶尔出去散散心或者最近才开始的时不时找吴老下个棋。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对这话有点反感。

  “你们没拦过,是因为我从来没悖逆过你们什么。”平生挣脱了老妈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父母鞠躬,“我知道了。这次是我任性,抱歉。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说完就径自起身回屋,反手关门的时候,把老妈的“站住!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给关在了门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跟爸妈的对话。

  怎么回事。

  他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兴许是混乱的思绪在作怪,兴许是被浑身是刺儿跑到项山赌车的庾欢感染了,也可能只因为恰巧情绪攒到了临界点恰巧爆发,他突然想要挣脱,突然想要反抗,突然想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突然不想再仅仅只是为了爸妈和赎罪而活。

  突然想要自己的生活和自由。

  自己的生活和自由啊……

  平生反锁了门,心里有点向往地想:大概高考之后上了大学就能得到了吧……大学要考远一点,这样才有可能摆脱老妈时时刻刻的紧迫盯人。

  他在学习桌前坐下,开了台灯。灯下庾欢前不久给他的那管活血消肿的药膏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把开了封只用过一点点的药膏拿在手里,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庾欢。

  不知道她想考哪里。想去哪个城市的哪所学校?有目标了吗?能考上吗?

  她的成绩……考不上怎么办?

  不行,一定得考上啊,不能不上大学啊……

  不上大学以后会不会就没有工作?虽然庾欢家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但自力更生的能力还是要有的,毕竟家里也不可能陪她一辈子。

  可是如果这些假设都不成立呢?万一她就是没考上大学,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家产傍身了该怎么办?

  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更努力一点。

  到时候我来帮她,我挣很多很多钱,来帮她很多很多年。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个朦胧的念头开始在平生的心里生根发芽。他为了这个念头拼尽了少年和青春最好的年华,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庾欢。

  青涩的年月不知愁的欢聚也好,长大后撕心裂肺的分离也好,在不确定自己能为她撑起一片无风无雨浪漫晴空之前,这始终是平生守在心底、给他一路所向披靡力量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这棵在他心里日夜生长的小苗终于长成繁茂的参天大树,直到很久之后的又一天,这棵大树从未有一天停止过寻觅的根终于盘住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但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任平生操了庾欢老妈该操的心,而庾女士自己却在家里跟那个已经退出她们母女生活十年之久、如今在家里已经连根头发也找不见了的“前夫”发着飙。

  仓库里老爸留下的工具箱全都被扔了出来,庾君卓转头又砸了家里那个老爸曾经很喜欢、但早就没有当年存酒了的酒柜,各种形状的酒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五颜六色的酒液在地砖上汇聚成色泽诡异的涓流淌得到处都是,屋子里进门就是扑鼻的酒气,到家门口就觉得不对连大蓝都搁在院外的庾欢推门跑进来的一瞬间有种冲动,恨不得就着这些酒一把火把这个让人绝望的房子点着了。

  烧干净算了。

  一了百了。

  她这么想着,母女像是心有灵犀,紧接着就看见庾君卓打开了打火机……

  庾欢“卧槽”了一声,顿时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账想法都没了,一个箭步窜得比猴子都快,连师父交的传统武术都用上了,上去就一巴掌“啪嚓”打掉了老妈手里的凶器。

  庾君卓空手维持着刚才打打火机的姿势,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儿,瞳孔还有点对不上焦,“……回来了啊。”

  庾欢攥着老妈的手,咬着牙瞪着眼睛,“……你别闹了行吗?你跟我爸都离了十年了,十年了啊!就算人死了排着队等投胎这会儿也该转世活第二次了,你忘了他吧,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不行吗?”

  庾欢字字句句连劝带喊,无望而愤怒,可是光看她妈的表情,她就知道老妈根本没听进去。

  庾君卓弯腰捡起了打火机,庾欢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她妈不是准备点房子,只是打算点根烟……

  细长的女士烟夹在细长素白的指间有种颓废的优雅,有点刺鼻的薄荷烟味儿混进浓烈的酒气里,愈发颓丧的气味儿呛得庾欢有点头晕。

  庾君卓夹着烟,把刚才她砸酒架的椅子扶正了,在横尸在地的各种酒瓶旁边坐下来,吐了口眼圈,眉目间有种恹恹懒散,“是啊,十年了,要开瓶酒庆祝一下吗?”

  “……”

  “啊,”她自己说完也觉得不对了,又遗憾地摇摇头,“抱歉啊,都被我砸干净了。你喝不着酒,会觉得很不满足吧?”

  这是又把她模拟成她爸来怼了。

  十年前,老爸就是坐在这里一个人闷了半瓶儿红酒,这才接着酒劲儿,跟老妈提了离婚。

  类似情况庾欢几乎每年这段时期都会经历,熟能生巧地打断她,“我是我,我爸是我爸,你别把我们混一块儿。”

  “哦。你说的对,多谢你提醒我。”庾君卓坐在那把孤零零的椅子上,对女儿挑挑眉,“但你不是也喝吗?你平时干的那些事儿,别以为我真什么都不知道。”

  “喝酒又不是酗酒,有什么大不了的?”顺口回了一句,庾欢立刻又反应过来不对,赶紧在话尾又拐了个弯儿,“不过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不喝了。天都快亮了,快回屋睡觉吧。”

  庾君卓纹丝未动地端坐着弹弹烟灰,纤细的女人表情冷淡动作优雅,狂躁颓靡和冷艳在她身上交织出一种异样又和谐的美感来,“这个保证就不用了。毕竟你要是不喝酒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来把这架子填满呢?”

  她说的是后面那个已经凌乱不堪的酒架。

  作为家长,她此刻的逻辑已经很混乱了,庾欢越发的有些不安,她思来想去,叹了口气,在老妈身边蹲下了,手扶着椅子扶手,她仰头看着老妈,小心翼翼的劝道:“妈,你这么下去不行。不然我们请心理医生来聊聊吧?”

  这个提议这几年庾欢几乎每年都会说,但结果都可想而知。她之所以不断地旧事从提,只是自己不肯死心而已。

  可出乎意料的是,今年她说完这话,老妈的反应却跟以往很不一样。

  以往不过就是一声拒绝转身就走而已,但今年她却表现出了格外激烈的抗拒¬——

  “我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该去看病的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正常的人吧?!贪婪,迂腐,自以为是!以为离开了我就能过好日子了吗?结果呢?还不是像狗一样累死累活地养着别人的孩子?!你们才是有病!早该住进精神病院了!”

  老妈情到深处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扔掉剩半截的烟,抓起椅子泄恨一般狠狠抡在后面的酒架上,很难想象庾君卓这种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纤柔女子,凳子腿磕在酒架上,竟然生生将实木的酒架砸出了坑……

  庾欢被这声势浩大的一击吓了一跳,但在老妈乱七八糟的言语中终于找到了重点,当下也是一惊,“——你在说谁?你是不是在说我爸?你有我爸的消息了?你俩不是都老死不相往来那么多年了吗,你怎么知道他消息的??”

  像是被猜中隐晦心事踩了痛脚的猫,庾君卓用力将椅子扔出去,混乱中红木椅子砸倒了角落里的亮着的地灯,灯泡碎了的同时“呲啦”一声,地灯断了电,周围霎时黯淡的光线中,老妈歇斯底里地命令她,“闭嘴!大人的事情你少操心,回你房间去,别让我看见你!”

  庾欢也越发的忍无可忍,“当年是你自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当时如果你对他还有感情,你还爱他,你为什么要签字?你既然签了字,那往后你愿意找谁他愿意找谁过日子都是你情我愿,你一边恨他,一边拦着不让我见他,一边自己想办法找他的消息干什么?你要真是还放不下他,那你就去找他!能不能不要总是每年都来折磨我一次?!”

  论吵架,很少跟谁这么针锋相对的庾君卓必须不是女儿的对手,气得浑身发抖,憋了半天却只憋出来一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人话!”庾欢也脸色通红,“本来就是,每年你俩离婚纪念日前前后后你就要作上这么一通!你有没有想过,你俩都分开十年了,十年来你作到把家里房盖掀开我爸也不可能知道,你这些年作的都是我!”她说着声音缓了缓,“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好不好?你去跟大夫聊一聊就行,就当是为了我,行不行?要不我们一起去吧,我跟你一起去看,反正我觉得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也会疯的。”

  “你是在说跟我一起过不好是吗?”庾君卓脸色变了几变,眸子隐约透出不正常的偏执的光,“你是在埋怨我,当初不应该把你强留在我身边,我应该让你跟着你爸一起走是吗?!你现在嫌我烦了,想去找你爸了是吗?!”

  简直鸡同鸭讲,庾欢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少做梦了!”庾君卓声音都有点变了,她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状若癫狂般推开庾欢夺路而出,踉跄着跑到客厅茶几的抽屉里一阵丁铃当啷的翻找,终于找出一串钥匙,她把钥匙拿在手里,上前一把死死抓住惊疑不定追出来的庾欢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把她往楼上拖拽——

  “你也想离开我吗?你要去找你爸?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去的!你是我的女儿,你姓庾,不姓姜!”

  也不知道平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老妈哪来的爆发力,庾欢纵使武力值爆表,但总不能跟自己的妈动手,被这么一路连拖带拽地揪到了自己房间门口,说话间被老妈用力从门口推了进去。

  庾君卓把门关上前,她听见了老妈最后一次确认似的强调:“我不会让你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然后老妈把她的房间从外面反锁上了。

  庾欢顿时就慌了神。

  她倒不是怕被反锁在屋里这件事,她是怕老妈现在这个状态,万一真有点什么事,她不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且做出反应。

  “妈?!”她第一时间冲过去砸门,因为太急了,一时没压住,喊得嗓子都破音了,“你干什么?把门打开!”

  然而并没有人理她。

  庾欢砸了几秒后就肯定了老妈不会管她、她得自救的念头,牙齿磨着下唇,几个箭步蹿到床边,一把把窗户拉开了。

  拉开了窗户就探头往下看,琢磨着能不能跳下去。

  但一探头,冷风呼呼的往里灌,吹得她心也跟着凉了。

  ——她家棚顶比一般的要高出不少,以前趴窗边出神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会儿动了心思的往下看,觉得从她窗户到院子地面的距离至少得有四米。

  她功夫的确不错,收拾几个混混不在话下,但她没get过跑酷技能,没本事从四米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断腿断脚。

  怎么办?

  她得出去。

  但她的手机在书包里,书包被她进门的时候随手扔在了玄关的地板上……

  笔记本也没在屋,前几天给在她淘宝店铺下了加急订单的妹子赶演出服的时候把笔记本拿到了书房,累了就拿它打游戏歇神儿找灵感,之后一直犯懒就没拿回来。

  她房间没有座机,倒是还有个以前淘汰的老手机,可是没卡,社交软件登陆全都要重新验证,她现在也没法子给任何人打电话让他们帮忙输入什么身份验证码。

  这意味着她跟所有人都失联了。

  没有人帮她,也找不着外援。

  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庾欢终于十分沮丧地确定,她被老妈反锁在这里,被迫暂时与世隔绝了。

  越是这样,她越是心里发慌。

  脑补的各种有关老妈的恐怖画面无法控制地在眼前挥之不去,黔驴技穷的庾欢坐在床边,偶然瞥见床头挂着的那把师父送的大宝剑,灵光一闪,当即毫不犹豫地跳上床,把大宝剑从钉子上解了下来——二话不说,长剑铮然出鞘,没开刃的长剑直接戳在了门缝的那道锁上。

  ……但是没扎进去。

  门缝太窄太窄了,师父送的大宝剑不是传说里削薄如纸的神兵,剑身太厚,戳不进去。

  然而庾欢连个盹儿也没打,剑身戳不进去门缝,她又转而开始用剑尖刨里面这一侧的门锁。

  她的想法,把这边的锁凿开,外头的那边也就该掉了。

  然而大宝剑几十次砍下去,那个破锁居然纹丝未动……

  “妈个叽,电视小说里那些一根钢丝的开锁技能是真的吗?”庾欢砸锁砸到手麻怀疑人生,磨着牙吐完槽,她又深吸口气,两手攥紧了剑柄蓄足了更大的力气,朝着门锁又一次狠狠地凿了下去——

  只听“乒乒乓乓”的短暂停顿之后,“哐当”一声巨响,门锁依旧稳如泰山地锁着门,庾欢的大宝剑把她屋的那道门给辟出了一条横沟……

  她怔了怔,正待还要继续,门在外面被老妈警告似的敲了几下……

  “你干什么呢?打算拆房子吗?”

  “……”庾欢放下长剑,搓了下震得发红的虎口,示弱道:“妈你把门打开,我……我怕你出什么事儿……”

  “我能出什么事儿?少拿我给你自己当借口。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你不动去找你爸的心思了,我就放你出来。”

  庾欢简直哭笑不得了,“我根本就没想去找什么我爸,那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

  老妈显然不信。

  庾欢耳朵紧贴着门板,听见高跟鞋嗒嗒嗒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老妈这是又下楼去了……

  大宝剑脱手掉在地板上,丁铃当啷的一声响,所向无敌的庾小欢怔愣地背靠门板滑坐到地上,第一次无助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继续阅读:第32章 你俩凑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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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欢喜见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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