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裂开了……
庾欢原地石化,硬着头皮控制着自己忍住不要回手摸摸到底哪坏了,满心都奔腾着草泥马地想,怪不得刚才抬腿的时候听见“呲啦”一声。
加绒皮裤,扛风保暖,可惜,不适合打架。
裂开要没人发现也算了,庾欢只要一想到刚才打架的时候,小矮个在自己身后全程行着注目礼,就觉得牙根疼。
幸亏脸上有围巾,庾欢想,不然现在看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庾欢极力维持着自己镇定自若、毫不在意的态度,把红包又扔到小矮个身上,干脆破罐破摔也懒得管了,长腿一迈跨上了自行车,“不需要。”
小矮个本来还红着脸,看她这反应简直连不好意思都忘了,十分费解,“……你要这么去学校报到吗?”
“……”庾欢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我报到?”
“刚才那个叫罗箨的说你半个月没上学,然后你说你转二中了,可是我们学校有规定,上学必须穿校服——你要不是第一天来报到,那你就不会穿这裤子,如果你穿校服的话,它刚才就不会裂坏了。”
得,绕来绕去,裤子坏了这话题是绕不过去了。
庾欢翻了个白眼,又往鼻子上拉了拉围巾,手扶住了车把,“别挡道儿,让开。”
小矮个惊愕不已,“你真这么去学校?”
庾欢忍无可忍,“我回家换裤子!”
“你骑个车,家肯定不在附近。马上下午上课了,你再换个裤子肯定迟到了。”
“你在你们学校上的是算命特长班吧?”要不是对方也有“初次相遇”的各种反应,就这了解程度,庾欢简直要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认识他了。但现在她只觉得烦,没好气地使劲扒拉了一下挡在她车前面的男生,“迟到就迟到你闪开!”
“但是明明有办法不迟到,为什么非得迟到呢?”
庾欢出离的愤怒了,“……你丫有病吧?!”
男生拿着他的奖学金放到了庾欢的车筐里、她那干瘪的书包上面,站在车前面执着地没有动,语气竟然很诚恳,“学校正门街对面就有买衣服的小店,你去买条裤子换上就好了。你帮我才……那啥的,不然我也过意不去。”
庾欢瞪着他。
他心平气和地跟她对视。
片刻之后,被挡路的庾小驴报复心起,恶从胆边生,干脆车也不骑了,她从车上下来,那红包奖学金就跟皮球似的,又被她扔回小矮个怀里,“你早说要赔我条裤子不就完了。行吧,那你买去吧,我穿M码的。你就照着包里的钱,捡条最贵的买就行了。”
男生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我?”
“那不然我还能穿着扯坏的裤子去学校门口逛小店吗?”
“……哦。”男生恍然地点点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质疑她要买最贵的,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在这等我?”
男生鼻梁挺高,衬着眼窝的轮廓很深,只是眉宇间没什么英气,显得有点懦弱,在庾欢看来,属于那种气质配不上长相的类型。
庾欢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什么,大咧咧的点点头,“啊,等你,你快去快回啊!”
“好。”男生把奖学金又放回兜里,往胡同外面跑了几步,想起什么又站住了,忽然回头问还扶车站在那里的庾欢,“同学,你叫什么啊?”
庾小驴不耐烦地挥挥手,“庾欢。”
男生笑了一下,交换似的跟她说:“我叫任平生。”
“……”庾欢像是被这名字噎了一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高二考第一的那个学霸啊?!”
这跟年级第一见头一面的打开方式也太清新脱俗了。
男生也有点惊讶,“你知道我?”
“……如雷贯耳。”庾欢想起来昨天她看着学校红榜自动给“任平生”脑补的出来的形象,再看看眼前的“实物”,觉得理想和现实差距实在太远,她又对他摆摆手,不堪重负似的催他,“你快去吧。”
那是庾欢跟任平生之间的第一次交集,也是庾欢第一次骗他。
当平生拎着三百块钱的裤子,跑的呼哧带喘回到原地的时候,空空荡荡的胡同里已经没了庾欢的影子。
庾欢压根儿就没想等他。
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一秒都没耽误地立即骑上车,风驰电掣地回家换了条裤子,再到学校的时候,正好晚了一节课。
她站在校门口按老妈给的电话,给她在二中的新班主任老师打了个电话,在老师询问她“为什么来这么晚”的同时,被老师领进了校门。
班主任叫李娜,看上去三十七八的年纪,带着庾欢进教室的路上已经把班级和学校的各项规定倒豆子似的跟她说了一遍,声音有点尖,但表达能力很强,说话嘎嘣溜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庾欢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跟她后面进了班级,本来有点心不在焉,但当她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顺带打量新同学的时候,看到一半,心里就“咯噔”了一声,瞬间集中精神的同时脑子里响起俩字儿——
完蛋。
什么叫人在江湖飘,早晚要挨刀?
什么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就是她不高兴任平生挡了她的道儿,因此也摆了那小矮个一道,但冥冥之中人算不如天算,她跟赶上了无限期水逆似的,连这一招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就是她跟任平生,分到了同一个班。
庾欢看见任平生的时候,他正好也看着她。
微微勾着嘴角,笑的友好又腼腆。
笑的庾欢头皮直发麻……
尤其在看见他凳子侧面挂着的那个纸袋的时候——庾欢眼神儿好,连看带猜,她觉得里面肯定是条裤子。
庾欢把嘴闭上,脑子有点短路。
介绍自己介绍到一半,不上不下的戛然而止,下面该说什么,她已经连不上了。
班主任在旁边叫了她两声她才从莫名的尴尬中缓过神来,思路一乱,她干脆不管不顾地直截了当,“反正你们就知道我叫庾欢就行了,庾是庾澄庆的庾,欢是欢乐的欢,剩下别的跟上学也没什么关系,知道不知道无所谓了。”
别开生面的自我介绍,让开始注意没注意到她的同学都对她行了注目礼。
班主任咳了一声,朝班级靠窗那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先坐那吧,高二的座位还是按大小个排的,到了高三会换一下。”
言下之意,高三会按成绩排座位,现在让庾欢去最后一座,不是歧视她成绩不好,而是因为她长得高。
庾欢顺着班主任的手往那边看了一眼,无所谓按什么分座,反正对老师给她安排的这个位置很满意。
——靠墙,靠窗,还是个角落,不引人注意,她要干点什么事也不耽误别人。
甚好甚好。
她点头就要下讲台,班主任又叫住她,“下这节课你到我办公室来,学校自己印的卷子我给你准备了一份,你都拿回去。另外还有些这学期统一订的卷子真题复习资料,这时候订不上了,你问问同桌都有什么,自己照样子到书城或者网上买齐,上课留作业都得用。”
“哦……”庾欢应了一声,光听着这些东西就觉得头大。
这节自习,班主任说完就走了,但教室仍然鸦雀无声,庾欢在这不太习惯的肃静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又往任平生那边看了一眼。
她现在的位置跟任平生是整个教室的一条对角线。
中间隔了很多个脑袋,任平生个子又太矮,庾欢抻长了脖子其实也没能把他看完整。
但就是心虚。
总觉得他刚才对自己笑的充满了谴责似的。
“你在看什么呢?”同桌是个长得很水灵的妹子,梳着长马尾,看起来很乖的样子,估计是看她朝门那边抻脖子看了半天有点好奇,这会儿俩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跟会说话一样。
庾欢装模作样从书包里掏了本书摆出来,随口诌了一句,“我看老师走远了没。”
同桌会意,声音细若蚊蝇地给她科普,“我们娜姐一般不会趴后门偷窥,”她说着朝五班的广大同学们一扬下巴,“我们都很自觉的。”
的确是自觉。
班主任一走,除了刚才她一路走到座位上收到了几个好奇探究的眼神以外,转校生插曲结束,现在一个班四十几号人几乎都在老老实实上自习。
“太好了。”庾欢由衷地赞叹一句,连装也懒得装了,拿出她插着耳机的手机,轻车熟路地拿了本书把手机一档,打开了中午出门前拷的电影。
“诶,不能明目张胆玩手机。”同桌一把捂住她的手机屏幕,另一手指了指黑板斜上角亮着的监控镜头,“发现就没收。”
“……”庾欢槽多无口地把戴上的耳机又摘掉了,手机塞进书桌,觉得姑娘天真的脸上都要自带柔光滤镜了,“所以你们老师不趴后门,真的是因为你们都很自觉吗?……”后门顶多窥斑见豹,从监控看那就是尽收眼底,她要是班主任,她也不费这个事。
她这么说,同桌也没再强调什么,对她讳莫如深地眨眨眼睛,转头从书包、书桌里和桌面上林林总总摞了一大摞大大小小的卷子和参考书,一起推到了她面前,“娜姐刚才说话我听见了,这些就是这学期学校订的资料,你都记一下吧,得赶紧买回来,不然更赶不上我们进度了。啊对了,”她说着指了指最上面那套物理卷子上写的名字,“我叫唐予宁。”
庾欢看着那一大堆的书和卷子有点发懵,她心说这乱七八糟的买不买我都赶不上你们进度,嘴里下意识地回应她,“我叫庾欢。”
唐予宁拿手指在卷子上画了个对号,想起来刚才她的自我介绍,有点忍俊不禁,“我知道。”
转学的第一天,庾欢在新学校只上了三节课,就迎来了愉快的周末。
而且三节课还都是自习。
听唐予宁说,每天的最后两节课不安排老师授课这是二中的传统,有社团的可以去参加社团活动,没报社团的就自己上自习。
而且高二上学期不安排补课,跟高一一起四点半就放学,到了下学期才会把放学时间改到晚上七点。
庾欢有点意外。
在她的脑补画面里,省重点学霸高中等同于高考监狱,整天就是上不完的课讲不完的题和做不完的作业,没想到竟然还蛮人性化的。
她在倒数第二节课的时候给彭昭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四点半就放学,让他买好了火锅食材来接她,晚上放学铃一响,她把桌子上那本几个小时也没翻过一页的书划拉进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慢吞吞地开始给自己上装备——
围围巾,戴帽子,戴手套。
她不愿意跟人群扎堆,所以借此拖延着时间,等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拎书包,走人。
挪凳子走人的一窜动作倒是一气呵成,她离开教室的脚步飞快,可惜因放学而重获自由的小鸟飞到班级门口的时候,卡了壳。
坐在靠门第一座的任平生伸手拦住了她……
庾欢用带着手套的手抓抓帽子,觉得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于是把脖子伸出去,准备就地让任平生砍一刀,俩人好清债,“你还没走……中午,不好意思啊。”
她自知理亏,说话的时候就有点没底气,跟中午虎虎生威的时候不太一样,从平生这个角度看上去,有点像只把脸埋进毛线里的偷腥小猫,还挺可爱。听她道歉,他却摇摇头,“我猜到你会走。”
庾欢的心虚被这话说散了一半,“你怎么猜到?”
平生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一下,“我是算命特长班的。”他学着她中午的话贫了一句,但终究不太习惯说这样的话,说完庾欢还没有表示,他自己先不自在地转了个身,借此把挂在椅子上一下午的购物袋拿过来递给她,“你的裤子。”
庾欢怔了一下,“你都猜到我走了,你还买?”
“我怕我猜的不准。而且既然答应你了就要做到,不能食言。”
“……”庾小驴舔舔嘴唇,也有点不自在了。
偏偏这男生还在无知无觉地给她挂持续Debuff,“校门口那些店最贵的裤子就是这条了。但是我奖学金还剩五百,要是价格赔不上你那条裤子,剩下的钱就都给你吧。”
庾欢把捂在嘴上的围巾扒拉下来,她微微张着嘴,那一瞬间,深深地觉得任平生的脑回路跟她师兄的审美观很有可能是在同一个频道上的,清奇的让她不能理解。
不光是不能理解,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还让她觉得有点难听。
“不是,”庾欢顿了一下,她尝试找一个温和点的词,但脑子的思维没跟上活跃的情绪,眨眼的停顿之后,她还是耿直地对任平生表达了自己恶劣的想法,“你丫是真有毛病吧?这奖学金发到你手里,你不拱手给人你难受啊?难受你早说啊,我中午还多管那闲事儿干嘛。”
她脾气上来,越说越气,连最后一点心虚也烟消云散了,说完猛地一推平生拎着购物袋挡在身前的手,“让开!”
她不耐烦地喊了一声,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教室,没留给平生任何再说废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