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军寻王旗下,多了个猎手。
“他”虽然身形瘦小,但十分灵敏果敢,面目精瑞,身背一把窄小的破弓,却箭无虚发,独自在山中追踪了三天,最后仅仅一箭便将山中猛虎击杀,留下一张价值连城的完完整整的虎皮。
寻王惜才,索性就把猎人手中的虎皮买了下来,还请这猎人留在淮军之中,训练军中射手。
这位猎户蒙枫,便是文熏。她照常从校场上下来,练完了军中的射手,便悠哉悠哉的回到了大帐之中。
然而乡野农户就是不知规矩尊卑,她向来不会行礼,走路和坐姿都大大咧咧,进大帐也不知要通报一声,掀开帘子就搓着双手进了温暖的帐中。
今日她一进来,便眼前一亮,又立即不动声色的将眸色收敛了起来。
然后随手从盘中抄起一只最大最红的苹果,吭哧一口咬下个大坑,盘起腿就坐在毛毯上,一边大啖一边道:“呦,王爷,这皮子硝好了?当真不错!”
寻王身边一位女侠即刻炸开:“蒙枫你放肆!”
寻王却度量奇大,根本不在意这位小兄弟的不知礼数,摆了摆手,笑道:“哎,无妨无妨。小蒙你瞧怎么样?”
原来,那只死去的老虎已经被人做成了一张虎皮毯子,今日皮子硝好了就铺在了寻王的座下,连着虎头,一张油亮霸气的大兽皮将椅子铺满了还有余。
蒙枫眯起一双桃花眼瞧了瞧,颇有几分天真娇憨的样子:“又大又美,这虎体型矫健,虎纹也端正,我收您二百两银子当真是物美价廉。”
寻王慵懒得靠在塌上,闻言大笑不止,“小蒙啊小蒙,你可真如孩童。”言闭,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又露出一点苦恼,“不过,我却还未习惯呢,这虎皮美则美矣,却还带着血腥味,虎毛粗如钢针,温暖却不如我原本那狐狸柔软,不过身在此间,都是骁勇善战的民族,虎皮又代表勇猛的王者,大家一片好心,我便入乡随俗罢了。”
蒙枫道:“的确如此,这虎皮虽好,可并不衬王爷,您金枝玉叶的比这老虎要细致多少!王爷和善贵气,这虎皮可比不了您的风雅,铺在这里,倒显得它在附庸风雅。”又在心里道:给我们家殿遥多好,到时候打了胜仗,得给殿遥背回去,管他是要附庸还是风雅,反正得用了!
不过她话的半真半假,寻王年到四张,却很显年轻,贵气逼人,面貌俊美中带有锋锐的尊贵,他的优雅已经沁入骨髓,唯独浅色的瞳仁显得有些不善。这虎皮确实比不上他,偏生他气质过人,躺在其上,衬的这虎皮也有几分雅趣了。
寻王身侧的女子已然气上了头,“蒙枫,谁准你出言不逊!你给我出来,我今日必要好生教训教训你!”
说着便两步下来提起了文熏的领子将她拖了出去。
这女侠英武非常,力气其大,离了弓箭就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熏毫无胜算,哀嚎着被她拖了出去:“姐姐!姐姐!我哪里又说错啦!?”
寻王:“诀兮莫要下手太重!!”
其实这位诀兮女侠并不聪明,文熏这番话看似贬义,实则反倒是在恭维寻王风雅,而且马屁恰好拍的正是位置,拍的寻王舒心不已,自古王者不论贤良,总是免不了爱那些会说好听话的,要不然李寻也不会偏宠文熏,不过是诀兮听不懂而已。
这位名叫诀兮的女侍,正是寻王身边的第一使女,也不知是否女子真有灵敏的第六感,诀兮从始至终都对文熏十分看不顺眼,寻王对文熏的宠爱,和大家在文熏用箭露了一手后对她的信服,都改变不了诀兮对文熏的不信任。
果然,离开了帐子,踩在干枯的草地上,诀兮的声音一下变得冰冻三尺:“我不管你是谁,你别想在王爷身边耍什么花样,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文熏把自己的领子从她手里解救了出来,又圆又亮的黑眼睛望着她:“你以为王爷什么都不知道就听信我吗?我就是个身无长物的猎户,王爷并不看重而已。你倒是说说,我能耍什么花样?王爷身边有你们这样的高手层层保护,我要是真有什么坏心眼,早让你们拿剑戳漏了。”
诀兮紧紧的盯着她,“哼,那你为何终日在校场上混混度日,只让箭手们练习臂力,却并不肯教他们诀窍?”
文熏无辜道:“冤枉啊姐姐!射手的臂力当然十分重要,战事昂长,手臂没有力气那后力不继怎么办?”
诀兮怒道:“少在这强词夺理!!”
“哎,诀兮,你又在难为他了?”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那人缓步而来,只见来人与诀兮身上的装束所差无几,正是寻王身边的侍卫满。
只不过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他盘着手,轻笑道:“不过是个不识大字的小子,你偏偏整日纠缠着他做什么?王爷图个乐呵而已,犯不上如此介怀。”
诀兮冷冷的看着他:“你们以后别后悔。”
文熏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愤怒道:“你们、你们官大好了不起!随便欺负人啦!”说完就跑了。
诀兮:“••••••”
满:“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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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熏在淮军之中并无正经官职,平时除了在校场上训练射手就没别的事做,于是下午就无所事事的在营地里瞎逛,或是犯职业病在营地附近打猎,再支起一堆火来靠了来和大伙分着吃。
她的原则还是要将地况探清,当然还要与人熟稔,才方便集八卦之大成嘛,幸好文熏虽然不懂淮军的语言,可淮军之中也并不全是山中异族,大多是会说官话的,语调稍显怪异而已。
傍晚她又拖着一只小野猪回来了。
今日纯粹是运气好,她明明探水路时顺便射了一条鲤鱼当个名头,提着鱼回来的时候却偏偏遇上了一只才出窝不久的小野猪,野猪说小也不算小了,它就那么冲着鱼直冲过来,战车一般吓得文熏魂飞魄散,这要是顶在文熏腿上,她的腿还不应声而断,于是她当即抽出一支山海山箭,嗖的一声,将那野猪射死了。
又怕被野猪妈妈发现了,就只好匆匆的拖了野猪提早回来了。
然后又伙同几个赋闲的士兵将将野猪拆了,架上了火堆。
烤肉这差事大多时候别人是会抢去的,因为文熏虽然不受限制可以打猎回来,可她收拾皮毛奇慢无比,火候掌握的也不成体统,让她来准能血本无归,所以其他有经验的淮军便会分工做事,最终将肉烤的又香又嫩。
今日这只野猪肉质鲜美的不得了,体态也大,几乎将所有和文熏认识的士兵都吸引了过来,大家分而食之。文熏也将一片油滋滋的烤肉捧着吃,肥而不腻,让她也跟着赞不绝口。
这正是可以用来拍马屁的好东西呀!
文熏当即抢回来一条热腾腾的猪腿,找了片最干净的蕉叶将腿包好,然后抱起来就往大帐处去了。
因她心怀鬼胎,时时都长着十二个心眼,哪里有闲话她都不忘了偷听,于是刚到帐外便发觉有猫腻可寻。
帐中有人。
不是惯常议事的几位将领,也不是寻王身边的几个爪牙,而是一个不常出现的椋人,那必然是寻王的旧部了。
文熏下意识就想附耳偷听,可在这空旷的营地之中可由不得她,四周全是来来往往的人,天还没全黑下来,周围也没有遮挡物。
如此这般,只好进去光明正大的听了,反正她又不是空手来的,吃人嘴短不是!
她便抱着猪腿跟门口的守卫一点头,兀自就乐呵呵的进去了。
里面那位椋人将领一愣,像是没想到这里会来这样一位人物,便停下打量起文熏来。
寻王笑道:“无妨无妨,这位是蒙枫小兄弟,他可是个神射手,我这虎皮就是他给打回来的。”
那位将领瞧着与寻王年岁差不多,身上却有些泥尘,像是经过一番纠缠的,文熏心里注意起他来。
他点头随口道:“王爷慧眼,身边无数能者奇人。”
文熏心说这可真是个下等马屁,即生硬又干瘪,看我的。
她眼睛圆溜溜的,满脸喜气洋洋,“王爷,我今日猎到一头野猪幼崽!大家烤了分了,味道真是香极了,我想着必须得让王爷尝尝,便赶紧给王爷您抢了一条烤的最好的腿送来。”
果然,寻王笑了起来:“哦?就是这个?小蒙箭术不凡,野猪都能被你一人降服。”
文熏得意道:“那是!”
将领悠悠插话:“不急,王爷,那山上那边••••••”
文熏脸上一僵,赶紧站了起来:“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那个,他们肯定把我的烤肉都分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说着就要跑,寻王招手叫住了她,“哎,别忙,坐下来一起吃吧,这腿分量不少,给我怕是要浪费了呢,不如咱们一起坐下来分食,一边吃一边谈,岂不风雅。”
将领皱了皱眉:“王爷••••••”
寻王十分有风范,摆摆手:“不碍事。”
文熏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接过了寻王递来的一把精巧的小匕首,在火上烤了烤,便打开蕉叶开始将烤肉片下来,一片一片分到每个人面前。
那将领神色有些古怪,但看着文熏只顾低头勤勤恳恳的分肉,要么就是大口往自己嘴里塞,终于还是妥协了,一边把柔嫩的烤肉叉进口中一边正色道:“王爷,如此割据已有月余,属下已将北、东、南全部部署完毕,可山的西侧地势不利,仍有缺口,是以虎狼军自此运送粮草••••••”
他言辞已经非常简练,几乎所有能省去的特征的没说,可文熏当然一听就清楚所言为何,正是虎狼师拼命占据的那座山!她全力稳住,一丝破绽都没露出来,两人眼中她不过什么也听不懂、不关心,只顾吃肉而已。
李寻道:“莫急,虽然椋军占据,可他们占来无用,反而要丢不能丢,要留也留不住,耗费人力物力,将自己困如死局而已。”
将领:“可这山对王爷来说非争不可••••••都是属下无能,这点事都解决不了!哎,王爷,若不然,属下领人放火烧山如何?将他们逼出来!”
文熏拿着刀的手差点抖起来,索性她拼命忍住了。
她忽然福至心灵——那山是崇山!
是象将军消失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唤醒铜象佛地方。
原来如此,怪不得虎狼军说什么也要保住那山,而寻王到现在还未能去唤醒象将军,只怕也是无处可为。
她不得不感叹殿遥下的一手好棋,虽然浪费人力物力,可只要崇山再手,那寻王手里有象将军也毫无用处,这样不论浪费多少人力也是值得的。
可她心中随之一紧,放火烧山可如何是好••••••
接着听寻王道:“不急,如今天干物燥,若是防火谁知道风往那头吹?这里全是山林,要是烧起来不好控制。况且,如今两方虎视眈眈,还不到非夺此地的时候,暂且先围困着他们。”
看来寻王还未能将铜象探清楚,他还没有把握,文熏暂且松了口气,还好还有点时间,不算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