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声打断他们:“好了好了,莫要欺负薰儿,薰儿快动筷子,多吃点。”他把筷子放下,看向柴自德,“将军,时候差不多了,该到外面去招呼招呼客人。”
柴自德点了点头,站起身道:“我去主席看看,遥儿和薰儿要多吃些,待会儿我就回来,咱们继续。”说完他又伸手拦了一下甘声手中的酒杯:“你才吃了几口菜?不要再喝了。”
甘声笑说:“我知道了,将军也不要跟人拼酒才是,记得少喝些。”
柴自德又拿起筷子,夹了两筷子菜放在甘声盘中,说:“我回来时你要吃完,不然你就没酒喝了。”
甘声轻轻摇头,笑的清雅动人,“那若是将军回来喝多了,我也是要生气的。”
文熏抬头偷偷的打量他们,可他们二人毫不在意,似乎目下无尘,只有对方而已。殿遥却很敏感的拽了一下她的衣角,冲她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她赶紧把自己的目光收拾起来,埋头吃菜。
剩下三人,一起其乐融融的用膳,文熏不知出于何意,频频卖萌耍宝,逗得甘声乐不可支,笑声温柔又好听。
也许,她只是很喜欢天海王的笑,想多看看他轻松的样子。
没过多久,柴自德就又回来了,像是仅各桌串了一圈儿,就又回到书房来,文熏心道,肯定是因为甘声在这儿啊。
直到这顿饭结束,书房里一直暖意融融,四人不曾开怀大笑,也不曾冷场过,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这倒是她赶过的最闲适的一场“应酬”了,有天海王在,怎么也是温和暖意的气氛,而他在的时候,殿遥也从头到尾十分给面子,不曾冷脸,也没提他的脱不开手的公事。
渐渐收尾,桌盘狼藉,酒坛空了,只倒出了最后的两杯。
这最后的两杯酒,柴自德提起杯子,跟甘声碰了碰,一双虎目之中只盈满了那一个人,“这是咱们今年第二回见面,可喜可贺。”
甘声低着头,笑意挂在脸上,“将军,望保重,我们来日再见。”说着,他饮尽杯中酒,挡着袖摆把酒杯停在了桌上,从桌前站了起来,微微欠身,
他说,“我先走一步。”
文熏僵住,寒气从双腿升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人把残酒一饮而尽,然后甘声转身,头也不回的从桌前离开,消失在夜色当中。
柴自德还笑着,声音却在屋里显得空旷起来,他的笑仿佛也一瞬间变得落寞而坚毅,“遥儿,薰儿,天色不早了,回府路上小心。”
殿遥垂着眼睛,轻轻拱手:“将军保重,改日再来拜访。”
文熏却回不过神来,浑浑噩噩的跟着殿遥出了柴府。
这是咱们今年第二次见面,可喜可贺······
柴将军这一句话,寻寻常常,普普通通,带着笑语没多稀奇,若不是文熏跟他们吃了这一桌饭,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对淡如水的老友,可他们明明不是······
那样亲切、默契、两心如一的感情,却仅有一年见两次面的下场?还算得上可喜可贺?
天海王的身份,到底带给了他多少枷锁!
他怎能转身那般干脆利落,如同明早一回房,又能看到那个始终如一的高大身躯!
文熏抱着膝盖缩在马车的一角,双目圆睁一动不动,殿遥看着她,她却如同呆了似的, 一直没有反应,他蹙起眉,“别瞎琢磨。”
文熏抬起头来,愣了一下,没听到他的话,“你说什么?”
“我带你来,只是因为舅舅喜欢你,但你最好不要对他们的关系妄加断论,也别跟任何人提起今晚,这其中的干系,若是透露了出去,你只怕想不到后果。况且,舅舅他非常信任你。”
文熏看着他清冷的眼睛,努力分辨着他话中的意思,半晌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我只是,只是心疼王爷和将军,他们的相聚太短暂了。”
殿遥说:“哪怕他们二人相隔再遥远,心意也没分开过。”
文熏喃喃道:“若我是他,宁愿抛开一切地位名誉,哪怕归隐山林空饮甘泉,也要和爱人在一起。”
殿遥面无表情,目光如坠般看着她,让人承接不住,“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甘愿天各一方?地位、名誉——那些一文不值。可这江山总要有人保卫,黎民总要有人守护。他们都走了,谁来?”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看着他那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的面孔,文熏被砸愣了,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吗,真正把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抗在自己肩上的人。
因为山河疆土,国泰民安,这对文熏来说不过是一句空话的事情,就能毅然放开爱人的手——最浪漫的事,就是你保家卫国,我为你镇守后方。
“是我想错了。”
她看着殿遥,这个面如冠玉、容颜淡漠的男人,抛开外貌不谈,文熏觉得自己是打心眼里的配不上他。
所以这个勾勾手指就能招来一大帮女子的人,到底是看上了她什么?怎么不去娶一个巾帼英雄,偏要屈就她一个卷毛丫头。
文熏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想用自己宽阔的胸怀温暖他,但是不敢扑上去,于是悄悄拉着他的衣袖,“王爷实在是用心良苦,师兄,好在我们都陪在你身边······以后,我们可以常去看王爷。”
殿遥毫不留情的甩开她的手,“那倒不用了,你冠起发来跟男孩都没什么区别,陪不陪我的差别不大。”
这给文熏气的嘴都瓢了,她除了身高不太行,胸部什么的也是有的啊,虽然比不上他侍妾那种大木瓜,但是在精不在多,怎么也不能跟小男孩没差别啊。
再怎么大义凌然的男人也是禽/兽。
女同志们,像这种爱抨击自己夫人的男人,不给他教训是不行的。
于是文熏狠狠的、狠狠的不理了他,当晚回府就不同殿遥讲话,第二天一早醒来也没忘了这事,照样装作看不着他。
青尤正伺候殿遥洗漱,总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仰着脖子一脸不好惹的文熏,殿遥倒没有丝毫表示。
文熏就自顾自的让柿阳穿衣服,谁也不多话,打扮好了就出门上学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一个身着浅色衣裙,单别一只珍珠雀钗的女人,虽然打扮清淡,却婷婷袅袅别有一番风味,正是殿遥的小老婆,名唤薛芝匀。
“一大早来院里,有事吗?”文熏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问,虽然她一看人家比她高了半个头,窈窕淑女的样子,自己却穿一身雪白素净的校服,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女子言语含笑,唇丰而翘,唇珠微挑,绝是明艳的美人,这样的女子少见,连她看了都受不了的,况且薛芝匀艳而不俗,殿遥真是十分会品女人。
人家还未言语,文熏已经越想越不是滋味。
“给姐姐请安,”那女子轻轻躬身,又掩唇轻笑起来,“我给少爷绣了条剑穗,今早赶制好了,就送了过来。”
文熏此刻瞧见了她手里的一个小红布包,工工整整的包着那穗头,下面淌下来一条红色丝穗,长长的,十分好看。
文熏心说又输一截,别说剑穗,绣块红布她都办不到。
想大大方方的夸赞人家一句,却还是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酸味,“十分漂亮,绣得真好。”
薛芝匀闻言指尖轻轻拈起了红布皮,露出了里面的小穗头,红白相间的绳结,干净又显眼,上面非常精巧的用金线勾勒出一只狼头,十分精致。
“我特意用的六十八绳缝,这种结法是保平安的,定能保少爷此次出征平安无事。”
文熏听后没理会她的炫耀,蹙眉问道:“出征?你说少爷要出征?什么时候?”
薛芝匀也愣了,“怎么姐姐竟不知道吗,府里昨日就开始准备了,明日清晨启程。”
身后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殿遥带着青尤走了出来,
“你不理我,我怎么同你说?”
文熏被堵了一句,刚要细问,薛芝匀已上前一步,“少爷,芝匀赶制好了剑穗,可以为您挂上新的了,跟上次断了的那条重量相差无几。”
殿遥说:“我是去监军,又不上阵杀敌,用不着。”
薛芝匀道:“你跟表少爷同去,还不知怎样呢,还是带上吧,芝匀特意绣了保平安的。”
“行了,给青尤吧。”殿遥自台阶上下来,走到文熏身边蹙眉道:“站着干什么?什么时辰了,要迟到了。”
文熏翻了个白眼,殿遥催她上学的劲头,比前世她爹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