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和辰一、马童坐在一只大船上,逆水而上。水浪撞击着船头,不时有水溅起,洒在他们身上。老艄公吃力地撑着篙,青筋暴露的双脚蹬着,十个脚趾钉子似的扒着,身子几乎趴在船板上,一步一步向后走。一根粗大的纤绳长长地引上江岸,十几个纤夫肩上背着纤套,手扒着石头,拉着沉重的大船。他们脊背如青铜铸成,流淌着大滴的汗珠。舵手精心地掌着舵,瞪大着眼睛望着前方。
过了一个险滩,艄公和舵手都松了口气,舵手掏出一壶酒,仰面喝了一大口。
舵手问道:先生,你是要去蜀地?
老子说:是啊,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舵手说:那可远着哪。此去蜀地,山高水长,凶险多着呢。我这辈子不知送了多少去蜀地的汉子,可有几个活着回来的?
辰一说:大伯,这话听着别扭。我们师徒多少凶险都经过了,毫发未损,还怕去蜀地不成?
老子说:老者话虽不中听,却是好心告诫,一路之上,要我们多加小心。
艄公搭话道:不瞒你们几位,去的回不来,还有的就在半道上丧了命你们抬头看看,那悬崖之上,埋葬着多少赴蜀地之人哪。
老子抬头望去,果见悬崖峭壁上,放置着许多棺木,天长日久,有的已经破碎,却也有白森森的新棺木。近处,可看到那些棺材不是方方正正,就是做成了船形。
辰一看了半天,才惊异地问:怪了,半空里放着棺材,这可怎
么弄得上去啊!
老子道:看似不可能,其实却容易。将棺木从悬崖顶上吊下来,安放在凿就的支架上就是了。不过,老艄公,这里的悬棺不只是赴蜀地之人吧?好像棘人古来便如此风俗。
艄公道:这位先生真是博学之士,说得对呀。这里棘人不多,生性好强,也很是热心肠。有那在此地故去的外乡人,他们就按棘人风俗悬崖上葬了。
老子说:棘人剽悍孔武,生性勇猛,他们居住的地方依山傍水,地势险要,故可制成棘道国,虽如此,他们却从不侵犯别地,族人也各自相安无事,不过,据我所知,周边各国对棘人有所防备,深恐他们的强悍影响自己,就连周王室也担心,怕棘人闹事。
沿江而下,入得湘西,除多高山峻岭外,森林尤多,且林中弥漫着瘴气,如不小心被着瘴气索染,轻则不能行动,重则当即一命呜呼。
下的大船,好心的艄公就再三却说老子,还是不要经湘西去蜀地,那里路段人稀,虎狼出没,四野瘴气,空有不测,不如就此回转为好,老子谢过艄 公,依然上路。
说着走着,师徒们倒也轻松。五日后三人来到蜀地,前面有一条大河,突然,辰一哎呀一声倒地班色青紫,口角吐沫,两腿剧烈地抽搐。慌得老子急忙扶起,连声呼喊,可辰一已经昏迷。老子急急背起辰一大步沿着河边跑,想找个人家抢救。跑了半日,方见一茅草小屋,笼罩在云雾蒙蒙里。老子顾不得许多,闯了进去,只见一老妪端坐在正中,手里捏着几个草编的刍狗,身后挂着阴阳八卦图,图前香烟缭绕。老子一见那八卦图,心中一亮,将辰一摆在老妪面前,恭恭敬敬地作三个揖,退后几步道:这下辰一有就了!
老妪也不答话,将刍狗放在庙琳头前,随手画了几张希奇古怪的符,贴在身上,这才抬头问道:谁肯将头顶心的头发揪下九根来?
老子说:用我的。
说着,老子拔下九根头发,交给老妪。老妪烧了九根头发,裹在黄表纸内,又在烛火上椎待火将尽,放于一铜碗里,轻轻捻开,然后望空抓了一把,朝—嚣暑上一撒,接着撅起嘴,忽地一吹,黑灰纷纷扬扬均匀些奄在辰一身上。老妪将碗一扔,大叫一声“疾——’’双手对准辰一,从脚底开始,慢慢往上推,推,推得额上冒汗。推到胸膛时,老子隐隐听见有低低的吼叫,好像在反抗;推到脖颈时,那吼声有些求饶的意思,可老妪并不停手,咬紧着牙关还在推。终于,推过头顶的时候,只听一声恐怖的惨叫,辰一身上的黑灰忽地揭开来,聚在。起,晃晃悠悠地离开去,惊慌地在老妪身边绕了几圈,忽然闪电般地蹿了出去,不见了。
辰一子里晌了一阵,忽然说道:水……喝水……
老子急忙端过一杯水,一勺一勺地喂着。过了一会儿,辰一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润,身上也不再抽搐。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老子,眼角流下泪水。
老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咳咳,这姑娘是中了瘴气,幸亏是倒在水边,你送来得又快,再睡一步,她可就没命了。
老子感激地拜谢道:多谢善人救命知恩。
老妪道:说什么感谢,我救了这姑娘的命,.上天就赐我一岁年纪,我就多活一年。许多年前,我还在洛邑做生意的时候,就听过一个叫李耳的圣贤讲学,他说,天地长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生,故能长生。你们能听懂什么意思吗?就是说,天地之所以能够长久存在,是因为它们并不追求自我的生、存,这样才能够长久生存。我给中瘴气的人治病,其实冒着很大的危险,要是推不走瘴鬼,我就会被瘴鬼附身,说不定一命呜呼。马童笑起来:大娘,这位就是李耳先生,他现在称为老子。
老妪看也不看老子,道:我知道他是老子,就是在洛邑时的李耳。他一进屋我就看到了他身上挟裹着的一团紫气,头顶之上祥云盘旋。我赶瘴鬼时,其实已经感到吃力,今天这姑娘身上的瘴鬼特别有法力,我几乎敌他不过。可正是先生身上的紫气,让瘴鬼害怕,不得不逃了出去。马童说:大娘真是宠辱不惊啊。老妪奇怪地说:我有什么可宠辱的?噢,你是说我见了圣贤就要感到荣幸吗?不,决不。如果老子是无所不能的圣贤,那他为什么不自己解救这位姑娘?今天如果不遇上我,这位姑娘就定死于瘴气。可见,所谓圣贤,此一时彼一时也!
老子说:这位大娘说得何等好啊!所谓圣贤,此一时彼一时也。孔子周游列国,若能以周礼说服诸国,罢兵讲和,从此天下太平,那他就是礼之圣贤;苌弘先生以礼乐可论国之兴衰,演奏琴瑟如闻天籁,他就是乐之圣贤;这位大娘解除了许多危重病人痛苦,挽救生灵,她就是医之圣贤……
老妪忽然打断老子的话,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苌弘?
老子说:是啊,苌弘。一个从洛邑流放到蜀地的宫廷乐师。
马童急忙追问:大娘见过?老妪想想,摇摇头,说:我累了,你们也休息一会儿吧。这姑娘得好好养着,三天后方可下床。说着,老姆封了个哈欠,自顾去睡下。
老子和马童确也累了,看看辰一已在安睡,脸上也已平静,便各自寻个地方歇息。
老子躺在竹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梦中忽然天空中真的传来呜里哇啦的声音,却好像很是悲凉、哀婉,有些像埙的声音。啊,是的,足埙,是苌弘吹奏的埙声。老急忙循声找过去,却见苌弘坐在高高的山头上,脚下彩云飘飘,身旁鹤翔鹿鸣,正在忘情地吹奏。
他急急地飞上山头,拉住苌弘就说:苌弘兄,我找得你好苦啊!
苌弘微微一笑道:李耳兄,你千里跋涉,不辞劳苦寻找我,苌弘感动万分。只是,让你白白辛苦了。当初我还未入蜀,早已被那万恶的苟孙丁派来的杀手暗杀,尸骨无存了。去蜀地一路险恶,你还是快快离去,再寻成道法之地吧!
说着,苌弘渐渐升起,飘然而逝。任凭老子如何呼喊,他再也不回头。
老子很伤心,一路艰辛和灾难没让他掉半滴眼泪,可现在,他的泪水止不住扑簌簌滚落下来。他哭得那样伤心,直到哭得醒了过来。 ,
他这才发现自已是在梦里见到了苌弘,难道他真的已经遇难,他不相信。 :
他不愿相信, 他根本不相信,
身旁的辰一翻了个身;喃喃地说:苌弘先生,你不要走……
老子—惊,啊,辰一怎么也梦见苌弘了?
他在,懈边轻轻问:辰一、你见到苌弘了?
辰一睁开眼,说:是的,我见到苌弘了,他坐在一个山头上吹奏埙,凄凄婉婉,似有哀怨。他说,已经告诉你了,他在去蜀地的道上被苟孙丁派来的杀手害死了。
老子仰天长啸道:啊,这是真的吗?但愿这只是个梦!
老妪走过来,问道:你们说了半天的苌弘,是不是那个给周天子奏乐的人?
老子说:是呀,他会弹琴,吹埙。他被周王室里的奸臣陷害,流放去蜀地。你见过他?
老妪说:一点不假。那个叫苌弘的被两个解差押着,来到我们这里歇息,住了一天。吃过饭,就对着太阳吹那个什么……埙,调子悲伤得很,吹得大家都掉泪。第二天一大早,他对着村里人拜了三拜,算是答谢,戴上沉重的枷锁,又上路了。不一会儿,又有两个差官匆匆过来,去追赶押解苌弘的人。后来,就听说苌弘被害死在去蜀地的路上,我们村里人有看到的,说是死得好惨,眼睛被挖去了,双手也没了……
老子太叫一声,几欲昏厥,马童急忙扶住他,以凉水灌人口
中,老子方才慢慢醒来。
老子无力地坐起,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口中只是说:苌弘兄,你死的好惨,死得好惨,那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归途之中,三人途经云梦泽,只见红日中天,云梦泽一派生机。
一叶扁舟滑出,戴着斗笠的老翁轻松地撑着篙,迎着大太阳过去
老子和辰一惊异地望着那老翁,疑是神人,但无论他们怎么喊,那老翁总不回头,渐渐远去,消失在云梦雾里……
三人走到离嵩山不远处,却见烟尘滚滚,杀声震天,老子知道,这里有战事,卫国和楚国正在打仗,急忙带着辰一、马童绕道,又遇散兵游勇拦劫,幸有辰一那一把锋利宝剑,方得逃离危险境地。为避开兵士,他们从浓密的树丛里穿过。本以为可以安然无恙,可刚刚走出树丛,迎_头碰上了一队卫国军卒,没等辰一马童抽出武器,便被军卒捆了起来,当做楚国奸细送进了军营。
中军帐中,大将军很是威严地正襟危坐,方脸阔嘴,长须飘然,身穿银色甲胄,戴一顶缀着一颗红宝石阪的头盔。身后几案上,置一柄长刀。大将军两旁,各有十数将官盘坐,面前都放着酒尊和几样小菜。
大将军喜滋滋地说:今日大败楚军,全仗各位勇猛无畏,来本将军略备薄酒,犒劳诸位!
大将军正待举杯,忽然有兵士来报:大将军,有三个可疑之人自楚国边界过来,怕是奸细,请大将军发落!大将军挥挥手说:带上来!老子三人被带进中军帐,一时昏暗,看不清座上何人,辰一琳眯起眼睛,细细瞅着大将军,突然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大将军厉声喝道:两国交战,密探我军营,分明是奸细。
老子镇静地说:我等乃由此路过,见有战事,不得不从树丛里穿过,怎见得就是刺探军情?
辰一说:既是大将军,便该颇有心计,识得真伪才是。像你这样无端地诬我等为奸细,是何道理?
一位副将不耐烦起来,吼道:大将军,干脆把这几个奸细推去斩了,省得败了我们的酒兴。
大将军摆摆手,说:拉出去砍了!
几个兵士上来将老子和辰一,马童往外推。战乱时期,杀几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顾不得辩明敌我也是常有的事。
眼看就要被推出中军帐,辰一突然心中一亮,回头大叫道:李将军!
大将军一愣,不明白这女子怎么知道他的姓氏。
辰一说:我且问你,杀死敌国兵士算什么?
李将军道:那是英雄。
辰一说:如果弑父杀兄算什么?
李将军一拍桌子说:那就是千古罪人!
辰一气冲冲地走到李将军面前,跺着脚说:李宗!你还认得我吗?
中军帐里的将官听辰一这么一叫,皆大惊,愣愣地看着李将军。
李将军细细一看辰一,立刻面色苍白,站起身走过来。
辰一愤怒地望着他,说:三十多年前,是谁抱着你历尽艰辛,跋山涉水,将你送到卫国舅舅这里来的?李宗,你说呀!
李宗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是曲仁里的姑姑辰一。
李宗说道:是辰一姑姑!我……李宗瞎了眼了。
说着,李宗欲上前为辰一解开绳索,可辰一一闪身,朝老子努努嘴,说:你知道他是谁吗?如果你真的把他杀了,那可就真是千古罪人了!
李宗望着老子,半天,突然扑通跪地,大叫道:爹爹——
众将士急忙上前解开三人的绳索,扶到几案前坐下,悄悄散去,中军帐里只留下他们四人。
李宗一直跪着,泪流满面,一脸的懊悔。
辰一到底是女人,看着李宗跪得长久,心疼起来,过去把他拉起,抚摸着宗的膝盖,也陪着落泪。
宗断断续续地叙述着,辰一和老子这才知道,宗来到卫国后,舅舅十分精心地照料他,练习武艺,研读诗书,宗很聪明,有好学,很快学得文武双全,宗十六岁时,舅舅将它推荐入宫中,做了御林军小校官,颇得卫灵公赏识,让他带兵打仗,几年下来,战绩辉煌,被升为大将军。
老子听着儿子说话,一言不发,其实他心里百感交集,悲喜参半。喜的是终于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儿子,也是父子团圆了,看到宗,让他又想起了婷阳,在儿子身上,多少都会见到婷阳的影子,悲的是,儿子竟然是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要打仗,就要杀人,有战争,就会生灵涂炭,可他的大道理是宣教驱除暴力,不要战争的呀!
听儿子说完,老子平静地说,宗,你好像是准备了庆功宴吗?
宗回答道:是的,爹爹
老子说:有庆功,就说明你打了胜仗,是这样吗:
宗老老实实的答道:是的,今天一役,杀退了楚国的进攻。
老子问:双方交战,死人是不可避免的
宗说:是的,据报,楚军被歼一千余人,我军伤亡数百。
老子叹道:你这一役,大约可以向卫灵公请功,加官进爵,可你知道这是多少人的性命做了你的垫脚石吗?
宗道:父亲,王命不可违!
老道:天命更不可违,道生天地,天地容万物,本可相安无事,可有的君主为一己之利,为保王位,不惜发动战争,让老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这就是违背了道义,上天会惩罚的。
宗喃喃地说:可是,君君、臣臣……
老子变色道:不要和我说这些,正是这个君君臣臣让许多人愚忠于君,糊糊涂涂做了暴君的刽子手,将来必是历史罪人。
宗说:这么多年来,我的作为没有任何价值吗?
老子说:兵器实在是不祥之器,不是君子使用的东西。即使迫不得已使用了,也当适可而止。在战争里取得胜利,并不是什么好事,那是多少尸骨堆起来的丰碑啊!以为胜利就兴奋不已,其实是以杀人取乐,乐于杀人者,绝不可能得到天下。既然兵器是不祥之物,那么有道之士应该远离它。就是有了战争,取得了胜利,也要以哀伤之情对待。胜利之后,不该庆贺,倒是应举以丧礼。
李宗惊异地说:爹爹,打了胜仗,当然是高兴的事,怎么可以丧礼处之?恐有不妥吧。卫灵公有知,肯定迁怒于我。
老子说:每一仗下来,死伤无数。你想过没有,哪个死去的人不是像你一样,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母含辛茹苦照料成长的?他们既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一旦命丧疆场,和亲人阴阳相隔,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能不肝肠寸断?今日你杀了他们,明日他们又杀了你们,得有多少人失去亲生骨肉?人生于天地之间,生老病死,本应顺其自然,不可倒行逆施。然战争却夺他人性命,悖逆大道,使天下血泪如江河,这怎么可以庆贺杀人的胜利呢?
宗一时无语,低下头来。
半晌,宗垂泪道:我何尝不是血肉之躯,焉能没有怜悯之心?三十多年前,万恶的巫师欺负母亲,阴谋除掉我而霸占她。万不得已,辰一姑姑将我偷偷送至卫国舅舅家。尽管舅舅非常疼爱我,可我还是天天思念父母啊。每过几天,我就悄悄独自跑到城门上,遥望曲仁里方向,盼着有人来接我回去。
可我始终没盼到啊!老子此时动了情,抚摸着宗的头说:宗,是爹爹对不起你,有失父道。你被送走,作为父亲,应该寻找儿子归家。可在朝为官,身不由己,加之遭受陷害,几起几落,未能去寻你,我有愧呀!宗说:后来我做了将军,也曾回曲仁里寻亲,不料却得知母亲已被害死,你又了无音信。多年不见父亲,往往梦里哭醒啊。
辰一道:可今日若不是我认出了你,你父亲怕是早成了你的倒下之鬼
宗愣了半天,突然站起身,朝外面喊道:来人,布置灵堂。
中军帐里,白纱黑绢,一对高大的白色蜡烛燃烧着,几案上摆着六样供品。儿案前,放着一个很大的鼎,一个副将一把一把地往里扔纸钱。黑色细碎的纸灰纷纷扬扬地在帐中飘荡。 宗很虔诚地立在几案前,闭上眼睛,默默地为战死者祈祷。
过了一会儿,宗带着父亲和辰一马童走出中军帐,站在山顶上,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宗恳切地望着父亲,说:爹爹,宗在军旅中十数年,征战杀伐,已是厌倦了。今日幸得父亲教诲,终于明白,我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我做的事对得起天地父母吗?唉,我想离开军营,跟随爹爹而去,专心孝敬你,做个有学问的人。
老子道:只要不主动进攻无辜的国家。不滥杀无辜老百姓,防御国之安全当有必要。你还是留在卫国吧,多为百姓做好事,你就是好将军。儿呀,我将以道教诲于你,你要切记,今后以道来辅佐君王,不要以武力逞强天下。用兵必得迫不得已才为之,轻易用之防止遭到报应。军营驻扎的地方,日后必定荆棘丛生,战争过后,必是饥荒之年。你做将军,胜利了不要骄横,不要居功。心中要明白,无论做什么事,逞强就会趋于失败,这就是所谓不合乎道啊。
辰一:宗啊,你已经是大将军了,生杀大权在握,千万小心从事,切不可意气为先,凡事多想着后果。我和你爹爹也许会回到家乡,静心修养,深悟大道,决意让道广播天下。也许会就此远走他乡,寻偏僻所在,建一处符合大道的安居之所,做将来天一下老百姓乐业之榜样。宗,你不必为父亲挂念,好自为之吧。
般刁难山下,出兵们在操练,队伍齐整,喊声震天,刀光剑影,进退有序。
老子看了半天,说:就此看来,你领兵可谓有方。不过,依我看来,进攻之法少练,多作防御之术。善做大将者,要注意不要被敌人激怒,善于用兵者,不要与敌人硬拼。善于用人者,对人要表现得处处谦恭,这样才能借用他人之力以致胜。这就是道中所谓的配合天道,此乃亘古不变的准则。
宗说:爹爹所言字字珠玑,孩儿记下了。
说话间,山下急匆匆跑过来一名军卒,气喘叮吁地禀告:大将军,楚兵又向我们进攻了。
宗命道:速速传令,拔营鸣金,全力迎敌! 军卒得令而去,宗欲派将士护卫父亲和辰一马童下山去安全的地方,老子却摆摆手,说:宗儿,今日我将随你前去阵中。
宗惊异地看着父亲,不相信地问:什么,你……要去参战?辰一也不解地说:李耳哥, 你怎可上得战场?
老子笑道:我不过是用心参战而已。不必担心,走吧。宗急命副将安排一战车,数十精兵护卫,让老子和辰一。马童坐上。遂后,卫军拔营,浩浩荡荡向前方开进。出得山谷,便有探子来报,楚军离此五里。
老子告诉宗,让部队停下,他先去阵前看看。于是宗命部队扎营,欲带五百精兵陪同老子前去,以防不测。老子说:我为修道养生之人,在山地上行走不必躲避犀牛老虎,进入敌军无须披甲执兵。这是因为对于善于养生的
人来说,犀牛老虎元处可用得上它们的角和爪,兵器没有办法可以伤害。我告诉你,宗,善于养生的人没有可以致死的地方。你不要派这么多人护卫,我与你还有你的辰一姑姑、马童叔叔前去便可。 宗无奈,只有依了父亲。四人轻装简从,悄悄来到楚军阵前,伏在草丛中观看。楚军此次确是有备而来,馒头形的营帐无数,望不到边,大纛飘扬,鼓角不时民长地呜叫。营前巡逻的马队来往穿梭,有绊马刺的鹿砦将营帐围得严严实实。营中的空地上,几千兵马在操练,穿甲着盔的将士排列得整整齐齐,刀枪在太阳下闪动着寒光。一位指挥官手中的令旗一挥,一队骑兵冲过来,喊杀声响彻云霄。指挥官再挥令旗,一队步兵上前,手持弯形长枪,直捣骑兵下三路,专挑马腿。不一会儿,马匹尽被挑倒,骑兵皆翻下马来,数千士兵欢呼庆贺。
老子回头看着宗,问道:大将军是准备马上就进攻吗?宗看了半天,额上早已冒出豆大的汗珠。听父亲问话,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道:父亲,是的,昨口大败楚军,我以为他们不堪一击。我想今日来犯,还是老的布阵法,准备趁其不备,立刻集中兵力大举进攻。不料方才一看,原来楚军已经变换阵势,有破我骑兵之战术了。如果真的马上进攻,说不定已是惨败了。老子说:用兵有言道,不要主动出击,宁可固守,我不敢前进一寸而宁退一尺。这就是说.布阵就像未曾布阵,出拳就像未曾出拳,手执兵器就像未曾执兵器,进攻也就像未曾进攻一样。败阵的原因就在于轻敌,而轻敌也就丧失了三宝。儿啊,记住,两军对垒,哀兵必胜。
宗迷茫地问:父亲,何谓三宝? ‘
辰一接过来说:宗,你父亲的三宝就是一目慈爱,二日节俭,三日不敢为天下先。马童忍不住说:我跟了老师多年,到底明白了三宝的博大内容。秉勘慈爱,才能勇敢;而不敢为天下先,老予说:必然灭亡。慈爱用于征战,便可获胜,用于守卫,则可稳固,上天要救助万事万物,则必以慈爱护卫之。天下皆谓我博大精深,说道法自然威力无穷。而且大得看不见,摸不着,什么事物都不像。为父所悟之大道,就是大得不像任何事物,因为它产生万事万物。这三宝,宗儿千万切记之。宗说:幸亏父亲今日再三告诫,为儿事先探得楚国军情,不然的话,按我已经谋划好的进攻方略,今天必败无疑。骄兵必败,哀兵必胜,儿终身难忘父亲教诲。
老子和宗回到大营,稍事休息,就命马童套车,准备上路。宗十分意外,惊问道:父亲,是不是为儿伺候不周,你有所怪罪,执意要走啊?老子道:为道之士,以天下为家,我要回曲仁里去,看看我久别的故乡。那里有我日夜思念的涡河,还有淳厚的家乡人。你不必为我担忧,带好你的将士,布好你的阵势,保护卫国臣民不受侵犯,也是尽了孝道。
宗知道留不住父亲,只好命人准备许多钱币和食物,放到车上。可老子只留下食物,也不要兵士护送,马童、辰一慢慢上了路。
宗远远在车后跟了很长,直到望不见马车,他才举起手,向父亲告别。微风吹过,宗觉得脸上凉凉的,抬手轻轻擦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