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守正之险
王学新/王迪2017-07-11 17:5611,054

  杨为公府内,芙蓉池边,一群美丽的姑娘在翩翩起舞,她们的盛装完全可以和周王室的舞姬比美。池水映着她们婀娜的身姿,似是天上人间。

  杨为公卧在躺椅上,几位婢女轻轻地给他捶要背。他身后,站着端果盘的婢女,隔一会儿,就把剥了壳去了核的龙眼放进他的嘴里。

  荚蓉池边的舞蹈结束了,一个舞女轻馥莲步,来到杨为公面前,手中端着银色的盘子,这是要封赏了,杨为公哈哈大笑,让侍从在银盘中放进不少首饰。舞女谢过,正要离去,杨为公拉住了她,仔细地看着,见她粉面桃腮,肤若凝脂,不觉心动,转过脸对侍从说:晚上,把这个姑娘送到我的衾被里。

  一位侍卫走进,跪禀道:司士孙丁求见。

  杨为公说:让他进来。

  孙丁走进,拜过杨为公,看看周围的婢女和侍卫。

  杨为公会意,挥挥手,两旁的人尽数退下。

  孙丁在杨为公耳边说:大人,西服国派来使臣,要献给周景王一件稀世珍宝。

  杨为公眼睛一亮,问:什么宝物?

  孙丁说:金玉合阳,纯金打造。

  杨为公大悦:啊,早有耳闻,听说当初燕国为解京城之危,以一座城池欲换这尊金玉合阳,舒庸未曾答应。

  孙丁说:我也听说,有了这尊金玉合阳,每天照上几次,面容会越发年轻。上了年纪的女人若照上几次,皱纹立刻消失,肤色赛似姑娘。

  杨为公道:西服国使臣现在哪里?

  孙丁说:安置在驿馆。明日早朝就要觐见天子,,

  杨为公想想,说:圣上已准,各国贡奉之事由我管理,金玉合阳我可要先过过目。去召西服国使臣到这里来。

  孙丁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刚才我和西服国使臣一说,他一口咬定, 非亲自献给周景王。

  杨为公沉思片刻,附耳吩咐孙丁……

  太乐署里,苌弘正在操琴演奏,琴声婉转,一会儿如溪水潺潺,一会儿像高山流泉激昂时万马奔腾,舒缓时小草依依。苌弘弹得全神贯注。老子听得入神。一曲终了,老子说:苌弘先生手中的琴,已不是自然之琴,早已化人心中,或者说你的心融进琴里,是你的心在演奏了。

  苌弘说:您上次说过,凡音乐生处,必是由心而生。而心受外在事物的影响,就会产生不同的感受。演奏的时候,乐曲中的喜怒哀乐,激荡着演奏者的心绪,自会联想世上的顺逆成败,于是就把心绪糅进了乐声里。先生崇尚礼仪,认为非此不可和民性,所以,礼乐和治世之道是相通的。

  老子说:先生说得很有道理,然而礼和乐不是一回事,礼毕竟是表面上的举动,有程式可遵,按规范执行即可。但乐却出自心中,能教化人心,蛊惑情感。乐是用来布施恩德,礼可以报答恩惠。礼乐相合,便可引导民心向善,王者明理。

  当今礼崩乐坏,我等应该极力推崇“乐”,以正世风。说着,二人收拾好东西,走出太乐署,缓缓漫步在雉门之内。前面不远,就是周王室偏殿。这是各国来朝时的官员或者使臣休息的地方。老子和苌弘边走边说,连至偏殿门口,苌弘突然驻足。惶惶张张地把老子拉过一边。老子莫名其妙,问道:苌弘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苌弘脸色有变,轻声说:刚才走过偏殿的时候,我听到好像是杨为公在说话,对方是刚刚到来的西服国使臣.老子说他怎么能私下受接见国外使臣呢?

  苌弘想想,说:再去听听。

  苌弘悄悄走进偏殿,耳朵贴在墙上,他是修炼多年的音乐家,对声音有着特别的敏感。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他能很清晰地听到。

  这时候,杨为公的确就在偏殿里高高地坐着,旁边站着孙丁和四个戎装的侍卫,西服国的使臣立在殿下,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匣子,他是西服国来的,那边大约很热,两个人身上都是黑油油的,长得也矮小,脸面有些像猿猴形状。不过他们的衣着倒很讲究,绸缎的礼服,外面套着细软的裘衣,镶着大大小小的珠宝。

  杨为公傲慢地指着使臣,说:既然是献给周景王的,那交给我行了。

  使臣后退几步,摇摇头,用生硬的中原话说:不、不在下出使的时候的时候,国君有令,一定要把金玉合阳当面献给天子。

  孙丁说:你还不知道吧,天子已将各国贡奉之事交与杨为公大人掌管,献给天子的贡品,当由杨公本人转交。再说,你一个小小的使者,怕见天子也是不容易见的。

  使臣为难的说,如果我不亲自献宝,回去怕不好交代吧。

  杨为公不耐烦地说:大胆!竟敢顶撞王室大臣,我看你献宝是假,面见周景王伺机行刺是真!

  西服国使者吓的扑通跪倒,连连叩头,呼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人将金玉合阳交于大人就是。

  使臣起身,将匣子轻轻放在杨为公面前,孙丁走上来小心翼翼打开匣子,雕刻精细,玲珑剔透的金玉合阳在面前,杨为公一看,不由得倒吸了口气:纯金打造、巧夺天工的裸女,眉发毕现,呼之欲出,她手中捧着一面铮亮的青铜镜,光滑平展,杨为公情不自禁地说道:真乃希世珍宝,我今得见,大饱眼福啊。

  偏殿里上演着杨为公“导演”的巧夺珍宝的戏,外面苌弘可听得毛骨悚然,杨为公竟然私自截获献给天子的宝贝,看来他是没把天子放在眼里,更是狼子野心的暴露。这样的人,将来必是亡国之臣。

  老子问:苌弘先生,里面在干什么?

  苌弘匆匆拉着老子走到一边,沉重地说:你刚进守藏室时,听我吹埙,说我乐声中有亡国之音。现在,偏殿里正表演着亡国之事。

  老子说:先生何处此言?

  苌弘说:杨为公竟然在此截留西服国献给天子的金玉合阳。

  老子半信半疑地说:也许杨为公明天就会上殿献给天子的,周景不是准许他管理各国贡奉吗?

  苌弘断言道:我看他不会献的。你想想,哪朝哪代中不都是天子亲自接受异国献宝?杨为公在此私下代收,必是想据为已有。

  老子气愤的说:他若明日不将宝物献上,就是欺君大罪,丧失礼仪,必遭杀身之祸。

  苌弘叹了口气,说:那你我就当没听到这回事吧。 ,..

  老子说,如此非礼的勾当,为亡国之举,岂能不管。

  苌弘愣了一下,说:苌弘不该多嘴。

  老子说:难道咱们能容忍像杨为公这样的奸臣在宫中作祟吗?

  苌弘道:这件事是我听到的,,由我向天子奏明就是。

  苌弘说完,径自走去。

  老子呆呆地站着,他突然明白,苌弘的意思很深刻,告发了杨为公,很有可能惹上杀身之祸,他不想让我这个风险。

  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老子想着,疾步去追苌弘……

  然而这时候金玉合阳已经在杨为公手里了,他兴冲冲地让夫人来看宝物。 起初,夫人一见裸体的玉女,急忙捂上了眼睛,说:哎呀,这是什么宝物,伤风败俗的。杨为公得意地说:夫人,先别着急,照照镜子再说。

  夫人就去照镜子,镜子里,徐娘半老的夫人忽然觉得年轻了许多。

  夫人就惊叫起来:啊,这……真是宝贝!要是多照几次,我不就更年轻了吗?杨为公夫人撒娇拙依偎在杨文公怀里,嗔怪地说:这么好的东西,干吗要献给周景王呢?

  杨文公哈哈大笑道:夫人,放心吧,这宝物已经是咱的了。

  夫人大喜,兴奋的说:那可太好了。

  夫人把玩着金玉合阳,爱不释手…。。

  老子此时还在守藏室里徘徊,他已经明白,如果告发杨为公,当然是申明礼仪之举,但是不是能够扳倒杨为公尚未可知;告发不成.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全当没有发现现杨为公的罪恶勾当,听之任之。那么自己修道传道又有何用。

  这时,马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苌弘,一个侍从捧着一把琴随后。

  苌弘见老子,拿过琴,说道:老子先生,这是我平生最喜欢的一把琴,它跟了我大半生,我的灵魂都融在里面了。今遇知音,乃我三生有幸。我就要远行,这把琴就赠与知音。想我的时候,看到它,就仿佛看到我苌弘了。

  老子说:苌弘先生何出此言?

  苌弘道:这个世上,除先生之外,谁还配接受我的这把琴?

  老子说::照此说来,我却之不恭了。

  老子让马童接过琴,小心搁在书架上,和他从曲仁里带来的那只葫芦放在了一起。

  苌弘注意看了一眼葫芦,说:这葫芦,看似平常,放在先生屋里,可就是装着乾坤了。

  老子道:我小的时候,救过一只小燕子。它很懂事,后来送,给我一粒葫芦籽,我把它种到院子里,年年都结许多葫芦。临来洛邑,我特意摘一个带了来,也是个念想吧。

  苌弘朝老子拜了三拜,说:也许我将不久于人世,那么我的灵魂就会化作琴声,时时萦绕在先生耳边。

  老子大惊,忙问道:先生贵体欠安?

  苌弘笑笑,说:不,是我心已死。

  老子锐:咱们在一起常常议论,将礼乐仁义宣教天下,志在安国定邦,使民心归顺周王室。今日先生为什么出语哀痛?

  苌弘道:先生不必为我担心,我或许作一次远行,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老子追到门口,欲言又止。

  他急忙回到屋里,信手拨了下琴弦,不料琴上的丝弦砰的一声响亮,断了一根。老子大惊失色,颤抖着双手去找蓍草,却看

  到书架上的葫芦剧烈地摇晃起来。

  去华屋的路上,杨为公和孙丁突然从库门牌坊里走出来,杨为公十分客气地问候老子,并说自己刚刚从周景王那里出来,周景王处理各地公事,已是非常疲倦,命令侍卫不准任何人求见。

  老子心中一凉,怅然若失。‘

  杨为公问道:守藏史欲何往?

  老子应道:我去苌弘先生那里听琴。

  孙丁奸笑着说:守藏史,太乐署可是在皋门之内,这里却是库门之外了。

  杨为公拉着老子的手,哈哈大笑,说:听琴先不忙,可否屈尊到我府上一坐,正好就交于你。孙丁讨好的说:杨为公大人可很少邀人去尊府呢。老子没有思想准备,稍稍镇静了一下,说,杨为公大人我正要登门吧拜访。杨为公说请,

  三人出得库门,上了杨为公的豪华马车,去了为公府邸。这一次.老子是在燕和厅受到款待。燕和厅里,摆上了上好的酒彰侍女各个如花似玉,凝脂粉黛。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站在老子身后,不停地为他斟酒。有时在老子身边轻轻说几句话,莺声燕语,

  杨为公夫人和杨过依然过来陪酒,杨夫人用银勺捶了菜,放到老子面前的盘子里。杨过满满地和他碰了两杯,老子心想,杨为公带他不薄,每次来杨为公夫人十分客气,殷切相待。那么,在他想来杨为公私留金玉合阳,已经是犯下了满门的死罪,可怜眼前这些人,也将人头落地。如果现在暗示杨为公公,让他主动向周景王把金玉合阳献上,或许可以免遭杀身之祸。

  老子暗下决心,旁敲侧击一下,也不挑明事实,只要杨为公心知肚明即可。于是他说:敢问杨为公大人,自主管各国贡奉事务以来,可有来纳贡献宝者? 杨为公不动神色地看着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却又很快消失了。

  杨为公平静地说:你来王室不久,有所不知。这些年来,各国见周王室势力大不如前,日渐懈怠,贡奉越发少了。最近时日,未见有供奉了。老子忍不住说:杨为公大人。圣人云.贪婪之举,悖礼丧德。若是有贡奉宝物私自藏匿,天理不容啊。杨为公说:守藏史先生言之有理,不愧为饱学圣贤之士啊。

  老子说:在下苦研数载,深明一个道理,名誉和生命,哪个更

  应该珍惜?生命与财富,哪个更贵重?得与失,哪个更有害?过分的吝啬,必然造成更大的浪费:过多的贮藏,将会遭受更大的损失。知道满足。便不会受到侮辱;懂得适可而止,就不会遇到危险;知足才是最大的富有,这样才会长久地存在下去。

  杨为公、孙丁和杨为公夫人、杨过都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听过如此入理的话? 孙丁听着,突然察觉出话中有话,变色道老子,你在杨为公面前大方厥词,是何道理? 杨过也觉察到李耳此番说话定是有所指,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此教训我们。杨为公摆摆手,说:老子先生说得很有道理,你们怎么如此对待他?

  孙丁说:;老子说话含沙射影,影影卓卓,隐隐晦晦,有企图中伤大人的嫌疑。

  杨为公道:我一向洁身自好,尚义守礼,且两袖清风,我怕什么含沙射影。 老子这时也顾不得其他了,说道:杨为公大人真是两袖清风?我看不尽然吧!杨为公勃然变色,说:你想干什么!

  老子说:我已仁至义尽了,一再暗示你在偏殿私收金玉合阳的事,想劝你说出来,明天早朝将金玉合阳献过周景王也就算了,为公大人并不醒悟,我只好去参奏圣上告你私自截获西服国国宝之事,以正我朝风气。说着,老子昂然欲走。杨过拔剑横在老子面前,怒喝道:好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小小守藏史,还想告倒朝重臣?我先让你出不得门去。杨为公一把推过杨过,说:小弟粗蛮,退下!杨过不服气地收起剑,怒目老子。杨为公说:收藏史,你果真知晓偏殿之事?

  老子说:是我和苌弘亲耳听到。杨为公深沉半响既然如此,我自请你原谅我这一次的过错

  老子倒有些惊奇了,他没想到手握重权的杨为公这么快就认识了自己的错误,说道:你真的让我原谅?

  杨为公似乎十分诚恳地说:是的,我应该明白你刚才说的道理生命命和财富,孰重?当然是生命。

  老子说:好,你如果愿意明天上朝时把宝物献给周景王那个老朽,我绝不说起偏殿之事。

  杨为公说:我当会亲自带宝物上献周景王。

  老子说:杨为公大人,恕我方才莽撞了。您若悔过,真是善莫大焉!

  说完老子走了出去。

  杨为公击案怒道:好你个苌弘,竟然暗中算计起我来。今日有你没我,杨过愤愤地说:哥哥,你明天真的要把宝物献给周景王那个老朽?

  杨为公哈哈大笑,说:我还没笨到那个地步。孙丁过来。

  孙丁急颠颠跑到杨为公面前,杨为公附耳和他悄悄说起来…。。

  老子以为说服了杨为公将私自手下西照国的宝物献了出来,又避免了苌弘的危难,他出了杨府,便急忙赶到太乐暑,兴冲冲地向苌弘说起刚才的事:不料,苌弘一听,脸色大变,连连顿足,仰天长叹,我命休矣!

  老子愕然道:杨为公以答应明天早朝交出宝物,你我也就无虑了,先生为何如此担忧?

  苌弘说?你以礼仪说教于杨为公,不过是枉费心机,他一向专横跋扈,视我等如蝼蚁,能听你的什么仁义道德?他说明天朝将宝物献给圣上,只是假意应承你,让你不再去华屋告发他。接下来,他就要派兵马来杀人灭口了。

  老子愤怒地说:这个人,竟是阳奉阴违之人,

  我看错了他。苌弘道:事不宜迟,你我赶快离开这里,不然必死于非命。先藏匿起来,明日上朝再说:

  苌弘急忙拉起老子跑出太乐署。

  此时,杨为公公派出的武士已经行在路上,他们兵分两路,一路赶去驿馆,控制献宝的西照国使臣,不让他们献宝的消息透露出去;一路去守藏室和太乐署,准备杀死老子和苌弘,免得他们多嘴多舌。同时,还杀了那天在偏殿值守的四个卫兵。可当武士赶到太乐暑和守藏室,却扑了个空,听到这个消孙丁‘甚是担心,怕老子和苌弘去朝廷告状,杨为公却嘿嘿一笑,说:老夫早料到这一步,不怕,明日和老子、苌弘早朝见吧。

  第二天,早朝文武百官聚齐,分列两旁。老子和苌弘在外躲了一夜,这时也在列队之中,看到杨为公做到周景王身旁,依然威风凛凛。大家拜过周景王,山呼万岁之后,内侍还未宣奏本,杨为公却先自起身,朝周景王施礼,奏道臣启奏万岁,昨日西服国使臣进贡宝物一件,名日金玉合阳,真乃巧夺天工,绝美无伦,堪称无价之宝。

  周景王精神一振,忙说:赶快呈上。

  站在周景王身边的太子只是冷冷地看着杨为公。

  下面的老子和苌弘颇感意外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苌弘悄悄说:这就叫恶人先告状。

  老子还抱有幻想,真的献出宝物就好了。

  然而杨为公说道:不料今晨西服国使臣急报,金玉合阳被盗。老子和苌弘一愣。

  周景王不悦,说道:如此稀世珍宝,竟然在周都里失窃,快派精明的捕快寻找。

  杨为公说:以臣看来,能在偏殿出入者,必是朝中官宦,说不定就在早朝的众人之中。请圣上下旨,即刻派官兵至各府查寻。

  周景王疑惑地说:我朝臣僚甚多,哪里查得过来?

  杨为公道:万岁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

  周景王点点头,准奏。

  杨为公正要点将出兵,苌弘朝老子笑笑,出列走到周景王面前,镇静地说:圣上容禀,金玉合阳之事,不必兴师动众了。

  周景王不解地说:太乐令何处此言?

  苌弘说:杨为公所指,我苌弘必是嫌疑人无疑了,此刻金玉合阳定在我的房中藏着。

  杨为公不等周景王回话,急忙说道:好,既然太乐令已经慑于圣上威严自首,那就先去搜查太乐署苌弘住处。

  一将领听令前去。

  杨为公又命道:来人,将盗窃贡品的苌弘给我拿下!

  侍卫冲上来,就要捆绑苌弘,苌弘喊道:慢!苌弘即使马上引颈就戮,也要把话说清楚。

  太子不紧不慢地说:杨为公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听苌弘讲几句话怕什么?

  周景王摆摆手说:让他讲。侍卫退下。

  苌弘说:前天,杨为公在偏殿私自召见西服国使臣,威迫他把金玉合阳交于他,说由他转交圣上。可他把宝物拿回家中, 据为己有。此时我正好路过偏殿,听到此事,本欲奏明圣上,不料杨为公却先下了手,诬陷本官盗窃了宝物。

  杨为公厉声喝道:太乐令苌弘,信口雌黄,你说我在偏殿私自接受宝物,有何证据?

  老子出列,奏道:圣上,当时我与太乐令苌弘正好在一起,真的听到了杨为公在偏殿里威迫西服国使臣。

  周景王怀疑地看着杨为公,说:爱卿,果有此事?

  杨为公一脸冤枉的模样,辩解道:圣上明察,为臣昨天晚上是在偏殿为圣上接受西服国献宝,这也是万岁授予我的权力。哪里会有偏殿里威迫使臣的事?更不会私自拿回家中,这分明是苌弘与老子合伙诬陷!万岁如若不信,可让当时偏殿四侍卫来作证。

  周景王说:好,传四侍卫!

  不一会儿,一内侍慌慌张张跑来,禀道:万岁,那四侍卫今天一早便被杀害!

  杨为公故作大惊:啊,万岁,这分明是苌弘和老子怕盗宝之事败露,指使人暗杀了四侍卫,以灭人证。是非曲直已是大白.请圣上定夺!

  一卫士匆匆走进,手捧那尊金玉合阳,跪禀道:万岁,从太乐署苌弘住处搜得宝物一件,请万岁御览!

  周景王看见金玉合阳,眼睛里顿时放出光彩,连声说:快快呈上!

  周景王拿着金玉合阳,爱不释手,左右端详,忘了殿上的事:

  杨为公提醒道:圣上,既然人赃俱获,请旨发落!

  周景王道:苌弘,你可知罪!

  苌弘慨然道:我的罪就是不该犹豫不决,应在昨日发现杨为公偏殿威迫之事,立即禀告圣上才是。

  老子道:万岁圣明,苌弘绝非盗窃宝物者。请万岁派人立即西照国使臣前来,当庭对质,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周景王点道:这倒也是。

  不想杨为公也很坦然,说:那好,西服国使臣尚未离京,马上宣上殿来,便可证实

  内侍传道:宣西服国使臣进殿——

  外殿接传:宣西服国使臣进殿——

  西服国二位使臣听宣,急急向华屋走去。刚刚到库门,牌坊里闪出杨为公弟弟杨过,恶狠狠地指着他们说:二位若按哥哥杨为公所说回禀圣上,倒还罢了,马上你们出得宫来,我当重赏;倘若胡言乱语。小心脑袋!

  说罢,。杨过闪身离去。

  西服国两个使臣噤若寒蝉,战战兢兢走入华屋,拜见周景王

  周景王问道:二使臣一路辛苦。请问你们是否昨日至此?

  一使臣道:回圣上,在下昨日进得京都,已在偏殿受到杨为

  公大人接见,亲眼看到杨为公大人将金玉合阳锁进殿中,不想今日一早被盗。

  另一使臣道:杨为公大人说,今日早朝时便敬献于圣上。

  老子和苌弘无奈地交换一下眼色。

  杨为公得意扬扬地瞥了苌弘一眼。

  周景王挥挥子.说:好了。寡人心下已明白,请二位使臣回驿馆休息吧。

  二使臣谢过周景王,退下。

  他们走到库门,见杨过在等着,便问:我们已按杨为公所嘱禀告了圣上,请赏!

  杨过笑嘻嘻地说:好,必有重赏,跟我来。

  二使臣跟着杨过走到后官花园里,树丛中突然跳出两个兵士,没等二使臣说话,只见手起刀落,使臣便身首异处了。可怜南夷这二位,只因杨为公企图私吞宝物,他们又贪图小利,落得个惨死他乡,尸骨无还。

  华屋内,周景王信了杨为公的话,雷霆震怒,指着苌弘下令:给寡人拿下!

  侍卫上前捆起苌弘,苌弘大笑道:天知道啊!

  老子急忙奏道:圣上,苌弘多年侍奉天子,忠心耿耿,苍天可鉴!今遭不白之冤,天理何在呀!

  周景王怒道:老子,你和苌弘沆瀣一气,陷害我朝重臣,本该死罪,念你来朝不久,又是受苌弘蒙蔽,免于死罪,革去守藏史、柱下史二职,逐出京都!

  武士推苌弘和老子出宫,苌弘哈哈大笑,老子微微又一笑,两列官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神情各异。孙丁得意地望着杨为公,他知道苌弘定死无疑了,那么他就可以得到杨为公一笔丰厚的奖赏。苌弘处死,老子驱逐,四卫士和二使臣被杀,那么他私守宝物的事就此烟消云散,没有谁能知道了。

  然而,让杨为公没想到的是,景公和刘恒公却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出列……

  景公和刘恒公听了半天,稀里糊涂,没明白到底是谁有错,而且关键证人四卫士突然被杀,十分蹊跷。为什么杨为公单派人去苌弘住处搜查?为什么宝物恰好在就要献给圣上的时候被盗?当周景王震怒要杀苌弘的时候,他们暗暗商量,这事杨为公脱不了干系,先奏本请赦苌弘死罪再说。眼见苌弘和老子就要被推出华屋,景公和刘恒公同时出班奏本。

  景公道:臣启奏圣上,太乐令苌弘在宫中数十年,以精华之乐伺候圣上,从无差错,为圣上增添色彩,实为有功之臣。且苌弘乃旷世奇才,所奏音乐,金声玉振,国中无可匹敌者。刘恒公道:我朝文武百官,个个精英,不乏后继有人。可如苌弘这般人才,却是难觅其二,况苌弘为司乐之臣,斯人去矣,乐音即断,是我朝凶兆。

  杨为公奏道,圣上休听景公、刘恒公虚妄之言,苌弘罪不容恕。

  景公、刘恒公同时说:请圣上法外开恩!

  杨为公威吓地指着景公和刘恒公说:为罪犯开脱,一律同罪! 景公和刘恒公继续说:请赦苌弘死罪,以显万岁仁爱之心。

  杨为公转向周景王说:请治苌弘死罪以显万岁威仪!

  周景王厌烦地说:都别吵了,还是……

  没等周景王说完,太子向周景王施礼:孩儿听了半天,终究没弄明白宝物的是是非非,而且四卫士被杀,证据不足,随是从苌弘住处搜出金玉合阳,但有人栽赃陷害也有可能。我看此事不能就此定罪。再说,苌弘是我朝老臣,就是一念之差犯下大错,也不至于杀头吧?孩儿请父皇免其死罪。

  杨为公见太子说了话,不敢再多言,只有怨恨地看着他。周景王起身,说道:那就免了苌弘死罪,流放蜀地,永不录用!

  周景王退入后宫,众人散去。杨为公和 孙丁走在最后, 孙丁见杨为公一脸恼怒,小心地说:杨为公大人息怒……

  杨为公吼道,我能不怒吗?好啊,景公刘恒公真是诚心和我作对,连太子也为他们说话,让我丢尽了脸面。

  孙丁说:唉,真是流放苌弘,今后还是隐患啊。

  杨为公说:流放蜀地,那边赤地千里,了无人烟,到那里他苌弘也活不了多久了。

  孙丁干笑几声,说:还是让他死的快些更好。

  杨为公回头看看 孙丁,说,怎么讲?

  孙丁说:就在送苌弘流放的路上,把他……

  说着,苟孙丁做了个杀头的手势,杨为公会意,脸上有了笑色,说道:好,那就由你来办理。连同上次我许你的一同加赏!孙丁说:遵命!

  第二天一早,京郊寒风凛冽,淫雨霏霏,乌云低垂,枯叶铺地。泥泞的小路上,两个解差押着一位披着枷锁的人,慢慢地走着.戴枷锁的是昔日周王室太乐令苌弘,一夜之间,他变得形容枯槁,乱发披肩,沉重的枷锁压得他不得不佝偻着腰,双腿也有些颤抖了。

  两个解差也很不舒心,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去押解流放犯人,而且是个没有什么钱的小官,从他身上榨点油水是不可能,还是很远的蜀地,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艰难困苦。所以时不时就推苌弘一把,动不动呵斥几句,恨不得犯人马上得病死去。

  尽管解差不善待他,苌弘却咬牙忍受着,他的性格决定着他不愿意哀求,不愿意求饶,非但如此,就是解差推了他一个趔趄,

  他还回头向解差笑笑,告诉人家不要滑倒跌跤。前面隐隐可以看到一座孤零零的亭子,那就是古来已有的十里长亭了。苌弘不觉心中生出激动,他想,老子一定在这儿等着他。 苌弘的猜测一点不错,此时.老子早等候在这等候多时了。他远远望见了苌弘正艰难地向长亭走来,急忙奔过去,扶住苌弘,慢慢走进亭子里。

  老子掏出一串铲币,塞给解差,解差这才有了笑意,打开了枷锁,让苌弘坐下,老子吩咐马童把食盒里的几样菜摆在石桌上,倒上了满满几杯洒,解差自是乐不可支,畅饮起来。老子和苌弘端起酒杯,却四日相对,无讲凝噎,热泪顺着面颊哗啦啦流了下来。

  老子道:苌弘先生,是我轻信杨为公花言巧语害你流放蜀地,我真恨不得与你一同前去,陪伴你度过那艰难的岁月。

  苌弘宽慰着老子说:先生何至于此?认识你本来就是我的荣幸,金玉合阳一事,我们一同面对强权,伸张正义,虽遭此厄运,然终究痛快淋漓。苌弘无家无业,无牵无挂,只有琴瑟为友,今日把爱琴托付与你,我已无忧矣!老子说:我把琴置在我的床头,每日看着它,睹物恩人,情结芋芊,就会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苌弘: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怕是……

  老子担心地问道:只怕是什么?

  苌弘说:只怕是杨为公这贼子不等我到蜀地,就暗中派人途中取我性命了。老子大惊道:那我真的要陪你去了。

  苌弘摇摇头,说:这又何必呢?你陪我前去,一样送死,不如留下来,成就我们共同的志愿,弘扬周礼,宣教仁义。还望先生不负重托,完成我的遗愿。

  李耳听了说: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难道忍心苟且偷生?先生之壮烈,给权势者一个惊天动地的警示,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苌弘站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大步走出长亭,朝老子一抱拳,洪亮地说:就此告别,先生多多保重!

  老子跟上去,说,先生一路平安!

  解差给苌弘带上枷锁,上了路。

  老子在雨中一动不动地站着,目送苌弘远圭,知道他消失在烟雨茫茫里。雨水老子脸上凝聚,和着泪水无声地流下……

  老子回到守藏室,驭手套好了马车,马童/辰一默默地把简单的行李装上车。看门的高伯也在帮忙,口中不断地说,你真的要走?唉,你走了,以后谁能像先生这样认真管理守藏室?没了,没了。走了真可惜啊!

  老子走进守藏室,环顾四周,看着他几年来精心整理的书简、典籍,心中涌出一阵酸楚。他走到书案前,把散乱的几束竹简卷起,放到书架上。

  走出守藏室,老子把钥匙交给高伯,上得马车,又不禁回首望了一眼收藏室,才挥挥手,驭手甩了一鞭,

  马车慢慢走动了。

  出了皋门,老子每看到高伯还在向他招手。依然是满目苍凉,依然是秋风萧瑟。荒原上行走着蹒跚而行的乞讨者,破裂的竹竿和褴褛的衣服,剪贴袭虽尹低垂。

  枯枝昏鸦的背景上:勾画出周王室败落的景象。老子看着车外的景象,想起当初进京都前的壮怀激烈,那时的踌躇满志。可现在几年过去了,情景依旧,而他自己,壮志未酬,却铩羽而归却落得个罢官驱逐的下场。他不明白,为什么强盛至极的周王朝,现在已是千疮百孔,礼崩乐坏。国力衰退,民不聊生。,还是那个周王室,还是那样的官制,怎么就没周文王时代的繁荣昌盛周礼还在不停歇地推行,怎么就尘出现诸侯藐视朝廷。纷纷割据争霸的混乱?

  看那些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要员大臣,一个个贪婪无耻到了极点;声言自己处处遵守周礼的达官贵人,一个个虚伪,凶残到了极点,为什么,为什么?

  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是以礼治世并非治世根本。

  老子放下车上的窗帘,闭上眼睛在思考。他隐隐感觉到,朝代更替,世事多变,似乎是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在主宰着,这力量在天地之间,不可见亦不可知,这力量应该人类还未生成之前就存在着,不然,天和地又是什么形成的呢?他主宰着万物,主宰着天地,主宰着所有,它比神的力量大,它比自然的力量大,那么,这力量是什么?

  老子在深思中不由自主的摇摇头。

  马的长嘶惊醒了老子,他睁开眼,问道:怎么停下了,辰一说:李耳哥,就要出周都地面了,咱们往哪走?

  老子说:我们先转道宋国再回曲仁里。

继续阅读:第二十七章 宋国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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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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