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回低下头,小鬼头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抬头看她。
泪流满面,一条一条的,也不知几天没洗脸了,像个花脸猫。
两相对视,富贵稚嫩的童音响起,“娘,别走……”
真有这么像?足以达到以假乱真?一个两个的都能认错?
庄小回弯下腰,吐字清晰地问道,“看清楚了,我是你娘吗?”
“是!”孩子脆声声肯定地喊道。
“看清楚啊!”
“是娘!是娘!娘~”小富贵猛地扑进了她怀里,“娘,哇,你可回来了,他们,他们把爹埋了,哇~”
孩子凄惨的哭声儿,让庄小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父母双亡,缺少母爱,顿时生出怜悯之心。
于是,放下柴刀,将他抱了起来……
“嚎什么嚎!爹死了,娘嫁人了吗?烦死人了,再嚎丢山上去喂狼……”一个后脑勺挽着发髻的老太太,自左侧一人高的栅栏处伸了半个脑袋出来。
在见到庄小回怒目而视的眼光后,一缩脖子,没影了……
小富贵被吓了一跳,声音噎了回去。
其实那老太太倒一点儿都没说错……
“娘,你怎么了?”一个轻柔的女声问,“探头探脑干什么呢?”
老太太一溜小跑,走到自家房门口,小声儿道,“富贵的娘回来啦!”动作跟语气像做贼似的,骂人被当事人抓到了,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大嫂回家了?”女子惊喜地问。
“别大嫂大嫂叫得那么亲,老大都没了,过后指不定便宜谁呢?”老太太心说,富贵娘那么年轻就守寡,长得又好,肯定守不住。
见闺女要往隔壁跑,一把将她推回了屋,“进屋去,你老大不小了,没事儿别老往外跑……”随后,把屋门用力“嘭!”关上了。
庄小回没去理会不相干的人,本来她就不属于这里。
刚想把孩子放下离开这里,突然苦笑起来,瓶子里谁都不认得,四周荒山野岭的,她哪有地方可去?
望着正前方那“茅檐低小,房上青青草”的黄泥茅草房,庄小回决定先留下来。
于是,她迈开脚步,把屋前屋后巡视了一番。
院子用小臂粗细的树干围了一圈儿,房子前后各有个小院儿。
前院右侧有个柴禾垛,后院种着白菜、豆角、黄瓜等蔬菜。
后院有后门,后门左边角落里搭着个木板茅厕,右侧是个小仓房。
家里没井,用水要去河边才行,随后她绕到前院儿进了屋。
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庄小回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真是家徒四壁呀!
外间是土灶台,内室一张大火炕,炕上零乱的丢着一团黑漆漆的薄棉被。
破桌破椅,除此以外,房屋里几乎啥都没有。
怪不得富贵娘会丢下病重的男人和幼小的儿子,跟货郎跑了呢!
在缺了口的水缸里舀了点儿水,庄小回给那孩子洗了把脸,“富贵,你姓什么?”
“娘,你连富贵的名字都忘了吗?”那孩子小嘴一憋,一副欲哭不哭的纠结样。
“不是,我想看你记不记得自己全名。”庄小回连哄带骗的给蒙了过去。
那孩子闻听此言,小胸脯一挺,“我当然记得,我叫卜富贵。”
原来他姓卜,“你爹叫啥?”
“爹叫卜有寿。”小富贵认真地答道,以为他娘又像以前那般考教他了。
庄小回暗忖,竟然姓“卜”,起啥好名,都给叫坏了。卜富贵无富贵,卜有寿不长命……
之后,庄小回又得知了富贵母亲的名字,叫罗小枫。
右边隔壁的热心邻居则是娄大娘。
洗干净脸的小富贵五官长得不错,还别说,模样真的跟自己有几分相像。
就是人太瘦了,大大的眼睛在这张黄瘦的小脸上显得很突兀。
富贵年龄不大,知道的信息量不多,但庄小回还是通过孩子的只言片语,了解了个大概。
小山村叫老门沟,卜富贵和父亲卜有寿,母亲罗小枫一起生活。
去年秋天,蛮鲁人来村里烧杀抢夺,卜有寿被蛮鲁人打伤,一直卧病在炕。
罗小枫前段时间失踪了,卜有寿久伤成顽疾,又急又气,终于不治而亡,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了。
“那边那老太太和你们家有仇吗?”庄小回想起左侧隔壁住着的心狠老太太。
前面听见小富贵哭,就嚷嚷着要把他喂狼,丝毫不怜惜这孩子刚没了爹,“娘”失踪一段日子才刚刚回来。不像邻居,倒像是仇人。
小富贵天真地眨了眨眼,小手指向了老太太家的方向,“是奶奶,不喜欢她。”
“你奶奶?你爹的亲娘?”这怎么说的呢?刚才吼的那一嗓子,庄小回觉得老太太就是来拉仇恨的。
直觉告诉庄小回,这里边有事儿,搞不好老太太是小富贵爷爷后娶的呢!“不是你亲奶奶吧!”
小富贵木讷的掰着手指头,说不出来。
庄小回心说,孩子还太小,有些事儿,肯定是不知道的。
庄小回细细想着自己的处境……
莫名其妙的进了瓶子,稀里糊涂被人认作罗小枫,还得了个便宜儿子,捎带着附赠了个不着调的婆婆……
村子附近的农田里种植的大多是高粱、谷子、黄豆等作物。
院落造型、房子里的结构都让她联想到了瓶子外电视上看到的北方民居。
村民讲话的口音也是东北方言,庄小回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她倒是生在南方长在南方,但她的好朋友宋洁全家就是北方人。
同窗三载,不仅熟悉了宋洁的讲话方式,有时也能跟宋洁嘻嘻哈哈地说上几句东北话。
高考结束后,宋洁的父母就带她回乡祭祖了。
收回思绪,庄小回找了块儿破布,拾掇起屋子来。
看样子今晚是要住这儿了,还算好,不用天当被,地当床,露宿荒野。
这会儿,庄小回倒不想马上离开这个穷家了。
在炕柜里翻到一套打着补丁的女人旧衣衫,这次她看清了,的确是古代的装束。
将衣衫换上了身儿,庄小回腹诽不已,不知此瓶中,今夕是何年?
她打扫卫生的时候,始终跟着走进走出,仿佛一个不留神儿,他“娘”就不见了影踪。
就在她前屋后院地忙活时,后院左边富贵奶奶家虚掩着的后门缝隙里伸进来一只胳膊,一通乱摸,将门闩捅咕掉了。
随后门被推开了,偷偷摸摸地进来了一个农家青年男子。
那男子扒着柴扉门探头探脑朝外面看了看,见没人跟着他,将后门插上了。
接着,他走到木头栅栏墙根下,刨了个坑,从怀里掏了一个布包,放在了土坑里。